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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三生石上捣清砧 ...

  •   紫金熏笼,珍珠帘栊,牙床凤榻,粉壁椒墙。
      富丽堂皇的坤宁宫,跳跃着的阳光,屏息侍立的丫鬟太监,典雅雍容的皇后,粉妆玉琢的婴儿,一副天上人间花团锦簇的富贵图。
      富贵中是旖旎风光,还是惊涛骇浪,恐怕只有图中的人才可以彻砌地了解。
      太子被裹在团花丝锦的襁褓里,明媚的阳光,勾勒着他美丽的轮廓,粉嘟嘟的脸庞,腮边的笑涡,眼睛清澈如水,纤尘不染,浓密而卷的睫毛,柔软微亮的绒毛,都透着甜美的奶香。
      紫玉竹的摇篮,铺着锦衾玉枕,太子躺在里边,好奇地看着这个华丽的寝宫。
      摇篮旁边放着好几个绣墩,德佑皇后列云惜和沐紫珊围着摇篮,沐紫珊一早带着列云枫进宫,送来一封贺礼,列云枫和栾汨罗在一起窃窃私语,沐紫珊听列龙川提过,这次列云枫进宫找栾汨罗有事儿,自己就先进来。她此时坐在绣墩上,对面就是女儿德佑皇后列云惜,不同的是,德佑皇后列云惜坐的那只绣墩上罩着团凤牡丹的图案。她的眼光亦如明媚温暖的阳光,满眼爱怜地看着太子。
      隔着好几重帘栊,宫女太监恭敬地侍立,悄无声息,他们不敢往这般探视,也听不清楚里边的交谈。皇后德佑列云惜没有摒退他们,而是在外间伺候着。
      最危险的方法往往最安全,这样外间的情景一览无遗,而外间的人根本不知道里边谈些什么。
      沐紫珊轻轻抚摸着太子滑腻如玉的脸,不胜感慨:“岁月蹉跎后,华发鬓边生。娘娘在襁褓之时,也是这般玉娃娃的模样,惹人爱怜。才十几年光景,娘娘承蒙圣恩,母仪天下,王爷和我都快到了知天命之年了。”
      德佑皇后列云惜微微浅笑:“生老病死、成坏住空,谁能奈何?谁能改变?母亲何必为此感叹,徒添伤感呢?”
      除了看着太子时,眼中有着丝缕不绝的慈爱和依恋外,德佑皇后列云惜是个连发怒都会恪守着风范礼仪的女人。
      慈慧皇太后曾经对皇帝说过,古人皆云半部论语治天下,那么另半部论语就用来治理后宫,江山是皇帝的国,宫廷是皇帝的家,修身齐家才能治国平天下。娶了德佑皇后列云惜,就如同娶了另半部论语。慈慧皇太后说得虽然有些偏私在里边,可是那深宫之中,粉黛三千,德佑皇后列云惜虽是佳人,亦非此中翘楚,然深得帝心,无人可出其右。这样的人,也担的起半部论语,能让有心的人孜孜不倦地读下去。
      沐紫珊无比疼惜地望着女儿,德佑皇后列云惜和枫儿同庚,正是豆蔻年华,无忧岁月,枫儿所担承的固然不少,但是枫儿还有父母可以依靠,还可以在父母跟前偶尔撒娇。可是德佑皇后列云惜就是一个人,在风急浪险的后宫里,从德妃到皇后,好像只逾越了贵妃这一品阶,然而后宫里边三千粉黛终其一生,也未必迈得过这一步,除了局中之人,寒凉冷暖谁能体会?
      泪,潸然而落,习惯了驰骋沙场、拼杀血战,沐紫珊很少会掉眼泪。此时看着喜怒不行于色的女儿,看着粉嫩娇憨的外孙,沐紫珊的眼泪居然止不住,落如断珠。
      这皇宫里边,无故落泪也是个忌讳,沐紫珊探着身子,为太子掩上蹬开的被角。泪,滑坠到太子的脸上,那个小小的婴儿被这冰凉的泪滴打中,眨眨眼睛,小嘴儿一咧,挥舞着紧握的拳头,委屈地哭起来。
      太子一哭,反引得沐紫珊展颜一笑,轻轻地晃起了摇篮,德佑皇后列云惜用方香绫帕子,拭去那滴泪,柔声道:“詟儿乖,不哭了,男儿之泪不轻弹,男孩子要顶天立地,知道吗?”
      沐紫珊有些埋怨:“他还这么小,娘娘就教他这个?是不是早了些?”
      德佑皇后列云惜微笑道:“怎么会早?怀着詟儿的时候,已经为了他看了好多书了,都是万岁爷亲自为詟儿选定,詟儿虽然口不能言,这里边已经满腹经纶了。”她笑着轻抚太子的肚腹,淡淡的一句玩笑,却让沐紫珊感到了深重的伤感。
      如果人生早有了宿命,拖延逃避都无济于事。躲,能躲到哪儿去?拖,能拖到何时?到头来怎么都逃不掉,还不如坦然面对。
      知女莫若母。
      德佑皇后列云惜虽然掩饰的好,可是她心里的苦,沐紫珊又怎能不知道?她最见不得女儿浑然无事的样子:“过些日子,皇上又该选妃……”话一出口,沐紫珊马上不说了,暗骂自己糊涂,这个话题岂不更是个逃不开的痛处。
      德佑皇后列云惜笑道:“那些待选闺秀的卷宗,我已经筛选了一遍,万岁爷过了目,呈给太后娘娘了。毕竟帝王之恩泽,要泽被苍生,那帝王之雨露,自然要广施六宫。宫城之外,黎民安富,禁御之内,和乐熙宁,才是江山社稷之福。”她说得自自然然,微顿了顿,压低了声音“枫儿偷偷向我求一个人,母亲可知道?”
      沐紫珊微怔,心中有些诧异,枫儿去求德佑皇后列云惜?如果枫儿是有了心仪的女子,哪怕不跟岑依露说,也一定先告诉她。沐紫珊虽然是先皇的表妹,却是出身武林之家,对宫廷官场的那些规矩,多是不以为然。岑依露是正经大家出身,国公之女,言谈举止,从不越轨。就是偶尔玩笑,也极有分寸。列云枫从小有了什么事情,一般都是先来找她商量,讨了主意,然后去找秦思思,岑依露常常到最后才知道。
      现在德佑皇后列云惜如此说,枫儿求人居然求到皇后这里,难道那个女子是待选的闺秀?德佑皇后列云惜的话外之意,是担心列云枫有了心仪的女子,须知列云枫的婚姻,哪里由得他自己做主?
      沐紫珊笑道:“娘娘放心,枫儿是个明理的孩子,大事儿上从来不糊涂。”
      听母亲说得胸有成竹,德佑皇后列云惜不再多说了。这时栾汨罗和列云枫已然进来,栾汨罗端着朱漆盘子,上边两碗百合莲子羹,清浅的甜味儿,立时飘散开来。
      一时施过礼,栾汨罗将莲子羹先奉与德佑皇后德佑皇后列云惜,然后再奉与沐紫珊。
      德佑皇后列云惜道:“汨罗,你过几日就出宫去了,也好好歇两日,来了这些日子,只绊在我这儿,实在委屈你了。”
      栾汨罗笑道:“汨罗是山野之人,不懂礼数,要是乱走乱逛,万一犯了宫禁,会累及娘娘。”
      碧绿的荷花卷叶小玉碗,里边羹色剔透,清香四溢,沐紫珊浅浅地喝了一口,甜而不腻,口齿留香。情不自禁地问:“这莲子羹,是你煮的?”
      汨罗笑道:“都是家常的小意思,莲子羹润肺理气、清心安神,娘娘和王妃就当尝个鲜儿,别笑话汨罗才是。”
      沐紫珊看着汨罗,看得她双颊泛红,有些窘意,看了一会儿,沐紫珊笑道:“枫儿果真没有骗我,你的确是个好姑娘。大方知理,应对得体。到我们列家的女子,容貌好不好还在其次,要紧的是心地品行,用老百姓的话来说,要上得厅堂,入得厨房。”
      她一说,栾汨罗知道沐紫珊已然了解她的身份,脸颊虽然嫣然尚在,可是神情不再窘迫。
      列云枫笑道:“大娘,方才汨罗姐姐敬的不过是碗莲子羹,又不是敬茶,还没到时候恭请您老人家唠叨我们列家的家规呢。”
      沐紫珊一笑:“古人以茶代酒皆可,为什么我不能以羹代茶?只要心念情真,酒水茶汤有什么分别?”
      淡淡的晕红褪去,栾汨罗笑靥盈盈:“王妃说得是,人贵情真,其余的不过是作给世人看的戏。”
      列云枫笑道:“有时候就是需要一场好戏,等姐姐演完这场好戏,再演一场红鸾星动、佳偶天成的好戏。”
      他方才已将那卷《赵氏孤儿》的戏词交给了栾汨罗,让栾汨罗着手去准备,《赵氏孤儿》里边,列云枫已经做了改动,这些改动无伤原来的剧情,看在别人眼里,也没有什么不妥之处,所谓演戏演给有心人看,只要孟而修看见了这出戏,这戏就有了意思。
      德佑皇后听到列云枫这句玩笑,立时转了个话题:“你呀,别总笑别人,前几天皇上还和我谈起来,枫儿的年纪也到了成亲的时候了,皇上说等眼下的事情做完了,就向王爷要了你的八字去,皇上看了这么几年,心中已经有了比较中意的人了,枫儿,你看沁阳长公主和寿龄长公主,哪个更好?”德佑皇后说得似真似假,脸上也似笑非笑。
      一听到自己的婚事,列云枫心骤然一凉后,怅然若失,不过这样的提议总在意料之中,沁阳长公主和寿龄长公主是慈懿皇太后的女儿,正经嫡出的公主,他猜着皇帝要为他选的多半也是这两位公主的其中一位。沁阳和寿龄,他都见过两次,还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容貌气度自然非凡,性情究竟如何,就不得而知。皇帝本来就有这样的打算,只是以前姐姐列云惜是德妃,慈懿皇太后的嫡女要选的驸马,一定要是朝中贵胄,慈懿皇太后虽然薨了,还有一帮当日的旧臣和亲戚,这些老臣总是墨守成规,时刻盯着礼法规矩,所以皇帝有这个心思,也就和列云惜说说而已。现在列云惜已经贵为六宫之主,安排这场婚事,那些旧臣应该不会有什么话说。
      沐紫珊笑道:“怎么?枫儿也会不好意思吗?皇后娘娘心疼你,才偷偷探探你,你心里有什么,还用背着皇后娘娘嘛?”
      浅浅一笑,德佑皇后道:“世家公子的规矩,没成亲以前,屋子里都得放一两个人侍候,王妃已经赐了两个人给你,眉儿和莲儿都是侍候过我,模样品行都不错。不过,正室没娶进门,纳妾却不行。”她脸上始终带着微笑,话里却在敲打列云枫。
      听出姐姐话里的误会,方才入宫,先去的慈宁宫叩见太后,沐紫珊在那里耽搁了一会儿,列云枫先退了出来,到坤宁宫来,求姐姐想个法子,直接退了秦碧瑶。现在姐姐说这些,八成是误会自己看上秦碧瑶了。只是现在,不方便解释。只好含糊答应:“娘娘放心,枫儿虽然顽劣,还不敢忘记祖训规矩。”
      话点到为止,德佑皇后不再深说,以列云枫的聪明,自然是应该明白了,说了一会儿无打紧的话,沐紫珊看出来列云枫有些心不在焉,猜他还有别的事情,只是现在不好意思马上就走,笑道:“枫儿,你先出去吧,我们娘几个有些体己话要说。”
      列云枫应着,施礼告退,出了寝宫的门,陪着他们进宫的丫鬟小厮们都等在门外,一个个屏息而立,低头垂首。列云枫道:“你们在这儿等着侍候王妃回府,你,跟我来。”他一示意,有个小厮忙出来,列云枫在前边走,那小厮在后边跟着,直到出了坤宁宫,那小厮扶了扶压在额头的一把抓帽子,露出了脸庞,却是林瑜。
      林瑜长出了一口气:“枫儿,我扮成这个样子,让人看见了怎么办?”
      列云枫笑道:“让人看见了怕什么?何况这个皇宫里边,谁认识你?”
      眉尖微皱,林瑜依然很担心地道:“可是皇上认识我,上次不是在御书房召见过吗?”
      列云枫笑道:“走吧,哪里那么巧就遇见皇上,林师兄,错过了这次机会,你可再也见不到活的了,下次恐怕真的只能见到她的人头了。”
      林瑜犹豫了一下:“枫儿,我知道你是在帮我,我虽然是江湖中人,可是也知道有些事情非同小可,如果为了我,连累到了你,我宁可不要去见她。”他说着又有些疑问“枫儿,我有些奇怪,王妃虽然没见过我,可是她怎么可能把个面生的小厮带进宫里?”
      点点头,列云枫道:“你还很聪明,我也奇怪,为什么这么聪明的你会上那么大的一个当?好了,表哥,你不用左思右想,兄弟我做什么事情,从来都是运筹帷幄,有绝对的胜算。”他说着又笑“要想彻底地忘记一个人,就要当着她的面忘记她,聪明人,这个道理明白吗?”
      林瑜恍然:“你是说,王妃是知道的?那王爷知道吗?”
      列云枫长出了一口气:“大哥,你再罗唆,我叫侍卫们把你当成刺客,直接送到大内监牢了去好了,到时候你跟她就是他乡遇故知,也不会担心牵累到谁。”他的口气充满了戏谑。
      林瑜也无法确定列云枫说的是真是假,列云枫也不再和他罗唆,在前边走,林瑜只得跟着,到了大内监牢的牢门口,有带刀的侍卫把守着,看他们过来,一个侍卫过来施礼:“小王爷,您今儿怎么逛到这儿来了?”
      只是微微点下头,列云枫瞥了他一眼:“刘头儿当值啊?我们要进去办点事儿,开门!”他说话的口气一点儿也不客气,带着高高在上的傲气。
      姓刘的侍卫满脸堆着笑:“小王爷,您也知道这里的规矩,无论提审人犯还是探监,都得有万岁爷的旨意……”
      眉尖一挑,列云枫有些不悦:“刘福瑞,你的意思事我不懂规矩,糊涂到要你来提醒吗?”
      他沉着脸,带着微怒,刘福瑞吓得连连作揖:“小王爷,您这么说,可折杀福瑞了,福瑞不是这个意思,指责所在,不敢有失,小王爷,您这是奉了万岁爷的口谕还是……”他满脸是笑地试探着,虽然也知道这个小王爷颇有手段势力,可是大内监牢是机密重地,里边关押着的都是不能见光的人犯,皇帝下过严令,没有圣旨,任何人都不准入内探监,要想提人,必须有皇帝的圣旨。
      列云枫从怀中拿出一块玉牌,也不说话,在刘福瑞的眼前晃了晃,刘福瑞看了那玉牌,忙跪下叩头,这是皇帝御用之物,虽非印信权符,却是代表着如朕亲临的威严。刘福瑞在宫里当差多年了,焉能不认得这个。他一跪下,其他的侍卫也都跪下叩头,叩了头,刘福瑞忙起身,打开了牢门,躬身陪着列云枫和林瑜进来。
      这大内监牢修在地下,前边就是一个门,出出入入都走不了别处,这地牢有三四丈深,里边的墙壁、牢房,都是重逾千斤的青条石堆砌而成,牢门也是一尺多厚的石头,扭动机括,才会吱吱地开启,人一旦被关进去,只怕变成了老鼠都逃不出去。
      墙壁上挖着石槽,里边放着松香和灯油,刘福瑞忙拿出火折子,点了壁上的灯,刺鼻的松香味儿,摇曳入鬼火似的火光,让整个地牢显得更加阴森了。
      刘福瑞陪笑道:“不知道小王爷要看谁啊?”
      列云枫十分倨傲,也不理他,冲着林瑜道:“我懒得问女犯,哭哭啼啼,看见都晦气,你去问水清灵吧,我去问别人。”
      他越是倨傲无礼,刘福瑞越是不敢怠慢,躬着身子先打开了女牢的门儿,这女牢在前边,里边关着的人也不算太多,门内有个桌子,桌子是铁铸的,上边还有一个铁柜,就直接焊死在铁桌子上边。女牢里边也有几个中年的女牢卒守着。见他们来了,跪下施礼。
      刘福瑞问女牢头,水清灵关押的牢房,女牢头忙引路过去,打开了牢门,刘福瑞笑道:“这位爷,按照规矩,您要是进去问的话,这牢门还是要锁上,您问完了,可以按里边的一个铃当,我们再给您开门。”他也不知道林瑜的身份,但是列云枫带来的人,应该也有些来历,刘福瑞不敢深问,更不敢得罪。
      牢门开了,一股朽腐的味道传了出来,令人作呕,里边昏暗,漆黑一片,女牢头点了盏油灯,一边皱眉一边喊:“里边的犯妇,滚起来,有位大人要审你。”她把油灯放在牢里墙壁上的凹槽中,大声呵斥。里边有人忙着答应,声音有些颤抖和沙哑,显然是怕得厉害。
      列云枫拍拍林瑜的肩:“该问什么,你也知道,去吧。”
      林瑜走了进去,后边的牢门就关上了,牢里边阴仄潮湿,那盏忽明忽暗的灯,照得里边更加惨淡。
      适应了黑暗后,林瑜终于见到了水清灵,不由得吃了一惊。他也知道,落在这大牢里边的人,会受到非人的折磨,他在天牢里边没被折腾,还不是有列云枫暗中关照。所以他临来前,也有了心理的准备,然而一见之下,还是吓了一跳。
      水清灵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本来花容玉貌的一个人,现在抖成一团,宛如濒死的小兽,无限地惶恐和绝望。原来脂光粉滑,欺霜压雪的面庞,如今黄暗粗糙,眼窝深陷,本来水灵灵的眼睛现在暗淡无光,身上的粗布囚服,肥大而肮脏,破烂不堪,勉勉强强能够遮体,上边破裂的地方,还有暗黑色的血渍,那是刑讯留下来的痕迹。
      初见时,水清灵楚楚动人,优美如兰,现下却消瘦如柴,状如鬼魅。
      两个人四目相对,水清灵看清楚是他,先是诧异,继而狂笑:“林公子,没想到你还记得我?我现在是阶下之囚,是待宰的羔羊,你满意了?开心了?好好看看吧,再过些时日,可就看不见了!”
      林瑜看着她,好久才叹息一声,没有说话。
      水清灵怒道:“滚!你不用假惺惺地叹气,我不用你来可怜!不用你笑话!”
      林瑜还是无语,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对面这个女子,曾经温柔如水,曾经是他心中的离尘仙子,一生挚爱,可笑那不过是场骗局,人家是有夫之妇,将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知道真相后,水清灵的影子始终无法从他心里抹去。今日相见,没有想象中的那种痛,只是无限的惋惜。
      水清灵挣扎着要起来,奈何手脚都被鹅卵粗的铁链锁着,动弹不得,就是没有这些束缚,她也没有力气伤人了。只是她受不了林瑜怜悯的眼光,她无力的挣扎,牵动了身上的伤,那都是遭受酷刑后,留下来的伤,也没有人给她敷药,处理伤口,现在身上很多伤口已经化脓、溃烂了。她脸上的表情痛苦不堪,彻骨的疼痛让她无法忍受,终于呻吟起来:“林瑜,是我害的你,你杀了我吧。”
      林瑜摇头,叹息,本来有很多话要说,可是现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了,他从怀中拿出一卷东西,用荷叶包着,慢慢地走过去,蹲下:“我记得你喜欢吃云片糕,我来一趟,也不容易,别的东西也带不了,只拿了这个来。”他轻轻送到水清灵的嘴边,云片糕的香气冲入水清灵的鼻翼,她已经好久没吃过像样的东西了,牢中的饭,无法下咽,水清灵几次都要绝食,一死了之,奈何挨不过牢头的毒打,只有强咽下去,留着自己这口气。
      水清灵的眼睛中都是恨意,林瑜坦然真诚,没有得意和轻蔑,这样的林瑜让她更加痛恨,她冷冷地,想拒绝送到嘴边的云片糕,可是终究抵挡不了那股久违的香气,一手抢过来,先咬了一口,满嘴的香浓甜美,林瑜就蹲在她身旁,默默看着她,水清灵感觉咽下去的云片糕噎在咽喉,泪,忽然流下。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落泪,泪就是止不住地滑落。
      一个女人还有泪可留的时候,就还有一分让人牵挂的美丽。
      水清灵一边哽咽一边道:“你,你杀了我吧,林瑜,求求你,如果你,你还念在我们相识一场,杀了我,这样的日子,我真的无法再挨下去。”她说着,泪落得更快了。
      林瑜暗然道:“水姑娘,你,保重。”
      绝望地笑,冰凉的泪,水清灵的脸扭曲着:“保重?苟延残喘地保重?林瑜,我只想死,我会被凌迟的,求求你,让我死得痛快些吧。”她双手死死抓住云片糕,好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没有尊严地哀求着,这也许是她最后的机会。
      林瑜站了起来:“清灵,我会尽力。”
      水清灵愕然:“尽力?林瑜,杀人也要尽力吗?其实杀人和简单。”
      沉吟一下,林瑜道:“我不会杀你。”
      “你不恨我?”
      林瑜只是轻轻又叹了一声,没有回答,摇了摇壁上的铃当,牢门开了,林瑜没有回头走了出去,牢头把牢门锁了,列云枫没有来,他站在女牢的外边等,阵阵潮湿的寒气不时袭来,让人感觉到窒息。
      等了好一会儿,列云枫笑着从另一边走出来,依旧是刘福瑞陪着,列云枫的手中拿着一卷纸,从纸的背面透出了墨迹,应该是刚刚写完,大约是审讯记录。林瑜忽然想起水清灵身上的刑伤,不知道列云枫会不是也用严刑,实在是太多血腥。
      列云枫拿着那卷纸,拍了拍林瑜的肩头:“走吧!”刘福瑞在前边开着一道道的石门,终于走到大门口了,阳光格外刺眼地射进来,那感觉是恍如隔世。
      等走了一段路,列云枫笑道:“见着了,怎么样?那个女人有没有感动得痛哭流涕?”
      林瑜不答,反问道:“你去审谁了?”
      列云枫把纸卷放入怀中:“哪里用我去审,他们几个见了我,恨不得把不知道的都说出来,不求留命,但求速死。他们也是江湖人,为什么非要当别人的走狗?难道江湖还不够大?还不够他们折腾?现在陷入这里,死都是奢求了。”
      他说到这儿,没有笑,淡淡地有些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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