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娥》浣春

71、娇娥

　　春天，还是春寒料峭的春天，皇宫里的宫人们仍穿着越冬的袄子，屋里烧着红彤彤的炭火，熬过这寒冷的初春。就在这个时节，李祖娥终于离开了皇宫，离了高湛的身边。李祖娥回想着过去的种种：流萤、高洋、高澄、段昭仪、李昌仪、嫣翠、高殷、高绍德、薛嫔、高湛……他们一个个出现在她的生命中，又在她的生命中一个个离去。
　　她原本有着燕婉的梦想，却过完了戚施一般的人生。她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感觉，但是，她终身难忘那个她同他告别的那一刻——高湛拥着她在床榻上，望着她身上洒下来的月光。
　　夜很深了，夜很静了。
　　月光温柔，月光很柔。
　　高湛亲吻着她的嘴唇，他问她：“真的要走？”
　　李祖娥笑笑：“杀子之仇不共戴天。”
　　高湛心里一阵心酸：“如果我没有杀死他们，你会不会跟着我？”
　　李祖娥咬了咬嘴唇，微微摇头。
　　高湛忍不住怒火大起，但还是控制住了。沉默了半晌，他神色黯然地说道：“阿娥，跟我说点好听的话，好不好？”
　　李祖娥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不管妾走到哪里，妾都会祝福您万寿无疆。”
　　高湛紧拥着她，忍不住再问：“你就不能留在我的身边？”
　　李祖娥很冷静地回答：“陛下，妾拜别了。”
　　高湛苦笑着摇摇头，叹气道：“叫我九郎。”
　　“九郎。”
　　“说你爱我。”
　　“我……”
　　她始终没有说出来，高湛也没有勉强她，只是把她抱得更紧了。
　　当李祖娥迈出皇宫的第一步时，迎着凛凛的春风时，泪如雨下……李祖娥从牛车上走下来，看见一座孤独的古刹，古刹的匾额上写着“妙胜寺”。
　　她一步一步地走了进去。
　　胡皇后觉得李祖娥走了之后，高湛就会亲近她了，然而，自那之后，高湛愈来愈变本加厉。他如一个疯子，不，疯子还能有人制止，他是一只嗜血的豺狼。
　　他再次命人重修金凤台，又将王嫔和卢嫔纳入后宫，她们原本是高洋的姬妾，每日里更是不再处理朝政，将国家大事交个和士开等人，自己的身子垮了，却仍是不忘饮酒作乐。
　　没多久，代了西魏的北周军队挥师来至城下。高湛就命段韶去拼命，自己依旧白天喝酒，晚上便和不同的女子交欢。
　　渐渐地，朝野上下多了谋反篡位的流言。和士开和高睿在朝堂上议论，说山东只听说河南王高孝瑜，没听说有陛下。高湛听了，便用毒酒毒死了高孝瑜。和士开又说：“高孝琬把草人当成您来射！”高湛听了，便用刀杀死了高孝琬。后来，巫人夜观天象，见“白虹贯日”，高湛觉得高百年要造反，便将他也杀了。
　　此时，高湛因为长期饮酒，身体疲惫不堪，但是，他仍然无所觉察。
　　胡皇后心有不忍，禁不住劝他：“酒多伤身，陛下当保重身体。”
　　高湛笑了笑，却不为所动，只是说道：“嫁给我这些年，你一定很委屈吧！”
　　胡皇后暗想，以为他知道了自己和和士开的私情，要责斥她，便垂下头不语。
　　高湛自己斟了一杯酒，酒色嫣红，如血一般，说道：“近日有彗星出现，我已经决定把皇位传给阿纬，你会做皇太后。”
　　胡皇后看着他憔悴的模样，禁不住心里一酸，忍不住落下泪水来，高湛疲惫地眯着眼睛，看着她，忽然扔了酒杯，拦腰抱住了她。
　　胡皇后趴在他的怀里，很想问他，问他为什么一直消沉，不问世事，是因为李祖娥吗？不就是一个女子吗？不就是……但是，她没有问。
　　二十几年的往事犹如南柯一梦，醒过来之后一切都如昨天。
　　高湛来到妙胜寺前，不由自主地伸手去轻叩那院落的门扉，他希望会有一个熟悉的声音清晰地响起：“九郎，想要去放风筝吗？”
　　“胡说八道，世间上哪有鬼的？”
　　“快去睡，快去睡！”
　　……
　　然而，久久没有人来打开门。
　　夕阳西斜，只见满寺里的僧尼来来回回的走动着。
　　——只是阿娥可好？
　　他的爱情怎么变成了这样？
　　风筝不在，李祖娥也湮没不见，剩下的，只有他手中紧握着的那只小小的、稚拙的、怜惜的八宝吉祥结。
　　高湛扶在一棵满是刀痕的树干上，扔下了那一只吉祥结。他哀恸地叹道：“只是一只吉祥结而已……”
　　他等了那么久，仿佛已经过了一生。

作者有话说

　　完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