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娥》浣春

69、仇人之子

　　这昭信宫的事件，不消一刻便传遍了整个大齐的后宫。
　　中宫之中，正在举行着一场宴会。
　　胡皇后坐在主席的位子上，她迷恋的男人坐在她的对面。
　　那男人在弹一首琵琶曲。
　　当宫人向她禀报昭信宫里的那一场缭乱之后，她平静的心再次激荡了起来。
　　“做嫂子的怀上了叔叔的孩子！”
　　“丢人！真是丢死人了！”
　　“混账，混账！真是一头牲口！”
　　胡皇后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了，她一扬袖子，把面前几案的山珍海味全都扫落在了地上。
　　“家家！”年幼的高纬奇怪地看着她。
　　胡皇后抚摸着他的头发，爱怜地道：“家家刚刚是闹着玩的，别怕。你……陆女官，带着太子出去玩吧！”
　　陆女官便是高纬的乳母陆令萱，她长着一双凌厉的眼睛，似乎能洞穿一个人的心情，使人不寒而栗，但是，她的浑身上下居然还散发着一种出奇的媚态，看上去会有一种李昌仪再世的错觉。她听得胡皇后召唤，便欠身上前一步微微行礼，向着高纬道：“太子想要去捉蝴蝶吗？”
　　高纬傻乎乎地点点头。
　　陆令萱便牵着他的手出了中宫。
　　胡皇后望着高纬渐行渐远的背影，身为皇后又怎样，身为太子的母亲又怎样？他居然不给她一点面子，不禁夜夜宿在昭信宫，还和寡嫂有了孩子。想到这里，她伤透了心，忍不住悲愤地大口的饮着酒，想饮得很醉很醉，尽管她是一国的皇后，可以高高在上的俯视着这弹琵琶的英俊男子，然而，她的心里很清楚，作为一个被夫君背叛的女子，在他的面前她才是那个卑微的生命。
　　胡皇后一杯一杯地饮酒，在神志模糊中听着悠远的琵琶声。那宁静切切的琵琶声，如同冬夜里的一双温暖的手在安慰她孤独寂寞的心。
　　胡皇后沿着琵琶声的方向寻去，想要得到更多的温暖。
　　琵琶声乍停。
　　和士开抬起头来看她，一双眼睛如天空上灿烂的明星。
　　胡皇后微微动了动嘴唇，想对他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和士开开口道：“娘娘，您饮醉酒了。”他先开口，胡皇后听了心里竟有些不知所措。
　　良久，胡皇后终于还是让自己镇静了下来，轻轻地说道：“你……你的琵琶弹的……弹得真好！弹得真好！”
　　和士开把琵琶放在一边，吩咐宫人们出去，然后旋身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胡皇后侧目看他，他的一双明亮的眼睛，现在看来比以往来得更加的蛊惑。
　　胡皇后叹了一口气，微笑着对和士开说道：“你……你再弹一首给我听，好不好？”说完这句话，她的眼睛里居然汪着盈盈的泪水。
　　和士开点点头，让她坐在一边，自己重新坐回原来的位子，开始弹奏一首新的歌曲：
　　“爰采唐矣？沬之乡矣。云谁之思？美孟姜矣。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矣。爰采麦矣？沬之北矣。云谁之思？美孟弋矣。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矣……”
　　“这是什么曲子？”胡皇后不知道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但是她觉得这首曲子的旋律在自己的血液里，随着脉搏一起跳动，一起跳动的还有那……
　　“《桑中》”和士开回答道。
　　“是……是什么意思？”
　　“采摘女萝的女子在那卫国的沐邑乡，我思念的孟姜约我到桑林中来，我们欢会在上宫……”
　　“……别管他了……”胡皇后抬眼望了望弹琴的和士开，强忍着惴惴不安的心跳，她缓缓地起身，坐到他的身边。
　　她偎依在他的身旁：“我好冷，我想要温暖……”
　　琵琶声戛然而止，和士开没有推开她，而是在她的耳边急促的喘息，温热的气息缭绕在她细白的脖子上。
　　胡皇后有着报复的快意，但到最后一刻的时候，她哀呼了一声“高湛”，便紧闭了双眼，因为她害怕忽然自己的眼泪会流下来。
　　李祖娥怀孕了。
　　昭信宫中的光阴像水一样流去，恍惚间已是快要到临盆的时候了。
　　更深露重，没有星星，天上只是高高挂着一弯新月，弯弯的就像高湛眼睛上的眉弯。
　　李祖娥看了看身侧沉睡中的高湛——他睡得很沉，那张睡梦中的脸——她看着它逐渐变得棱角分明，脱去年少的稚气。她的双手抚上一天大似一天的肚腹，忽然有点厌倦地问自己：“为什么要让我怀上他的孩子呢？为什么就是我怀上了他的孩子？”在过去的时间里，她不止一次这样问过自己，她已经三十多岁了，在这个年龄怀上身孕是很危险的事情，而且这孩子偏偏还是仇人之子，是她蒙上耻辱的证据，这孩子是不能留的，不能留的，但是……到底要不要这个孩子呢？然而，当她狠下心想要抛弃他的时候，那与生俱来的母性又忍不住涌上她的心头。就这样，狠心着、犹疑着，如今，她的拿不定主意使这个孩子眼看着就快要来到人间了。
　　一想到这些，她就感到一阵子的窒息。
　　“太原王这边请……”昭信宫里的宫人正带着高绍德朝着昭信宫的方向走去。
　　高绍德闷哼了一声。
　　高绍德仰首看着昭信宫前的台阶，伸手撩起衣摆，快步登上台阶匆匆疾走。
　　“大王……”昭信宫外守着的宫人伸手拦住了高绍德的去路，“您不能进去。”
　　“孩儿参见家家！”高绍德站在门外朝着里面高喊道，“孩儿……孩儿高绍德参见家家，多日不见，孩儿甚是想念家家！”
　　“娘娘身体不适，大王请回吧。”宫人示意高绍德，现如今李祖娥不便见人，何必非要不听从李祖娥的意愿。
　　“孩儿参加家家！”高绍德白了她一眼，立在原地，没有要走的意思。
　　李祖娥已经抄写完了一卷经书，轻轻拨弄着炉里的檀香，宫人不多的昭信宫平时安静的可怖。她听到门外有乱糟糟的声音，不禁询问宫人道：“何事？”
　　“太原王求见。”宫人屈身回禀道。
　　“什么？”李祖娥心里一惊，笔墨一下子落在了地上，自己这副模样如何去见绍德，她悲哀地说道，“你……你千万别让他进来，千万……你别……”
　　她一面说着，一面跌跌撞撞地朝着卧房里面走去。此时此刻，她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如果地上能裂一个缝，让她钻进去该有多好！
　　“大王还是回去吧！”宫人垂着头劝道。
　　“哼！”高绍德羞愤地拍打昭信宫的大门，“以为不知道你肚子大了吗？你怀了九叔的孩子，不知羞耻！贱货！果然是贱货！”
　　“贱货……我是贱货……”李祖娥的眼睛里饱含泪水，面色通红，同时，她也为自己的儿子捏了一把汗，高绍德这个个性，难免会在朝中树敌。
　　李祖娥双手掩面。她躲在床后，听着宫外儿子的咒骂声，心中涌起一股泫然欲泣之意，她眨了眨眼睛，仰头深吸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说

　　快完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