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竹林和水

1、第 一 章

　　“你说什么？花丞玉请旨随李将军去剿灭川匪？”轩辕沐尘一边说，一边猛地将手中的折扇折断。

　　“是的，王爷，”属下回道，“慈德殿的李公公亲口告诉奴才的，说今儿一早，花右辅就在御前请命。皇上起初不允，最后还是太后出面，才得以允准。”

　　“太后？”轩辕沐尘蹙眉。皇祖母为何会插手此事？

　　“花丞玉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请旨奔赴川地，怕不是活腻了。”他冷哼一声，挥手将断扇丢给属下，烦躁道，“拿去，扔远点。”

　　“是。”

　　属下刚退出去没多久，又匆匆折返回来，手里却还捧着那把断扇。

　　“王爷，花右辅在府外求见。”

　　……他？

　　轩辕沐尘眉头拧得更紧，“不见。”

　　话音未落，却听一声清朗笑声从外厅传来，宛若春风拂面。

　　“三哥就这么不待见我？”

　　话声落，一名面如冠玉、唇红齿白的清俊公子已大喇喇地走了进来，正是那位风评不佳、此刻却要奔赴川地的花丞玉。

　　“你这个时候来见我，是想让我记住你最后一面？”轩辕沐尘冷嘲，语气仍旧不留情面。

　　花丞玉却仿佛早已习惯，熟门熟路地坐下，三王爷府的下人亦早有默契地斟了茶。

　　他抿了一口，立刻吐了出来，“噗！三哥你这喝的什么破茶？也太难喝了！”

　　皇上御赐的龙井，他竟嫌难喝？

　　轩辕沐尘脸色顿时沉了下去：“清月，送客。”

　　“诶别别别！”花丞玉连忙摆手赔笑，“我闭嘴总成了吧？”

　　一杯茶下肚，两人都不言语。屋内陷入短暂的静默。

　　花丞玉心知肚明，如果他不开口，今日怕是要在沉默中度过。他侧目偷看轩辕沐尘的神情，小心地试探着开口，语气里夹着几分轻轻的忧伤：

　　“三哥就是舍不得给我用好的。可我……什么好东西都留给三哥。”

　　这语气，说不出的落寞哀伤，配着那副清俊面容，活脱脱一副被欺负的小可怜模样。

　　若不知情，还真以为轩辕沐尘欺他、压他。

　　偏偏这人就是这么会装，初见时，他也是被这副模样骗得死死的。

　　当年宣德太后初嫁护国大将军，二人育有一女。将军战死后，太后改嫁济平王，不久后王爷继位，她顺理成章登上后位。

　　她与前将军的女儿居于沛零城，屡被召入宫都未肯。后来嫁人定居，育有一双儿女。

　　两年前，花府突遭火灾，满门俱灭，唯有长子花丞玉侥幸生还，被太后接入京中，疼爱有加，几乎捧在掌心。

　　自那日起，轩辕沐尘对这位外甥便未有好感。

　　“你此番去川地，究竟为何？”他终是忍不住问。

　　初见花丞玉那会，他在街头救过他一命，谁知这人竟是强抢民女被人打出来的纨绔。后来种种劣迹更是数不胜数，调戏官家女子、花街柳巷留连忘返，朝堂之上更是尸位素餐。可偏偏太后庇护，朝臣无不睁一眼闭一眼。

　　此番他如此“踊跃”，定然别有隐情。轩辕沐尘忍不住想：或许，是为了花府旧案？

　　他又一次选择相信他。

　　但花丞玉一开口，他便后悔了。

　　“听说——”花丞玉一脸猥琐，眼冒绿光，“蜀地出美人啊！京中姑娘一个模样，我都腻了。”

　　“……清月，把他打出去！”

　　**

　　几日后，花丞玉整装出发。

　　临行前，他骑着高头大马站在三王府门前，如往常一样，又被拦下。

　　“去告诉三哥——”他笑着说，“若今日不见我，以后……怕是也见不到了。”

　　守门的护卫总是被他这笑容迷惑，宁可挨骂也要进去通传。

　　不久，护卫回来，满面踌躇，终是摇了摇头。

　　花丞玉不再笑了。

　　他定定地望着门内许久，才调转马头，离去。

　　**

　　两个月后，蜀地八百里加急传回——

　　花丞玉被匪徒所擒，已身首异处！

　　那一日，正是庆丰节，百官齐聚永和殿。

　　轩辕沐尘手中茶盏跌落，碎片划破手掌，鲜血淌了一地，却浑然不觉。

　　温热的大殿，于他而言却如坠冰窟。

　　……

　　——王爷，花右辅在外求见。

　　——王爷，花右辅说，让您看看他最近是不是胖了。

　　——王爷，花右辅说您若不出去，以后都见不到他了。

　　——王爷，花右辅站了会儿，就走了。

　　那一幕幕回音仿佛不断在耳边回响，竟……真是最后一面！

　　沉默良久，轩辕沐尘眸中骤然迸出异光，双拳紧握。

　　他不信！

　　那个祸害，哪有这么容易死！

　　倏地起身，寂静的大殿，只余他一人之声：

　　“父皇，儿臣请旨前往蜀地，带回花右辅的尸首！”

　　皇帝沉吟良久，凝视他一眼，缓缓颔首：

　　“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