《无法割舍的祈愿》西门侑君

5、第五话 无法应答的提问

　　“怎么办啊，弓美姐，我好像又把敦贺先生惹火了。”在奏江和飞鹰的小小骚动之后，京子终于想起了自己现在还身陷泥沼中。所以趁着“不倒翁”开门营业之前的小段时间，向自己尊敬的前辈之二寻求帮助。
　　“……你又说了什么触动那小子虎须的话啊？”弓美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和自己的明知故犯不同，这孩子在无意之中踏中地雷的几率还真是出奇的高。
　　“我只是说了拍尚太郎PV的事啊～敦贺先生误会我是为了复仇才接下这份工作的，所以我只是澄清了一下，说‘纯粹是因为觉得很有趣才接下来的’……结果就……本来还只是绅士笑脸的程度，但我说完这句话之后马上就变成大魔王的表情了……我究竟是哪里又惹到他了啊～～～～～～～～”京子的声音已经带出了哭腔。
　　喀嚓。
　　弓美正在擦拭中的盘子掉在地上，粉身碎骨。“啊，对不起，一时手滑。”一边向看起来很不友善实际上很友善的老板和看起来很友善实际上也很友善的老板娘道歉，弓美一边开始替那个无辜的盘子收尸。25年的人生里，像今天这样“因为吃惊掉落了手中的物品”的大失态还是第一次。而达成了这个丰功伟业的，就是面前这个比她小了９岁的小丫头。
　　“弓美姐你没事吧？”看着这个一脸担心地跑过来的女孩，弓美连苦笑的力气也没有了。［那个反应，明摆着就是在吃醋吧？以为京子对那个不破旧情未了。这小子，到底有没有搞清楚状况啊？……不，搞不好他连生气的反应都是不自觉做出来的……啊～～那个呆子啊～～～再这么下去只会让京子离你越来越远啊！］
　　久芳弓美，25岁，成熟的社会人，在过往的生涯里，做梦也没想过，有朝一日居然会为了别人的恋爱进程，而感到如此劳心劳力。

　　“实在不好意思，社先生，这么晚把您叫出来。”PM10：30，在某家夜间营业的咖啡座，弓美向匆匆赶来的社幸一道着歉。
　　“没关系没关系，反正也是刚刚结束工作。”社笑了笑坐在弓美的对面，“您说有关于莲的事要问我，不知是什么事呢？”
　　“怎么说呢……那呆子，莲最近是不是心境上有什么变化啊？”弓美斟酌着词句，毕竟莲闹别扭的动机并不见得是谁都知道的，“比如说，有了喜欢的人……什么的。”
　　本以为社会感到吃惊，没想到却得到了这样的回答：“果然啊。弓美小姐也看出来了。可他本人却完全没有这个自觉呢。明明都已经对着京子小姐露出那种表情了。”
　　“那种表情？哪种？”弓美好奇。不会是那天自己不小心看到的那个吧？
　　“就是可以让那边那些小姐们在一瞬间融化的温柔表情哟。”社示意弓美看向周围散坐着的女人们。
　　“呵呵。”弓美不由得笑出声来，“真是了不起的比喻。不过差不多啦。就连我，在近距离看到之后都觉得心脏不小心漏跳一拍呢。”
　　普通人应该不是“心脏不小心漏跳一拍”这么简单就能了事的吧？虽然很想这么吐槽回去，但对方毕竟不是熟稔到这种程度的人，所以社还是很识相地问出了正经的问题：“弓美小姐也见过吗？莲的那种表情。”
　　“啊，在社先生生病休假时不是京子代理了您的工作吗，就在是那时侯啦。在和我谈起京子时，完全是无意识地露出了那种表情。害我出了一身冷汗呢。”
　　“这个……普通人应该不会出冷汗吧……”社汗颜。怎么莲比较亲近的女性一个一个都是这种怪胎啊？
　　“哈哈……社先生好有趣……”弓美扬声笑了起来，恣意而狷狂。
　　社一愣。他所认识的久芳弓美，是位知性高雅的女性，远远地望过去，就如同冰雪雕琢的工艺品，美丽却令人不敢碰触，只有在偶尔牵扯到莲与京子的时候，这个冷漠的女子才会微微地显现出一些人类的特征，给人以近乎震惊的错愕。可是现在的她，明明衣着与白天没有什么差别，但那份交叠着双脚、仰靠在沙发里的姿态，配合着这个清朗的笑声，却无端端令他觉得，这，才是真正的久芳弓美，一个狷傲跋扈、意气风发的夜之女王。
　　止住笑声，弓美扬起左手，打出了一个清脆的响指。侍应生应声而至：“请问有什么吩咐？大小姐。”声音低柔，谦恭有礼。
　　“随便拿些什么不会妨碍驾驶和安眠的饮品来。”弓美的气质依然高雅，但这分高雅里，却满含着不可侵犯的凛然傲骨。
　　“遵命，大小姐。”青年侍应躬身行礼，然后快步离开。
　　社瞠目。
　　“意外吗？社先生。”弓美笑，“这间店是我母亲名下产业之一，我在这里被称呼一声‘大小姐’也没什么不妥吧。”
　　“……与其说意外，不如说‘原来如此’。”社回神，“总觉得像今天这样，才是弓美小姐应有的样子。”
　　“……了不起啊，社。”弓美笑了，笑得非常开心，“真是敏锐的观察力呢。那对于莲，你又是怎么看的呢？”
　　“恋爱白痴。在小时侯一定是个用笔墨无法形容的坏孩子。”几句的交谈，社已经明白，对现在的这个久芳弓美，不需要任何礼仪。
　　“啊哈～”对社的回答，弓美不置可否地笑笑，“呐，有没有兴趣陪我玩一个游戏？”
　　“什么？”
　　“敦贺莲的恋爱养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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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呵？原来在我没来的时候发生了这么有趣的事啊？饭冢小姐，您还真是在乎自己过去的名誉呢。”
　　在经历了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骚动之后，新版《月笼》——《DARK MOON》终于正式开拍。对这一部在各种意义上都很值得重视的作品，即使是素来悠哉的久芳弓美也不由自主地变得有些忙乱。结果，在迟了半拍到达片场时，便听到了饰演未绪母亲的饭冢宽子考验京子演技的事情。
　　“凡是写到有关我的事情一定是以‘未绪’作为开头的，‘未绪’已经成为了我的代名词。以现在新人的水平根本不可能有令人满意的演技，要是用笨拙的演技诠释出笨拙的未绪，连我的声誉也会受影响的！这样我考验她有什么不对？！”饭冢的情绪相当激动，“更何况那个女孩子的理解根本就是一塌糊涂。如果不是敦贺君维护她……”
　　“您想说什么？饭冢小姐。”弓美静静地跨前一步，从正面凝视着全力表达着自己的不满的饭冢，“现在的新人素质太差，所以，不妨依然由您来演未绪吗？”礼貌的措辞，高雅的口气，温和的声音，恶毒的话语。
　　“你……”饭冢一时语塞。从她成名以来，还没有哪个后辈敢用这种态度和她说话。更何况，这个无礼至极的人还是素来温婉知性的久芳弓美。
　　“我怎样？无礼是吗？可私以为这还不及您的一半呢。”弓美半睨起眼睛，微笑，右手轻抚过饭冢的面颊，缓缓地掂起了女人线条细致的下巴，“‘以现在新人的水平根本不可能有令人满意的演技，要是用笨拙的演技诠释出笨拙的未绪，连我的声誉也会受影响的！’这种话是随便应该说出口的么？在了解那孩子之前，请不要随意使用这种轻率的评论。请别忘记，在启文亲自选角的同时，这孩子，也是我久芳弓美看中的人。”尽管身高只比饭冢多出几个厘米，但此时的弓美已完全在气势上完成了对对手的俯视姿态。
　　“……”看着眼前这张高雅的笑颜，饭冢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僵硬得全然不受控制。那种仿佛连空气都变成针芒的压迫感刺得她几乎无法开口说话。
　　整个现场落针可闻。
　　“久芳，适可而止吧。”莲沉静的声音幽幽响起，打破了这令人几欲窒息的沉默，“大家都被你吓到了。”［有多久没见过了，弓美姐的这个威胁模式。还好只是这种级别，如果她完全进入状态的话，恐怕这里没人能够和她正面对抗。这个人，真的只是脚本家、小说家和出版社社长这么简单吗？］
　　“……咦？”弓美如梦初醒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视线定格到眼前饭冢苍白的脸孔和自己掂着她下巴的右手上，“呃，饭冢小姐，实在对不起，我好像又掉进角色里了。”毫不慌乱地松开那只无礼的手，露出高雅微笑的弓美就连道歉也道得理直气壮，“因为最近刚好正在构思一个有很多强势角色的小说，所以时不时会发生这种被角色附身的意外。真是不好意思。”
　　“什么嘛……原来是这样啊～我一瞬间还以为弓美小姐人格突变呢。真是吓死我了～～”
　　周围的工作人员们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不会吧？这么显而易见的谎话都会有人信？］站在一旁的莲哭笑不得。如果真的是纯良温和之人，就算是被角色附身，也不会说出那种毒言毒语来吧？

　　“久芳，你今天怎么了？这么锋芒毕露可不是你的风格啊。”莲把盛着咖啡的纸杯递给弓美，“还好你平时的猫皮够厚，才能这么简单就蒙混过去。”
　　“这个啊……”弓美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怎么说呢，我已经不在乎自己的本性被其它人知道了。大不了就是从这里离开而已。”
　　“这里……是指艺能界吗？”莲抽动了一下眉毛。她要退出艺能界？
　　“反正我还是小说家和出版社社长不是吗？”弓美自嘲地笑。
　　“……不过，弓美姐，”被弓美带动，莲的情绪也有些低落，甚至不自觉地使用了只有两人独处时才会用的亲密称呼，“如果这里没有你，我想我会很寂寞的。”
　　“噗……”一个不留神，弓美刚喝进嘴里的一口咖啡被喷得涓滴不剩。这小子，是故意的还是完全无自觉啊？难怪会被叫成“共演者杀手”了，如果不是自己，恐怕换成谁听到这种话都会脸红心跳，彻底拜倒在这小子的西装裤下吧？虽然他本人搞不好其实完全没有任何特别的意思。
　　“久芳你没事吧？”
　　“……莲……我说你这个习惯能不能改一改？”
　　“啊？我什么习惯？”莲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算了……”弓美无力地摆摆手，［我就知道……］“话说回来，你对小京的事怎么看？你好像笃定了她可以参透未绪嘛。”
　　“你还不是一样。”莲挑挑眉毛，“那孩子她说她觉得未绪是个可怜的人。既然有这种认知，我想应该没问题吧。……久芳？”
　　“呵呵呵……”弓美一只手捂着额头，笑得连肩膀都在颤抖，“你知道吗，莲，我啊，在整部《月笼》里最喜欢的角色，就是未绪了。”
　　“咦？”莲不解，为什么话题会转移到这种地方来？
　　“让生命被憎恨填满的，那种悲凉的黑暗气息，一直都让我为她心疼。”弓美似是没有发现莲的疑惑，依然缓慢而清晰地述说着，淡薄的声音里隐藏着不易察觉的丝丝颤抖，“被名为‘憎恨’的魔咒所束缚，悲叹着除了憎恨便一无所有的自己的丑恶，却无法斩断那黑暗的咒缚，有如笼中囚鸟一般的孩子，如此地惹人怜爱。令人想要亲手给予她所有的幸福。”
　　最后一句话，弓美的声音细若蚊蝇。但莲依然没有错过。
　　你在说的，是谁？未绪？京子？还是……你自己？
　　莲没有问。因为注定没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