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第三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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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娘半老的妇人和贴身伺候她的嬷嬷打了些杏子，就回厢房里去了。商一潇轻轻盈盈地往地上一跳，掉头去了其他小院探看。
等他摸清楚了穆府建造的规则，便去了中轴线上——那里按理说来，该是主人的住所。
如无意外，武林盟主穆阑应该是住在那里。商一潇携顾团团一路走过去，潜伏在了窗外。顾团团有些小心地藏在商一潇的身上，不过商一潇则大大方方地站在窗外，定睛朝里看。
窗内是一个情绪低落的中年男子，他的颓势仅从他坐立的姿势就能看出来。此人一定过得不太如意。商一潇微微眯起眼睛。
屋子里的摆设一件便值千金，又有书画做饰，哪怕商一潇不是懂画之人，也觉得画技高超，笔法娴熟，行走潇洒自如。这房间的陈列摆设无一不显示着这男子地位尊崇。
能有什么事情让他愁眉不展，浑像个对生活毫无反击之力的乞丐一般落魄呢？
而顾团团一看他，便觉得他的脸有些不太对劲。那一丝怪异感，她没有忽略，她的眼光一寸一寸从他的脸上扫过，从眼角的细纹到松松垮垮的脸颊，最后确认了，他的脸的的确确是被妆成了……
尽管画皮师在处理他的脸时很用心，连皱纹都描摹出来了，连身边近侍都难以发现自家主人被掉了包，应当是与原主极像的。
但是肌肉的长相和骨骼到底是画皮师难以改变的，这个穆阑身体年纪，看上去正年轻，准确推算来，该当还不到三十，而他的脸却是一个四五十岁的人的模样。
这世上……画皮师难道像大街上卖的白菜一样，哪儿都有？顾团团心中浮起一个巨大的疑惑。
尽管养母从未向顾团团夸耀过，画皮这门技艺到底有多难习，从事这个职业的人有多稀少……但是顾团团内心是知道的。
如果画皮师都多到满地走了，多少作奸犯科的人都能够逃离律法的制裁，天下岂不大乱？
再说了，红秀斋那些个同窗们，也没见娘个个都教习画皮之术啊。
除了娘亲、自己以外的第三个画皮师，她竟然从未有过耳闻。
百骨从未像她提及过先贤，也没有像当年拜入道家门下那样，需要焚香沐浴，拜过三清，然后让她读一些有关画皮的功法或者是如何提升画皮术的书。
也就是说，他们画皮师，靠手艺吃饭，不拜天不拜地，只拜尊长。她拜过的，唯有百骨一人。
当初年纪小，也没发现不对。甚至于娘从未在教习她画皮之术时提及她别的师兄弟，或者是师父，乃至同行都没有听说过，这显然是不正常的。
除非百骨确认，这画皮术乃她独创，天地之中，无人可堪为她师父，才可能导致这样的情形。
顾团团想着，就出了一身白毛汗。
只见三个侍从，端了六个饭盒来到此间，叩响了门，穆天成有些像惊弓之鸟一样弹跳了起来。
然后他反应过来，只是一些送饭的下人而已，便坐下去，沉声道：“进来。”
“老爷，该用午膳了，”一位领头的人先是恭恭敬敬地道。
“知道了，放下吧，你们都退下。”穆天成用浑厚的声音说道，他语气中听不出喜怒来，伺候他用膳的人却无端心里泛起了恐慌。
近来老爷喜怒无常，他们伺候的这些人更是提心吊胆，深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掉了脑袋，这些武林人士当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三年前有奴才偷了主人家的金银器物，被穆大少爷活活打死……惨叫声绕梁三日不绝，那阵子大家做事都不敢大喘气。他是见识过大少爷的狠辣的，所以一见到主人心情不好，他便有些两股战战。
那个偷东西的家奴，按照大胤律法本该送入官府，然而穆大少爷当场打死，武林盟又是远离朝廷和官府的所在，穆老爷最后也只赔了那奴才家里一头牛作为补偿。
穆老爷说起来人心良善，是正道之人，但家中奴仆被嫡子殴打至死，大胤律法杀人偿命，他们江湖人士却不遵守朝廷的规矩，俨然自成一派。他自然也没有让儿子为此偿命，又何必披着良善的大侠这个美名呢？
然而他却一点情绪都不敢露出来，主人叫他们退下，便退下了。
穆天成扒拉了几口饭，就放下了筷子。走到窗边探看——
他看的方向，正是方才顾团团和商一潇来时的小院。
他眸色莫名有些哀伤，叹了口气，回去又塞了一些饭菜，实在食不知味，于是扒拉了些饭菜到下头人方才拎来的食盒里，缓缓地从一旁抽屉里掏出一个白色纸包，用指甲碰了碰纸包，抖落些粉末在食盒里，用筷子扒拉几下，算是拌匀了。泄愤一般啪地把筷子放在桌上，盖好食盒，然后神色变得戾气起来。
也不知道是什么让他如此生气。
看着他转变的神色，顾团团心突地一跳，直觉似乎有哪里不对。那个充满戾气的眼神实在与这面相相差太大，以至于她冷不丁看到，都汗毛一竖。
他从窗外轻盈地弹跳进屋，距离穆天成距离仅半尺。顾团团紧张得攥紧了商一潇后颈的毛发，商一潇吃痛，龇牙咧嘴、无声地倒吸一口凉气。
穆天成收拾好了食盒，拿着筷子，走到里间，商一潇小心地跟了上去。
这房间居然内有乾坤，穆天成走到里面寝室，推开一扇书架后，便出现了一个置物间。虽说它的存在是放置日常用不到的物品，但是这个置物间显然非常整洁，穆天成走进置物间后显然没有那么绷着了，显然，这里对他来说隐秘又安全。
他卸下紧张之后整个人松弛了不少，脚步也不如先前在外面时那般果决。他拖着步子，耸拉着肩膀，挪动了房间里几个凳子的位置。地板竟然开始移位，穆天成早已经习惯了，等到地道出现时，才不情愿地、缓缓走了进去。
商一潇尾随其后，虽然不知道接下来会看到什么，却莫名觉得会有一些故事。
*
穆阑的世界已经黑暗许久了。他不知此刻是何时，也不知道此日是何日。
他被蒙住了双眼，捆住了四肢，一个人被关在这里，形同牲畜一样，时间就变得特别难捱，他原本也是多年习武之人，但是长期服食蒙汗药，令他的肌肉都松弛了，半个月吃喝拉撒都在此解决，他的骨骼都快要生锈了。他不止一次地想过要将限制住他自由的人碎尸万段，但苦于他无法逃出去，而被囚禁在这里时没有看到绑匪的脸，更是不知道像谁讨债。
穆阑在黑暗中，五感变得特别敏锐，一丁点声响他都能够听清。
楼上传来开启地道的声音。
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是他穆阑寝室旁边、连接地道的置物间启动的声音。
他一直在思索，绑架他的人到底是谁。
绑架他的人，直接将他困在了他房间中的地道里，他一直没有离开过穆府，可是穆府的人却没有一个人发现他失踪了？这话怎么说，怎么叫人生疑。莫非是这世上有人能够将他模仿得十乘十的相似？可是这何其难！不光要长相相似，连说话方式、口吻、声音都要一模一样，性情和行事方式也要瞒得过他的身边人吧？！不说别的……他的妻妾真的没有一个人能发觉吗？除非……是有内贼与那绑匪联合，才有可能将全家上下都瞒得滴水不漏。
楼上渐渐传来有节奏的步子声，脚步有点拖，看来这个给他送饭的人也不想见到他啊。穆阑苦笑了一下。
既然自己仍然身在穆府，甚至还有小厮来送膳食，那说明了绑架他的人并没有置他于死地的念头，只是也不能放他走。而这送饭的小厮，就定然是绑匪的心腹了。
穆天成看着自己的爹。
被关在这里的半个月，他须发都白了一半。被黑布蒙着眼影、双手反手绑在椅子上，好叫他够不到绳索。自己拎来的食盒里，也都“加料”了，穆阑若想逃出去，绝无可能。可是这个白发苍苍，正在枯萎的人，又是他的父亲。
他不想父亲这么早死去，却也不想让他好好活着。
*
商一潇和顾团团自然也尾随着穆天成来到了地道中。商一潇扫视了一下两张近乎一模一样的面孔，联想到妹妹的职业，倒也没有太过惊奇。
反而是顾团团心中的疑团越发加深，她都怀疑是自己梦游给穆天成画了张脸呢……
那隐藏在暗处的画皮师自然另有其人，眼前这两个真假穆阑，倒是让人有些发怵。
——一个年轻的“穆阑”正在给年老的“穆阑”喂饭。
合着，“穆阑”这个名字，只是一份职业，不是一个人吗？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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