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凉夜之暖》荔之之

5、第五话 小纸条

　　“你竟然忘了！你怎么可以忘了！我被你伤害了！”少女双手掩面，语气泫然欲泣。

　　北希惭愧地低头不语，诚诚恳恳地接受饭桌上的指责。

　　“呜呜呜……我的欧巴……”

　　“你‘爸’在这……”

　　顾爸爸右手一盘热气腾腾的红烧鸡翅，左手叉腰，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少女身后。

　　他将手里的菜放上桌，边解着围裙边坐下，幽幽说道：“区区一个签名，你就伤心欲绝成这样了？南南，你左边胸膛扑通扑通正跳着的那颗是玻璃心吧？不是老爸说你，姐姐既然是去工作的，就得拿出专业敬业的态度！你见过翻译追着去问翻译对象拿整整二十张签名照的吗？”

　　南希嘟着嘴：“……可是姐姐她答应了的……老爸你不是常说做人要‘言而有信’的？”

　　顾妈妈笑了：“你倒是挺会拆你老爸的台。”

　　顾爸爸佯装愠怒地拿起筷子敲敲碗沿：“我也没教过你天天对着个外国男明星流口水啊，怎么这么无师自通？啊？要我说，我辛辛苦苦做好的改良版红烧鸡翅被彻底忽略，才是被深深伤害了！”

　　“可不是嘛，你在学校打电话说想死你老爸做的红烧鸡翅了，终于难得周末放个假，今晚你老爸就惦记着要做给你吃补充营养，结果菜上桌这么久了，你连瞄都没瞄一眼，只顾嘴里念叨着‘朴子查朴子查’，这人能给你做红烧鸡翅还是麻婆豆腐？”

　　被顾妈妈这么一提醒，南希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头。

　　顾爸爸瞥她一眼，乘胜追击，凉凉叹道：“唉，还没嫁出去的女儿呢，就已经是泼出半盆的水了。”

　　虽是这么说着，还是抬手夹了只鸡翅到南希碗里。

　　北希也讨好地给她舀了一勺蒸鸡蛋 。

　　“嘻嘻，谢谢老爸，谢谢老姐。”

　　北希笑道：“对不起啦，这次是我不好给忘了，我保证，下次一定一定帮你拿到！”

　　南希啃了一大口鸡翅，说： “虽然我也很想相信你，可是……老姐你应该也知道自己在学习之外的记忆力质检不怎么过关耶。”

　　“哦，那我收回保证。”

　　“不行！“南希闻言眼风一凛，“保证既已出口，你休想借机推脱，命你不日速速呈上吾男神之签名！”

　　北希无奈一笑，抱拳允诺：“遵命，南南女侠。”

　　南希乐了，又豪气万丈地把鸡翅往姐姐碗里夹。

　　“本侠女向来敬重守诺之人，赏你一块顾氏秘制红烧鸡翅！”

　　“哎哟喂，真是谢谢女侠！”

　　顾爸爸和顾妈妈坐在饭桌的另一边，看着对面的“鸡翅江湖”，早已笑得不能自持。

　　北希扒一口饭进嘴里，品着粒粒米饭糯软清甜的口感。

　　其实按理说她的忘性没这么大，估计是当时在台上被各种疑惑讶异震撼还有李朴绪最后的那个眼神给搞懵了，迷迷糊糊就结束工作回到后台，再脑筋呆滞地乘公车回家，哪还有脑细胞去唤醒脑海中的备忘录……

　　可她实在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个“下次”竟来得这么快。

　　北希托着下巴在台灯下看书，沙沙的翻页声里，闯进了嗡嗡的震动声响。

　　她拿起一旁的手机看显示屏，是个异地的陌生号码。犹豫了下，还是按了接听。

　　电话那边传来清朗的男声，说的是韩语，却也不打招呼，上来就是一句：“是我。”

　　“你是谁？”

　　“……”电话那头低低地叹了口气，再接着说道，“我是朴子查。”

　　北希愣了两秒。

　　“朴。朴子查？！呃……先生？”她瞥了眼关好的房门，“请问你……有事吗？”

　　其实她更想问的是——你为什么会有我电话的啊？

　　“我想请你帮个忙。”

　　“……好的，你说。”

　　她倒是好奇，她一个小小翻译能帮得上他什么忙？

　　电话里的男声徐徐说着，声音舒缓好听，这头的北希脸上却慢慢浮起难色。

　　30分钟后。

　　悠扬舒缓的萨克斯风曲在点缀着橘色灯光的空间里流泻，伴着浓浓的咖啡豆香气，让人在不经意间也染上一身慵懒。

　　北希挑了个靠窗的角落，视野极好，外面的霓灯幻影和车水马龙一览无遗。

　　晚上八点，正是夜生活蠢蠢欲动的时候，而仅仅是隔了一张薄薄的玻璃，物理距离也不过几厘米，就是两番截然的故事场面——窗外的人声夹着车鸣，一番匆忙喧嚣的景象，更衬得这边安静得仿佛与世隔绝。

　　几厘米尚且如此，若是十几年呢？会不会也如她这般，在这边将那边的景色看在眼里，却因为“事已不再关己”而面色依旧淡漠无波。

　　偏偏最难测量的是光阴，最喜欢玩物是人非的把戏。

　　有着复古花纹扶手的楼梯口处，一个修长的身影缓缓走近。

　　子查一眼望见长方木桌上，祖母绿台灯旁托着腮的女孩子。

　　她是棉T恤加牛仔裤的简单装扮，及肩长发束成马尾，小巧的鼻梁上架了副黑框眼镜，透出浓浓的学生气息。

　　只是不知在想什么出了神，她右手一下一下地搅着咖啡，探向窗外的眼睛里有光忽闪忽暗，好像有很多的影子复杂地叠加在里面，而且每个影子都很落寞。

　　感觉到有阴影覆上自己，北希迅速回过神，恰恰对上一道温润的目光。

　　“对不起，我迟到了。”子查大方落座。

　　北希摆摆手，一边快速打量着他——他身上的休闲服看似无奇，细微之处反而皆见衣服设计之匠心，看得出来头发也是精心打理过，整个人清宁爽朗。

　　她唤来服务生：“朴先生要喝点什么？”

　　“一杯黑咖啡，谢谢。”

　　北希点完单，随意环视着四周，说：“这家店的咖啡和环境都很不错，在G市挺有名的，不过没想到朴先生你身为外国人竟然也知道。”

　　“我拜托小安帮我上网找一家舒服点的咖啡店，他告诉我这里。小安就是我那个助理，今天看见你们还聊得挺开心的。”

　　“嗯，我和小安是挺聊得来的。”

　　子查无言地默了几秒，忽然目光沉沉地看着北希，说道：“你可以叫我子查，我们不算陌生人。”

　　她一怔，不觉涌出几分尴尬，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好笑了笑，低头继续搅着自己那杯咖啡，白瓷杯中的褐色液体被小勺勾出一圈圈的涟漪。

　　北希心里的小九九随着涟漪圈圈发散——两年的时间说短不短，这样的一个大明星，竟然真的一直记得她这个不过一面之缘的小翻译？且不去深究其中的原因，若真是这样的话，忘得一干二净的她不免显得太过失礼。

　　“朴先生……”

　　男生略微不悦地挑了挑眉。

　　“……子查。”

　　“嗯？”男生嘴角勾出浅浅的凹弧。

　　“其实我不太理解……”

　　“为什么要找你帮忙？”子查替她说完后面的话。

　　北希点点头。

　　的确，他既然是来中国工作，小安也似乎精通中文，一定事先对G市有所了解，况且现在手机里什么玩乐的APP没有？点开G市的定位，吃喝玩乐的路线可不要太多哦，大可不必大费周章专门拜托总共才见过两次的她带他游览一番G市的夜景。

　　“因为我还没有向你道谢。”

　　“啊？”

　　“两年前的事，还没来得及好好谢谢你。”

　　北希一下子笑了，她托了托眼镜，感叹道：“难得你还记着，不过举手之劳，没什么好谢的。”
　　未料子查听了心下又是一片黯然——她果然根本没放在心上。

　　“你的举手之劳，对当时的我而言有很重要的意义。”子查的手指摩裟着光滑的杯口，声音似乎融进了萨克斯风里，低转悠长，“因为我有必须要牢牢把握那时所有的机会的原因，所以非常拼命，也很累……没有人知道我到底有多累。似乎整个人都是迟钝麻木的，走路撞到门，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始有痛觉，却又时常感到无奈和恐惧，那种滋味很难受……在这种状态下，我得到了你的留言。”

　　一提起这个，北希就更加不好意思了。

　　谁知道她当年抽了哪门子风，写了张那么矫情的小字条给人家……难道他是因为心里本就已经烦透了，结果她的小纸条犹如一道闪电将他雷得外焦里嫩，才一直记到现在？！

　　她颇为别扭地挠挠鼻子：“呵呵……那个，那是我胡乱写的，你别当真。”

　　子查摇摇头，说：“你胡乱写的东西帮了我大忙。”

　　“是吗……能对你有点帮助就好，呵呵……”

　　拜托请不要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好吗？

　　北希的心思好像被子查一眼洞穿，他抿了口咖啡，接着便问道：“我们去哪里玩？”

　　“你想去哪里玩？”

　　“都行，你在这里长大，推荐的地方一定比网上搜来的靠谱得多。”

　　子查倒是一副“你随意，我跟上”的神情，北希可就犯了难，她兀自喃喃着：“好玩的地方是多，但是那里的人也多，一不小心被人认出来就麻烦了……旅游景点？不行，景点晚上不开放。明天要赶早班机回国，太晚回去休息不够，该去那里好呢……”

　　子查在一旁静静看着她碎碎念。

　　在灯光下的女生卸去了白天的淡妆，额头光洁肤质细腻，认真地念念叨叨的模样有着夏夜般别样的温柔。

　　“咕……”子查手捂上肚子，脸色闪过一丝困窘，他忙解释，“从颁奖典礼直接赶回酒店换衣服，没来得及吃饭……”

　　北希听见了抿嘴一笑，脑袋微侧：“谢谢提醒，我知道我们该去哪了。”她拿起背包起身，“走吧。”

　　子查乖乖跟着站起来，很自然地从裤袋里掏出墨镜和口罩。

　　北希奇怪地看着他：“大晚上的你戴墨镜能好好走路吗？会很容易摔跤吧？”

　　就算不摔，这副装扮再加上他鹤立鸡群的高个子，估计回头率会甚为壮观。

　　子查苦笑：“没办法，不能被认出来。”

　　于是北希想了想，在大大的背包里翻了一阵，竟似变法宝一样掏出另一副黑框眼镜。

　　“这副眼镜没有镜片的，走路安全些，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先用着。”

　　子查接过戴上，还挺合适。

　　“怎么样？”子查冲北希眨眨眼，“有没有感觉到扑面而来的书卷气？”

　　“嗯，不错。”北希仔细端详后点点头，“挺像那么回事。”

　　“那这样呢？”子查再把口罩戴上。

　　“唔，不愧是演员，这一副病得不轻的样子，还能演出眼神里强烈的求知欲。”

　　两个人站在楼梯口扑哧一笑。

　　两个人并肩走在街上，男生一米八几的高个子很是扎眼，衬得女生格外纤细娇小。

　　子查腿长，虽然是北希带路，蹦跶两步才能跟上他一步的幅度也实在费劲，难免微微落后几次，他察觉到了，立刻便把脚步放缓。

　　“你为什么还要在包里放一副眼镜？”

　　“什么？！”街上人来人往很吵杂，北希有点听不清楚，她努力把头凑过去。

　　“我说，”子查略弯下腰靠近她一点，闻到北希身上很独特又熟悉的味道——依然是苏打水混合着薄荷的清香，清爽宁和，他的眼里点起微微的笑意，“你为什么要多带一副眼镜？”

　　“因为我近视啊，但是平常上课看显微镜的话戴眼镜不方便，就戴隐形的，医学生又常常需要熬夜看书，那副镜框必要的时候就拿来遮着黑眼圈咯。”

　　朴绪闻言侧头仔细端详，果然看到她眼窝下淡淡的黑影。

　　“你……”

　　“啊！到了！”北希指着前面的一家店，喜出望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