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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皇帝番外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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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内殿里忽然一声裂响。
李德全神色一凛,果然里边接着就传来皇帝震怒的声音“来人,给朕赐她......”
他急急忙忙的小跑了进去,见着皇帝正铁青着脸,袖角堪堪从半空划出一个弧,手重重的收回来负在身后,后半句旨意仍是没说出来。
窗棂下的檀木案几边上,那个冰雪雕成般的人儿只若无其事的埋首看书,神色是他见惯的漠然
“皇上”他小心翼翼低唤一声。
皇帝怒气沉沉的盯着窗下声色不动的女子,他等了半响才听皇帝开口道“赐她文史阁新编的杂物志一套。”
李德全忍住好笑,恭声应是。
皇帝半边袍袖一拂,大步流星的跨了出去,沉沉怒气并未敛去半分,却更像是和自己赌着气。
他仍是忍不住拿眼瞄了一眼窗下默默坐着的女子,这是第几次了呢?他暗暗想着。
自合鹿苑里住进了这位主子,这样的情景并不少见,这位主子也不知道怎样生就的性子,冷得跟冰雪似的,一年到头难以见到她笑一笑,脾气更是古怪,动辄动气,三天两头的发脾气闹别扭,对下人倒还罢,只是对皇帝,三次里头倒是有两次是不给好脸的。这样怪的性子,照理是不该得宠的,但皇帝偏偏宠爱她,入宫三年,对她盛宠不衰,旁人只道不解,他却是知道的。
作为天子,这天下的一切都变得容易......
他想起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皇帝孤身立在风雨中,夜黑如墨,大雨泼天泼地的下着,浇得
铃鹿台飘摇的宫灯明暗不定,他举着的油布青伞被皇帝拨到一边,在漫天风雨中凄楚的打着滚,大雨迷了他的眼,他默默的站在皇帝身后,皇帝的身姿那样落寞,他一个字也不敢劝,一句话也不敢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听到皇帝的声音在天地间寂寂的响起,雨势如泼,皇帝的声音在那漫天漫地的大雨中低得犹如呜咽,但他还是听清了。
“这么多年了,我以为这天下再没有我想要握住的东西......”
皇帝的声音低了下去,他不知道是大雨卷走了皇帝的声音,还是皇帝就只说了那样半句。
他竖着耳朵费力的听着,许久后,终于听到皇帝嘴里又吐出两个字,在瓢泼的雨声里低得似一声叹息:“瑟瑟。”
雨太大,而皇帝声音又轻,他本是没有听清,只模糊听到一个类似色的发音,色----色------他悚然一惊,瑟瑟!这个名字他曾听皇帝呢喃过许多次,但自从宫里多了合鹿苑的那位主子,这个名字皇帝便渐渐念得少了,他一直以为皇帝已经忘怀,想不到......
他不知为何皇帝会突然念起这个名字,但他眼眶募的一酸,情不自禁的就跪了下去,哽咽唤道:“皇上。”
皇帝却忽然回过头来,慢慢笑了一下,颁下旨意:
他又是一惊,皇帝以严明治天下,对后宫妃嫔争风吃醋谋算相害的风气一向不会纵容,明妃犯下大错,他以为就算皇帝不舍,亦不会太过明显的偏袒,想不到......
第一次见到明妃的时候,他也是大吃了一惊的,若不是亲眼所见,他大概怎么也不会相信世间竟有那样相像的两个人。
若非截然相反的性子,他大概会觉得是那位一位回来了,但......
五年了!
如果不是他一直都陪着皇帝,他大概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一个帝王能如此长情。
但那一位,连他自己脑海里都留着那样多生动鲜活的画面,想来那样一个人,大概相处过的,都不容易忘记。
到如今,他都清楚的记得第一次见到那位的情景。
那一天,马车从永胜门直接驶入明昌宫,他见到当时还是皇子的皇帝时,愣了一下,并不是因为他从马车上下来,作为仁德皇帝最喜爱的皇子,宫里的规矩对他来说都不算什么,别说禁内纵马,便是他将天捅一个窟窿,仁德皇帝也会为他遮掩过去。
他愣住是因为他手上抱着的女子,那女子沉沉睡着,因为安静,绝美无比一张面孔让人觉得如见空谷幽兰静静绽放,六月夏荷悠悠送香,虽然穿的是男装,但那样宛如天人美丽的一张脸让他不由自主的相信她其实是一个女子。
他愣住有一些原因确实是因为那张动人的脸,但宫中向来佳丽如云,他见惯了各种美色,即便震惊,也是一瞬罢了。他那样惊讶,不过是因为那时仍是皇子的皇帝,他那样满足又小心的神色,仿佛他手里抱着的是他最想要的东西,是世间最珍贵的东西。
那样珍之重之的神色,他没有见过。
皇帝自小锦衣玉食的长大,从来要什么有什么,他以为那样长大的孩子没什么是想要的,也不会知道想要一样东西的感觉,但那一刻,他看到皇帝那样抱着那一位缓缓走进仰德殿,他知道他想错了。
她被安置在仰德殿后殿,皇帝喊她瑟瑟。
起初对那位主子,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皇帝将她抱回宫以后,将她往仰德殿一放,便两三日不见人影,那位主子初初时还问一问身边的宫女皇帝的去向,后来便安静了,他还怕她刚进宫会显得惊惶,怕做出些什么让他为难的事,她只吃了睡,睡了吃,竟是耐着性子在等皇帝,他觉得她性子乖顺贞静,大概便是被那时候的她给骗了。
他后来见了种种她和皇帝相处的样子,才晓得乖顺安静不过是她极少见的一面而已。
从前皇帝对太子一位并非不热心,但那一位进宫以后,仿佛什么都变了,以前勤勤恳恳满腹韬略只怕不能为仁德皇帝多分一点忧,那以后却朝夕都要陪着她,便是临书阁公事累叠,也要将她带在身边让她陪着自己的,她性子好动,每每在旁不能规矩,他也都一一好脾气的纵她。那时候皇帝最不喜的事仿佛便是天黑,起初时她还宿在仰德殿后殿,无论白日里皇帝找了什么理由腻在她殿里,天黑的时候她总会不由分说的赶他出来,而漫漫长夜,对那时的皇帝来说,似乎变成最难熬的事,而仰德殿前殿和后殿仅仅隔着的一条长廊,仿佛也成了世间最让他不能忍受的距离,好几次,他朦胧中听到响动,睁开眼睛,都看到已经穿戴整齐的皇帝已经迈着急切的步伐走了出去,他明明知道她至少也要睡到巳时的,可他也宁愿早起,早早的去临书房处理好一日的公务,剩下的时间便都可以陪着她了,有时候觉得那样仍不满足,干脆会让人将公文挪到她住的后殿,坐在那里一边处理公务一边等她醒来......
那时他觉得身为一个皇子,喜欢一个人喜欢到那种地步,是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情,那时他觉得,世上最恩爱的一双人,也不过那般了。
那时他以为无论是那时是皇子的皇帝那样喜欢上她,还是她得到一个皇子最难能可贵的感情,对他们来说,都是很有福气了,而他也曾坚定不移的相信,那样的福气会伴随着他们一生一世-------谁想得到呢,那样好的一双人......
好景总是不长。
他渐渐知道皇帝为何那次重伤以后初一十五都要出宫去,很晚才会回来。他渐渐知道她与孟将军的事。
她身世浮出水面的时候,是几个月以后了。
如果说世上有后悔药,他一定不会劝说皇帝将慕容春推出去。
那一夜,她一夜未归。
皇帝在孟府见到她时,她已经烧得人事不知。
一连三日她都昏迷不醒,皇帝急得都要疯了,他心里却清醒又忐忑,她昏迷中都不断的说着胡话,喊着一些人,太医说她是受了太大的刺激,他想起梧桐苑里突然出现的那只锦猫,和空气中隐隐的一阵暗香,终于不能控制的那样去怀疑,但皇帝却不愿意相信,在他看来,不过是骗他自己罢了。
皇帝不厌其烦的问她为何会那样,妄想从她口中得知其他的一些原因,但当他将从梧桐苑找到的那只花钿拿到他面前时,他从没有见过皇帝那样绝望的表情。
后面的事他怎样也想不到。
他不知道她发起脾气来完全让人无计可施,也从没有见过皇帝那样素手无策的时候。
皇帝从来对她千依百顺,但她说要出宫,皇帝只轻声软语的哄她。
那一天,侍候她的宫女惊慌失措来禀报她不见了,他以为会从皇帝的眼里看到惊惶,但皇帝只是淡淡的命人四处去找。
他不知有没有看错,说那句话的时候,皇帝的目光若有似无的落在临书阁一个侍墨的宫女身上,那眼神竟然很熟悉,他只在一个人身上看到过皇帝那样的眼神。
那个宫女是几个时辰前才来到皇帝身边侍候的。
她说她想吃松鹤楼的如意糕,皇帝便满心喜悦的为她去买,晌午的时候,皇帝从永固门回来,遇到的那个宫女。
他一早看到了那个宫女的,低着头静静的垂手立在一旁等候皇帝的车驾过去,他却没有在意,以为是哪个宫奉差出宫办事的宫女。
一阵毫无征兆的大风,他像是听到了微微铜铃声响,他仿佛觉得那响声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是什么声音,便没有放在心上,催着马车快走,这一路上,皇帝握着手里的如意糕,已经将他催过许多次了。
但皇帝却忽的撩起了车帘,对着就要消失在宫门的那宫女喊道:“站住!”
他急忙挥挥手,马车停了下来。
皇帝从马车上走下来,看着那宫女迟迟不愿转过来的背影对他吩咐:“知墨这两日生病告了假,用她顶上吧。”
知墨是临书阁侍墨的宫女。
那宫女震惊的转过身,他看到那一双明澈透亮的眸,晓得了皇帝为何会喊住她。
她生得着实普通,但那双眼却和一个人生得很像,连眼里的倔强神色都那样像。
大概生得那样一双眼的女子都有些特别,因为她竟然失礼的愣在原处,不拒绝也不谢恩,他看到她紧紧抿起的嘴唇,同一个人生气时的摸样也很像。
皇帝竟然也没有怪罪,吩咐完后就淡淡的撩起衣摆重新上了马车。
他当天就领着她上了临书房侍候。
他本来是还在查实她的身份,总管宫里宫女内侍的总管黄闽还没认出人来,皇帝却等得心急,他解释两句,皇帝却沉下脸来,难得的给他脸色:“我说过要你去查她来历了?”
于是她便来历不明的在临书阁当起值来,后来他几番核实也查不到她是哪个宫的宫女,隐晦的向皇帝提起,皇帝也只淡淡应一声表示知道,再勒令两句不准他再查下去。
以往那位失了踪,皇帝会急得坐立不安,这一次宫里宫外仍是紧锣密鼓的找,皇帝却半分不见慌张。
几天过去,那个宫女从临书阁侍候到仰德殿,皇帝竟一时一刻也离不开她了,连晚间也只让她宿在他寝殿的耳室,不准她去其他地方睡。
和那一位闹了那么久,皇帝竟又开始笑,轻声软语说话,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也往她跟前送,那情形,倒并不像将她当一个宫女看待。
有一次他还撞见那个宫女替皇帝宽衣,想是以前并没做过那些,手法很是生疏,皇帝竟然温柔的握住她的手放在他腰上,一步一步教她要如何解他腰间的腰带。
他默默的想起不知身在何处的那位,找了这么多日,一点消息也没有,每每暗卫带回消息,皇帝都只是淡淡的哦一声,那样子像是已经并不在意搜寻的结果。
他不知道那样是好是坏,但他想皇帝若能放下那位,并不是一件坏事-------他从小看着皇帝长大,当然事事都偏着皇帝一些。
那个宫女话很少,除非必要,一般很少听到她出声,有时皇上问她,她都借口喉咙痛一径的不搭理。
有时对皇帝的态度甚至算得上冷漠不恭,但皇帝从不怪她,一味的纵容。
他想不明白,那样普通一张脸,哪里值得皇帝那样垂青,但是她那一双眼确实漂亮,跟那一位的一样,明澈晶亮,像夜间天空最美最亮的两颗星子。
他想,生了那样像一双眼的人,大概皇帝都会喜欢。
但,哪里是相像的一双眼。
已经几日皇帝都不用他侍候,那一天他同样垂着手立在临书阁外,殿里忽然响起一阵兵兵砰砰的声音,他心下一紧,小心的唤了声:“殿下。”
殿里没有回应,他又低声的唤了一声:“铭之姑娘?”
铭之是那个宫女的名字,因她不肯说出她名字,皇帝便赐了她先时唤周姑娘的名字。
殿里还是没有声音。
他怕里边出事,小心的推开门进去,看到皇帝日常办公的宸案上一片凌乱,朱红的折子落得遍地都是,宸案上,那个宫女被皇帝半压着,襟前衣裳已被皇帝微微扯开,而皇帝面色潮红,微微喘着粗气,眼里燃着旺盛的情欲,见了他进来,皇帝眼神凌厉的向他射来,情欲迷离的看一眼身下挣扎的宫女,像是犹豫了很久却终是放开了她,那宫女死里逃生般的夺门而出,皇帝呆呆的立了片刻,便漠然的坐了下去,拿起一本折子开始翻看,片刻后才带着怒气朝他吼来:“还愣着干什么,地上这些折子难道要本殿亲自捡起来么!”
主子宠幸一个宫女本来不是什么新鲜的事,皇帝对那宫女态度特别,他早预到有那样一天,但很快他就知道那一天并不是主子宠幸宫女那样简单的事。
那宫女像是凭空消失了般,皇帝也并不着急,也不派人去找,晚上的时候,他随着皇帝回到仰德殿,看到凭空冒出来的周姑娘,他才如醍醐灌顶,明白过来并非是那一双眼睛生得像,也并非是皇帝移情移得快,他早该知道,皇帝对周姑娘爱逾生命,根本不可能那样轻易忘记和放下她。
难怪几日里每每见着那宫女,总觉四周隐有暗香浮动,而她行止都隐隐透着熟悉,他却没想过会是同一个人。
“哎”他低低的叹出口气,忍不住又拿眼去瞟窗下那女子,低低的伏在案几上,无声无息的,日光淡淡照进来,只一团淡青的碧影,鲜明,沉默。
这样的颜色,这样的无声无息,仿佛是天阑城那间瓦舍。
依稀也是这样淡淡的日光,薄薄的透过窗棂洒进来,透在炕上一团碧色绣被上,绣被里头那女子露出半截雪白的玉颈来,隐隐的似透着莹白的光。
皇帝默默的立在床边,久久的凝着裹着碧色绣被向里睡着的女子,他伸出手的手久久的停留在半空,一动不动,他手底下是那女子乌亮如瀑的长发,皇帝却迟迟没有落下手去。
他等了很久,皇帝忽然决然的转过身,大跨着步子离去,跨出门槛的时候,终究是没忍住,又回过头去,他不知为何眼眶就一热,声音也带了哽咽,唤一声“殿下。”
皇帝像是一激,终于掉过脸去,决然的大步离开。
他站在门边,转过头看床上那一团影子,一动不动,显是沉睡未醒。
那便是皇帝与那一位的最后一眼相见了。
嫣二年春天的时候,皇帝从宫外接进静妃,他以为那一切的心酸苦楚都到头了。
静妃不美,只一双明眸波澜不兴,沉沉静静的,笑起来的时候,那双眼,像极了一个人。
皇帝对她温存呵护,他以为,就算只是一双眼睛,皇帝也会守着那双眼睛过完这一生了-------只要明妃没有进宫。
后来,他想,皇帝得了明妃,这一生,终于可以了无遗憾了吧,但......
嫣五年秋,是下朝的时辰,他从合鹿苑迎了明妃往仰德殿,从没有过的,轮值的小内监却传来旨意说不见,他极是小心的进到殿内,看到皇帝默默坐在寝殿之内,手里婆娑着一个早已摸得旧了的荷包,他心中一激灵,想起很早之前的一个清晨,那一位神采飞扬的进到临书阁,小心翼翼的将双手背在身后,神神秘秘的让皇帝猜她有一样什么礼物要送给他。
他待要轻手轻脚的离开,皇帝却募的抬起头来,眼睛虚虚的不知看向哪里,语气却是他熟悉的痛心:“我有哪里不好......你说,朕有哪里不好......”
他不知为何皇帝忽然那样说,不知道要如何接口,就忽然的听到皇帝口中又低低的念出一个熟悉的名字:“瑟瑟......”
他不明白,有一段时间了,该是明妃入宫以后吧,皇帝已经很少会再提到那一位。。。。。。
第二日的时候,刚散了朝,他迟了一步跟皇帝起行,便见着群臣三三两两往安国公身边聚拢,耳里是明相喜乐的声音:怎么样,国公想好了吗,什么时候请吾等到府上喝一杯添孙酒啊。
他猛然想起皇帝昨日神情,如醍醐灌顶。
嫣九年冬,南边传来那一位殁了的消息,他心有余悸的忆起那年天阑城回来后皇帝生的那一场重病,只不知如何开口告诉皇帝这个消息。
皇帝晓得以后,果然一病不起,太医都慌了手脚,每日殚精竭虑的把脉开方,只有他知道,皇帝这次,是好不了了。
那一日皇帝精神稍济,宣了文武众臣上朝,他唱完旨意以后,朝堂一片惊诧之声,只有他想起那一日摇光殿的情景,黯然落下泪来。
那一日天色极好,皇帝在摇光殿用过午膳,本是心情极好的要教静妃下棋,却瞥到案几上搁着的一本诗经,他瞥着皇帝脸色,见皇帝怔忡瞧着那简本的诗经,便极迅速的取过案上棋盘三两下摆上,皇帝却缓缓的拿起那本诗经翻开来,朝静妃招手:“忽然便不想下棋了,朕教你念诗如何?”说着便拥了静妃坐下,柔声教她:冬之日,夏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静妃便慢慢的学着:冬之日,夏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初秋的风带了微凉,檐角的铁马在秋风里哗哗啦啦轻响,午后明媚的日光照在皇帝带笑的面庞,仿佛很久以前那个月光如水的夜晚,满天星辰淡淡映着皇帝面庞,他也是这样带着笑拥着一生之中他最在意的女子,而她怀里女子眉目安恬,轻轻咏着:冬之日,夏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