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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静妃番外 ...

  •   她一直觉得皇帝看她的眼神虚虚的,落不到实处,铭心劝她:皇上贵为九五之尊,行事大概与人皆有些不同,娘娘就莫多想了。

      她读的书不多,铭心那样说,她便那样信了。

      入宫已经一年了,其实到现在她也想不明白,她出身低微,相貌平凡,皇帝是怎么看上的她,盛宠一年不衰。

      人人皆道她好命,村里一大群姑娘上皇庙寺祈愿,她相貌不算拔尖,皇帝偏偏瞧上了她。

      那时,她尚不知皇帝是皇帝,三月仲春的好天日,皇庙寺后山的大片空地上风筝满满的挤满了天,姐妹们都在兴高采烈的放着风筝,她一个人图清净,跑到半山腰晒太阳。

      有一只风筝断了线扎了下来,她兔子般飞快的起身奔了过去,堪堪在风筝扎下悬崖前扯住了剩了一点的线,她拉着线头将风筝拿到手里,回头就看到了神色奇异的皇帝。

      她不知道皇帝为何那样看着她,但那样的眼神,看得她的心砰砰直跳。

      三日后,千户带着一个衣着不俗的人找到她家。

      她入了宫。

      入宫的第二日便传来旨意,封她做静妃,铭心很高兴,后来她才知道大嫣没有皇后,后宫里头妃子就是最高的位份了,除了太后娘娘,可以号令后宫所有的人呢。

      她笑着问:“那是不是最大的妾了?”

      铭心扑哧一笑:“是呢,但娘娘可比民间的妾尊贵多了,普天之下除了皇后娘娘,所有的正妻也不够娘娘您来得尊贵呢。”

      她就想,那又如何呢,终归也是做妾。

      但她只是那样想想,以前没有进宫的时候,她想她是绝对不愿意给人做妾的,哪怕嫁鸡嫁狗,无论对方家里条件多不好,人才多差,人生一世,总也想好好生生嫁个人家,彼此相依相偎,喊着相公妻子白头老去。

      但她却遇到了皇帝,她是极喜欢他的,她想,就算没名没分,就算他不是皇帝,她也是想跟着他的。

      皇帝喜欢怔忪的瞧她,眼神里有他看不明白的恍惚,她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皇帝那样的眼神,她就觉得空空落落的。铭心就笑她:“娘娘定是太闲了,才会胡思乱想,皇上那是喜欢娘娘呢。”

      她半信半疑,但铭心识文断字,主意又多,她的话,想必都是有理的。

      况且,皇帝待她真是极好,百般温存,细致入微。大大小小的赏赐隔三差五就往她宫里送,她说她不看重那些金银珠宝,皇帝只是微笑,依然三天两头赏赐不断。

      旁人都道她有福,皇帝那样喜欢她。

      她心里也是高兴的,那时候得知他身份,她以为她只能一辈子把他当做天来景仰,他以为皇帝都是高高在上的,从不敢奢望能和他像平常夫妻那样相处,原来是可以的。

      只有一样,皇帝似乎不喜欢她说话,只要她安安静静的陪着,她本来话不多,因为这样,只越发变得沉默。

      入宫三月,她去皇帝的仰德殿送荷包,走近了听到皇帝含笑的声音:“你倒会挑时间,御膳房刚送来的红豆莲子羹,便宜你了。”皇帝放下手中朱毫,微笑着将碗盏端给她:“喏,你最喜欢的红豆羹。”她伸出的手一滞,愣声道:“皇上忘了,御医说臣妾体寒,不能吃红豆。”皇帝哦一声,脸上的笑渐渐淡去,眼里是她看不懂的落寞。

      皇帝喜欢批阅折子的时候,让她陪着一旁,也不要她做什么,她也就安安静静的陪着,她不觉得烦,也不觉得无聊,因为有时候会看到皇帝抬起头来,往她坐的地方看一眼,那仿佛她在便能安心的一眼让她觉得恍惚,也甜蜜。

      她畏热,天热起来,临书阁就不好呆,有一次她打着扇子弄出些动静,不知为何皇帝突然说道:“怎么那样坐不住,那西厢记是你吵着要看的,可看完了?还要看什么你叫李德全去找来,唔,或者我这盏冰镇雪梨还没有动,你拿去便宜你,待吃完这一盏,我这几本折子也看得差不多了,我就陪你去碧落亭纳凉。”

      皇帝话少,那一次几乎是她听他说过最长的一句,她却只是发愣,恰时皇帝抬起头来看她,似乎也愣了愣,眸底像是迅速闪过她看不懂的神色,便默默低下头去,她往身前的大案上看去,看到案上靠边摆着一本宝蓝的册子,书壳上是玲珑秀致三个小字,后来她悄悄问过铭心,正是西厢记三个字。她不知为何心头就有些莫名的慌乱,却并没有深想,她想,宫里这样多嫔妃,那番话,皇帝定然是要对她们谁说恰巧将她误认了。

      榴花开的时候,皇帝整日整日都呆在碧落亭,有一次她悄悄走近,想看看皇帝在画什么,皇帝却像是早已习惯她蹑手蹑脚那般,远远的向她出声:“瑟瑟,你来看,朕画得你像不像。”

      “瑟瑟”,这不是第一次她听皇帝喊这个名字!

      入宫两月,皇帝都并未宠幸她,那一日他微醉,到了她住的摇光殿没有像往日一般看看她便离开。她承欢过后,他俯在她身上,也是这样恍惚的喊“瑟瑟”,神情满足得像是得到最想要的东西。

      皇帝的寝殿有一幅画像,皇帝很珍重,她见过很多次皇帝怔怔瞧那画像发呆,她没有想过去问那画里的人是谁,想着不过一幅美人图罢了,那画里的女子,是她无法想象的美丽,她只在庙里见过观音那样似人似仙的法相,这世上又怎会有那样漂亮的人儿呢。

      皇帝二十五岁寿辰那日,她在恢弘殿看到那一张惊世的脸,才知道,那原来不是一幅美人图。

      她在皇帝身边三年,皇帝性子都极是沉淡,嫣四年九月初九那一日,那样热闹的筵席上,皇帝也只是淡淡的慢慢饮酒,她坐在他身旁,殿内精心准备的歌舞精彩极了,皇帝也只神色淡淡的瞧着,明明是为他准备的歌舞筵席,他只像是个局外人。

      淡又清晰的幽香传来,有女子莲步姗姗,低头顺目款款走进殿来,内侍的声音尖尖的响在大殿:

      “骆铭之,郢县县令之女,十八岁,献‘广袖留仙舞’。”

      她离得皇帝最近,是以皇帝失手打翻了身前的酒盏,猛地起身站了起来,那近乎不能自持的神情她也看得最清楚。

      她于是顺着皇帝的目光看下去,一刹之间,原先很多不明白的仿佛都明白了。

      一大殿的人都惊惶的跪下身去,只有她不知不觉的愣在当地,脑海里反反复复就一个念头:错了,原来是她错了。

      侍帝三年,她不曾见过皇帝情绪有何波动起伏,她就自己琢磨,他是皇帝,自是深不可测,不可捉摸的,喜怒自然不会形于色,原来,原来,他也是有这样不能自持的时候的。

      铭心劝她:“娘娘莫要忧心,娘娘温柔体贴,皇上迟早有一天会想起娘娘的好来,重新回到娘娘身边的。”

      摇光殿的宫人都那样想,因为皇帝的赏赐仍是隔三差五的送来,她们就都深信不疑的相信,皇帝还会回到她身边的。

      只有她自己知道,不会了,皇帝再也不会来了。

      她其实并不聪明,但这一次,她很清楚。

      她只是不太明白,皇帝既然喜欢的是那个画里的女子,怎么会将她留在身边,那样精心呵护了三年呢。

      嫣六年冬,皇帝大病,她扮作内侍去看他。

      外头扯絮似的下着鹅毛大雪,窗外是寒风大作,皇帝却任由西窗大开,绵绵的靠在明黄的大枕上,怔怔瞧着窗外。

      见她进来,又怔怔瞧向她,嘴角却似渐渐浮出笑意,向他伸出手来,笑道:“我就说你这张脸我看着就很好,果然还是很好,只是又在打什么古怪,将这张面皮又找出来,嗯?”

      冰凉的手指抚在她脸上,皇帝猛烈的咳嗽一阵,将她拉到他身边靠着,以为那三年他给够了她温柔宠爱,那时他声音轻轻响在耳边,竟是她从不曾听过的宠溺:“桃山的梅花开了,等这场雪停了,朕就带你去看。”

      而她心神一阵恍惚,耳边只翻来覆去的响着那一句:又在打什么古怪,将这张面皮又找出来?又在打什么古怪,将这张面皮找出来?面皮......面皮......

      原来如此,原来竟是这样,三年宠爱,原来只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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