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歌未尽》瞳颜无计

21、第二十章

　　冯雍下车敲了敲荣轩这边的车窗，本想对着他发一顿火，却怕被别人看见他在这，就忍着说道：“你要我下车做什么？”荣轩指了指前面，只见荣思菡从白色的老爷车里出来，一身粉红色的洋装，提着一个白色的手袋，缓缓的向车站里面走。冯雍站在原地说了句道：“从前还真没看出来，你们兄妹二人竟还是个情种。”荣轩用力的推开了车门，又迅速的关了起来。刚好一击击中站在那的冯雍，冯雍一脸委屈的威胁道：“你信不信我赖在这，等苏小姐被接走。”荣轩从齿缝间挤出了三个字：“你试试。”冯雍立马转向车站那边，一边揉着膝盖一边往前走。

　　此刻，车站周围已经戒了严，能入得了站台的也就只有前来迎接的人。冯雍凭着自己的脸，一路通畅的进到里面。他站在门口仔细瞧了瞧大抵分辨出前来接站的不过是荣思菡和荣大帅身边的余副官，这会儿子自己只管放心大胆的往里面走。他刚到，进站的火车滚着白烟徐徐而来，荣思菡看了一眼他，说道：“冯大哥，你怎么来了？”，冯雍皱着脸道：“你说呢？”荣思菡笑着点点头，冯雍蹭了蹭她的肩膀说道：“你只管接你的心上人，记住内言不出，外言不入。”荣思菡低声说道：“我懂。”

　　随着火车长鸣的还有那麻酥酥的刹车声，足足有半分钟，听的冯雍心痒痒。车刚停稳，一对士兵鱼贯而出，训练有素的分列开。接着下来一个年纪尚轻，浓眉圆面的少年人，冯雍瞥了一眼身旁的荣思菡，看她面色微红，水波荡漾的眼睛就知道，先下来的这个是吴帜。而后下来的是一个身材健硕，面色微黑，直鼻粗眉，气势十足的男人，看他军装上的肩章也猜得出，定是吴炑。再来，冯雍瞪着眼睛，看到一个袅娜的女子，清秀的面庞，弱柳似的腰身，缓缓的从车上踏着台阶而下，周身绕着一团白色的雾气，仿若是从天上来。荣思菡悄悄的对他说：“那个便是我哥哥要你接的人。”

　　荣思菡和冯雍随着余副官一同迎了上去，冯雍特意凑到苏梦园的身边说道：“苏小姐，闻名不如见面啊。”苏梦园不知他的身份，只是浅浅的笑了一下。荣思菡见苏梦园有些拘谨，便走过来说道：“苏姐姐，这位是冯雍，我哥的副官。”苏梦园依旧没作声，不过是朝着他点了点头。荣思菡接着说道：“吴大哥，苏姐姐我们另安排了住处，让冯副官带去，可好？”吴炑虽未说话，但神情迟疑的看着荣思菡，荣思菡立马笑着说道：“总不见得要让苏姐姐和你们这些人住在一块儿吧！”冯雍冲着吴炑身后的卫兵问道：“哪个是苏小姐的行李箱？”一名卫兵出列，手里提着一个暗红色的箱子。冯雍走上前说道：“给我吧。”卫兵看了看吴炑，冯雍也随着看了一眼吴炑说道：“少帅好军纪啊。”吴炑没应声，点点头。那人方才交出行李。冯雍接过行李对苏梦园说道：“苏小姐，随我来。”

　　两个人先于迎接队伍而出，顺着左边的小道一路向着大树的方向而去。荣轩老早就下了车，在原地左晃右晃，转过身见冯雍带着人来了，一时高兴便走到了树前面。冯雍赶快多走了两步，说道：“你真当自己是普通人呢，外面都是老爷子的兵。哪个不认得你！”荣轩好像没听见他在旁边说话一般，只管迎上了苏梦园唤了一声：“仪静。”苏梦园迎着月光还有荣轩的眼光而站，任清冷与炙热交叠在身上，却是怎的都不抬头。明明是她在分离前扶在荣轩耳边说的：“苏梦园是我的艺名，其实我叫温仪静。”他记住了，可她却好像忘记了。

　　少顷，她低声应道：“荣少帅，好久不见。”话语清远的好似隔了千山万水。冯雍把行李放上了车，转身看着许久未见的两人仿佛也不若荣轩嘴里说的那般热络。他凑到苏梦园身边刚要开口说话，荣轩却是一把拉过苏梦园置于自己身后，脚在他和冯雍之间划了一道线，说道：“有什么话，在那里说即可。”冯雍无奈的笑了，便是摇摇头道：“苏小姐，我和荣轩可是发小，从未见他如此紧张过。你可是独一份。”荣轩一道冷眼看着他说道：“要你多嘴。”冯雍道：“好好好，我不多嘴。少帅，我们要把苏小姐送到什么地方？”荣轩拉开车门，扶着苏梦园上了车，扔下一句：“你家。”便自己也跟了上去。

　　冯雍上了车，回头对荣轩说道：“少帅，苏小姐住在我家恐怕也是不大方便。府里上上下下规矩多，安排在云巷的小洋楼，如何？”荣轩一双眼睛只管长在苏梦园的身上，看都没看冯雍，说道：“开车。”

　　一路上苏梦园好像故意避开荣轩的目光一般，看着外面。不管淮苏也好封州也罢，只要到了晚上都免不了是一番黯淡。偶尔一点儿灯光不过是商铺外面闪着的小彩灯，孤独的照着。荣轩忍了好久，终于耐不过她，问道：“外面那么好看？”苏梦园有意不说话，只是点点头。荣轩被她的沉默饶的心慌，手不停的搓着皮座椅。苏梦园早就瞥见了他的不安，便开口道：“封州的夜，比淮苏热闹。”一句话足以让荣轩脸上紧张的神情变幻，他攒足了脸上的微笑对着苏梦园刚要开口说话，却不想被在前面开车的冯雍捷足先登。“苏小姐，这可还是封州最幽静的街了呢。想不想看更热闹的？”不等苏梦园回答，荣轩冷言道：“只管开你的车，送我们去小洋楼。”

　　原以为云巷和桃花巷一样，是个蜿蜒的小街，苏梦园一下车却是看到了四辆马车都能并行的宽马路。自然“小洋楼”也不符合“小”的意思，四面高墙筑起，围成一个正方形，欧式的雕花石门往里，路过一个花园便是洋楼所在。如此别致的庭院倒好像是空着一般，冯雍提着行李带二人进到楼里，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妇人，盘着发髻，上身穿着枣红色的袄衫，下身穿着黑色小脚袴子。见到荣轩和冯雍便笑着上前说道：“二爷，三爷来了。”冯雍把行李往地上一放，说道：“田嫂，打今儿起这小洋楼可是来客人了。叫其他人都出来见见。”田嫂去唤其他人的时候，荣轩柔声的对苏梦园说道：“只你一人来吗？怎不见你身边平时跟着的丫头。”苏梦园顿了顿说道：“她……不愿离开淮苏，只我一人。”荣轩道：“那明日，我从大帅府里叫个丫头过来。”苏梦园赶忙看着他说道：“不劳少帅费心，我一个人可以。”荣轩看着她一脸拒绝的样子反倒笑了，那明朗的样子好像是夏日里迎着光的水珠，闪闪的擎着。他说道：“你终于肯看看我了。”刚说完苏梦园又低下了头。冯雍在旁边咳嗽了一声说道：“北方第一少帅，一会儿可别酸着下人。”

　　从后面陆陆续续出来四五个人，苏梦园一一打过招呼后便随着田嫂上了二楼。田嫂在房间里打点一番，便对苏梦园说道：“小姐且在这好生住下，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我。若是有不周到的地方，还望小姐提醒一二。”苏梦园摸着床上松软的鹅毛被，看着屋子里考究的陈列，轻声说道：“田嫂，客气了。我不过是个客人，有什么失礼的地方，还望大家担待。”田嫂在一旁笑笑道：“小姐这么说可是折煞我了，二爷的朋友哪里是什么客人。”她看了一眼墙角的立钟说道：“时候不早了，怕是二爷在楼下也等急了，我这便去回了话。”苏梦园朝她点点头，她便退着身子出去了。

　　楼梯上嗒嗒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苏梦园坐在客厅里看着门锁转动，荣轩进来背靠着门便将它关上。苏梦园仔细听了听，没有暗锁关闭的声音，她的心倒是安了下来。荣轩在门口搓了搓手说道：“仪静，你先委屈着住在这里，日后我再安排。”苏梦园道：“少帅，这对于我来说已经很好了。”荣轩好像是有意提醒她似的又叫了一声：“仪静。”不想却是苏梦园冷冷的回道：“少帅切莫再叫苏梦园为仪静。”荣轩有些不解的走到她面前问道：“为什么？不是你说……”苏梦园说道：“少帅。当日告知少帅本名是感怀于少帅的一番情谊，如今一别良久，梦园自知无福交于少帅。且如今只想各自安好！”荣轩的不解被苏梦园几句没来由的话搅和成了些许愤怒，他压着声音说道：“几日一别，我已相思成疾。为何你从见面开始就若即若离？”苏梦园不理会他的话，只管起身往卧室走。荣轩跟了进去，却见苏梦园穿着衣服就钻到了被子里，闭着眼睛说道：“我有些倦了。”荣轩欲言又止的给她窝了窝被角，看了她一会儿说道：“你舟车劳顿，难免困乏，休息吧。北方的夜里不比淮苏，可盖好了被子别冻着了。”说罢他去看了看苏梦园卧室的窗子是否关好，而后方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