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竹林和水

4、第 四 章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这个道理，自古帝王都懂。自先帝时期起，北凉三路大军中皆藏有一批隐者，世称“皇家死士”。这些人表面听命于统帅，关键时刻却只听皇命——此制，正为防边疆将领拥兵自重、临阵倒戈而设。

　　如今皇帝一后三妃，帝后所出的大皇子轩辕沐枫与三皇子轩辕沐尘地位最重。花丞玉笃定——定西军的死士兵符，必在轩辕沐尘手中！

　　当那块隐秘兵符被轩辕沐尘掏出时，花丞玉知道：他赌赢了。

　　可他却笑不出来。胸中只有一丝丝隐痛——“三哥”这个称呼，怕是再也唤不得了……

　　—

　　盘龙山下，黑压压一片，金盔铁甲寒光凛冽，皇家死士集结完毕，静待主帅轩辕沐尘发令。

　　这些死士常年潜伏于定西军中，熟悉地形，夜战如履平地。不消多久，大队人马便抵达一处岔口。

　　花丞玉仔细辨认四周，确认无误后，对轩辕沐尘点了点头：“就是这里。”

　　轩辕沐尘信他无疑，沉声一令：“进！”

　　花丞玉站在一旁，目送队伍鱼贯而入。

　　他双手藏于袖中，指甲已深掐掌心，血珠欲涌。

　　他还在犹豫什么？

　　终于，他一咬牙，毅然转身跟了上去。

　　—

　　三个时辰后，盘龙山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宛如炼狱。

　　花丞玉扶着山壁，呕吐不止。

　　不远处，轩辕沐尘被反绑双手，冷冷看着他，眸色如冰。

　　定西皇家死士，一夜之间，尽数覆灭！

　　“你算计我？”他的声音低沉无情，如刀划心。

　　花丞玉面色苍白，坐于他身侧，久久才开口：“是。”

　　“从何时开始？”

　　“我未入京之前。”

　　“好。”轩辕沐尘咬牙，眸中尽是恨意。

　　花丞玉别过脸，不愿与他对视。

　　—

　　“少主！”张天风自密道而来，抱拳禀道：“都处理干净了。”

　　“嗯。”花丞玉闻着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味，又一阵反胃，忙摆手，“张将军先退下，我……要单独与他谈谈。”

　　张天风略显迟疑，终是点头退下：“少主小心。”

　　此地似是古墓改建，墙壁斑驳，阴气沉沉。

　　轩辕沐尘环视四周，猛然将目光定在花丞玉身上：“张天风是你的人，那你身上的毒……也是骗我的？”

　　“并非全是。”花丞玉语气平淡，却字字带刺，“我确实中毒，但不是张将军下的。”

　　他缓缓道来，似揭旧疤，声中透着痛楚：

　　“当年，我外祖父护国大将军戎马半生，为国征战。而先帝……那时尚是济平王，却早与西垂勾连，设局谋害我外祖父！”

　　“你胡说！”轩辕沐尘震怒，难以置信，“先帝怎会……”

　　“我没胡说。”花丞玉神情如死水，“连外祖母都不知的事，怎会轻易外泄？我起初也不肯信……直到亲眼所见。”

　　他说着，喉头哽咽：“花府一百七十二口，一夜之间尽数惨死，是你父皇一手所为！”

　　说着抬头，双目通红，仿佛要渗出血来。

　　轩辕沐尘愕然，无言以对。

　　“我那夜并非侥幸活命，而是他故意留下我……”花丞玉咬牙，“让我亲眼看着至亲如何惨死，如何被折磨！”

　　“当晚，带兵者正是李将军。他掐住我下颌，将毒药塞入我口中，那东西——曼陀花香。”

　　他顿了顿，声音低得几不可闻，“那个畜生……”

　　轩辕沐尘心中一凛，猛地意识到什么，迟疑开口：“他……对你做了什么？”

　　花丞玉倏然看向他，却不作声。拳头紧握到发白，身形微颤。

　　气氛压抑到极致。

　　许久，他才继续：“后来我被送往京城，每日求皇帝施药续命。几月前，他起了疑心，命李将军前来查探张天风，同时带我同行……我便借机设局，借你之手，拔出埋在定西军中的皇家死士。”

　　“而你，”他轻声道，“正是我精心布下的——筹码。”

　　轩辕沐尘沉默半晌。

　　“三哥今日早朝比往常早了一刻钟呢。”

　　“三哥，你最爱碧螺春，大皇子要喝，我都不给。”

　　“我可是什么好的都留给三哥……”

　　骗子！

　　花丞玉不敢看他，声音低哑：“我赌你会来，我赌皇帝把兵符交给你，我赌你……会信我。”

　　“为什么？”轩辕沐尘突然开口，语气冷静得诡异。

　　花丞玉怔了一瞬，胸口跳得厉害。

　　良久，他才低声吐出一句：“因为……三哥钟情于我。”

　　轩辕沐尘脑中轰鸣。

　　是啊，从初见起他就一再破例，一再纵容——
　　他不愿承认，可事实如此。

　　他竟……钟情于这个男人！

　　“你说得对。”轩辕沐尘抬头，“我确实喜欢你。”

　　花丞玉愣住，半晌才干笑一声：“三哥这是想让我愧疚？”

　　“你会愧疚吗？”

　　他不语，良久道：“李将军只带了三个月的药，三哥若真恨我，几日后我自会还命于你。”

　　轩辕沐尘蹙眉不语。

　　—

　　定西死士覆灭的消息次日传回京城，皇帝震怒，布告天下张天风谋反，命大皇子轩辕沐枫率军讨伐。

　　两军激战，尸横遍野，百姓流离失所。

　　尽管皇军强盛，却久攻不破。定西军地利在握，固若金汤。

　　而此时，一纸太祖皇帝亲笔诏书震惊天下：

　　“护国大将军，实为太祖与宁玉夫人所生，品行端方，智勇兼备，立为储君。”

　　这封诏书原本尚未来得及颁布，便遭济平王妃所窥，引发血雨腥风。

　　真相公之于众，百姓皆怒，护国大将军在世便深得人心，如今更引共鸣。

　　这是花丞玉的最后一张牌——
　　也是皇帝痛下杀手的真正理由。
　　威胁不除，永在心腹。

　　—

　　定西军城楼之上

　　风雪猎猎，花丞玉披甲立于城头，目光冷如寒刃。

　　对面将旗招展，领军者正是大皇子轩辕沐枫——与轩辕沐尘几分相似的容貌，却更显锋芒毕露。

　　“大皇子，你还要打吗？”花丞玉声音清冽。

　　轩辕沐枫冷笑：“花丞玉，往事已矣，如今天下渐定，你却偏要逆乱乾坤？”

　　“颠倒黑白的，是你们！”花丞玉厉声，“是谁逼我花家满门含冤？是谁手染我外祖父之血？”

　　轩辕沐枫不再与他辩，只沉声问：“我三弟呢？”

　　花丞玉眼也不眨：“死了。”

　　轩辕沐枫似笑非笑地从怀中取出一瓶药，“曼陀花香的解药，放了我三弟，解药归你。”

　　花丞玉冷笑：“若我不放呢？”

　　轩辕沐枫面色一冷：“那你就得死。”

　　风卷飞雪，花丞玉仰头一笑，笑意肆意，却苦涩无比。

　　“放了他，我便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