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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孤单一人 ...

  •   公元561年暮春时节,某一日一大早起来,娄昭君就感到莫名其妙的焦虑。她任由宫人们为她穿戴好衣服,便去坐在纺织机旁开始一天的纺织,却发现昨夜理好的丝线都不知道为什么断了,她更感觉有不好的预感缠绕着她。
      她心情十分不好。
      中午的时候,娄昭君缓缓地走出北宫,想去看看花花草草,她觉得美好的东西可以是心情好起来的,可是还未出殿门,衣服突然无风而自动了起来,她感到有些头晕,居然能清晰的预感到大难临头,却不知道它会在何时发生。
      衣服自动飞起,这便是她预想中的大难了吗?
      娄昭君想到了这里,忽然觉得双腿一软,眼前一黑,竟昏死了过去。
      群医束手无策,娄昭君只好求问鬼神,巫人夜观天象,建议娄昭君可将姓氏改为“石”,娄昭君欣然应允,竟也感觉到身体舒服了很多。
      在刚刚初夏的一个晚上的时候,娄昭君才勉力起身,由宫人们搀扶着到铜镜前梳妆,把该戴的都戴了,她知道自己就要死了,女为悦己者容,到那边去见高欢,当然要漂漂亮亮的,千万不可一脸病容。
      第二天一大早,高湛下朝回来,就看见北宫的宫人进来禀报说:“启禀陛下,太后昨天夜里薨了。”
      高湛从绣榻上呼地坐起来,问道:“怎么薨的?”
      宫人垂着头,说道:“太后病了好几天,总不见好转,可能是病的太严重了。”
      高湛吩咐和士开说道:“你带太常寺的去处理吧,棺椁就用上等的楠木,剩下的该怎样就怎样,不必来问我。”
      和士开应了一声,就出去了。
      娄昭君入殓了以后,后宫中的妃嫔都来哭丧。李祖娥也哭了,她的泪水是真情的,她不恨娄昭君曾经夺了高殷的皇位,她明白娄昭君是一心为大齐的,她是一个伟大的女人。
      高湛没有来为娄昭君哭丧,他说自己政务繁忙,抽不开时间来看。娄昭君在灵堂里停灵了七天,出殡了,高湛也没有为娄昭君大作道场,只有他后宫里的妃嫔过来哭了几次。
      娄昭君出殡的时候,高湛还穿着绯袍在金凤台上饮酒作乐,和士开请求停止奏乐,叫他白袍换绯袍。高湛大发雷霆,不仅将白袍扔在了台下,还鞭打和士开。
      因为娄昭君的丧事,李祖娥终于见到了高绍德。她在送了娄昭君一程之后,一回头就看见了他。
      高绍德。
      不折不扣的高绍德,十五六岁的高绍德。
      看到了他,虽然隔了丈余远,但是总算见到了他,李祖娥都很惊喜,心里也有些喜悦。
      李祖娥哀哀地看着他,却不敢走近。
      高湛似乎感觉到了,摸着李祖娥的手,便说道:“你去见见你的儿子吧!”
      当天的御花园里,当李祖娥数到第十九朵的时候,忽然,嫣翠来报,太原王已经来了。
      他仍然年轻。
      他仍然是个小孩子。
      他来的时候,却是满脸的怒气。
      李祖娥一看,已忘记了自己以往的那些劫难,一直要问她的儿子:“你还好吗?有没有生病?你新娶的王妃对你好吗?你……母亲真是想你……”
      “陛下疯了。”高绍德悻悻地道,“宫外有童谣‘九龙的母亲死后不挂孝’,他居然真的这样做。他毫不顾念亲情,咱们皇室宗亲不知死在他手里的有多少,他宠信奸臣,做的事,伤天害理,简直是禽兽不如。我们劝他。他不听。我们阻止他,他殴伤了我们。”
      李祖娥连忙道:“孩子,你千万不要忤逆他。”
      高绍德见李祖娥神色有异,吃了一惊,问道:“他对您做了什么?”
      李祖娥难以启齿:“我……”
      高绍德切齿道:“他太过分了,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把大齐的脸都丢尽了。”
      李祖娥无奈地摇摇头:“我已经别无他法了。”
      高绍德冷笑道:“我看家家的气色很好,想必在宫中生活的很幸福。”
      “没有你们在身边,我怎么可能幸福?”李祖娥黯然道,她垂首不语。
      良久,高绍德几不可闻地说道:“贱货……”
      李祖娥一惊:“你……你说什么?”
      “贱货!”高绍德提高了声音,却扭头不去看她。
      “贱货?我是贱货……”李祖娥双手掩面,“可是,没有我贱货……我是为了你的安危,才顺从了他。你的父亲才是我的丈夫啊!”
      高绍德望着她:“那么,请家家跟我一起走吧!离开这个肮脏污秽之地!”
      李祖娥微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离开这里?如何离开他?不管我跑到哪里,他都会找到我的吧,等他找到我的时候,我们便大难临头了。”
      高绍德冷哼了一声:“说来说去,我看家家不过是眷恋宫中的富贵生活。”
      “不,不是。”李祖娥眼睛噙着泪光,“每一次和他相对都是煎熬,我都生不如死。”
      高绍德怂恿道:“那为什么不试着逃跑?死了也总比授人与闲话的好。”
      闻言,李祖娥愣了愣,许久没有说话。
      沉默了良久。
      李祖娥流着眼泪,抚着高绍德的面颊,凄婉地道:“我可以请求他,允许我去水月庵里上香,为太后祈福,我可趁此机会逃脱。”
      李祖娥回到昭信宫里的时候,宫人告诉她,高湛还没有就寝。
      李祖娥微微颔首,她很疲倦。
      高湛依旧命令她洗澡,然后他们在昭信宫里交欢。他说李祖娥只是他泄欲的工具,一点也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李祖娥在他的身下婉转承欢,不敢违抗。
      在事后,高湛问了一句:“见到高绍德了?”
      李祖娥沉住了气,说道:“是啊。”
      高湛忽然又问道:“你到底还记得高洋吗?”

      李祖娥灵机一动:“以前还是想的,但是现在我突然发现已经记不清高洋的面容了。可能时间再长一点,妾就真的忘记他了……”
      高湛恨恨地道:“他一个丑八怪,怎么比得上我?”
      李祖娥把头贴在他的胸口,手指头放在他的臂膀上,像一只鸽子一般伏在他的怀中。她附和着说道:“是的,最近嫣翠也再劝我想开些,已经是陛下的人了,何必还想着旧人,只会徒增烦恼。”
      高湛听了,有点喜悦,忽然又警惕道:“你回心转意了?是不是在哄我?朕警告你,别妄想骗我!”
      李祖娥抬起头,眼睛望着他,像一位正在看着情郎的少女,故意说道:“好,我骗你,你快叫人来拖我出去,杀了我吧!”
      高湛瞪住了她半晌,好一会,竟然有些感动,说了一句:“阿娥,你终于了解我的心情了。阿娥,你知道吗?我爱你,想让你快乐,我才宠幸你,被大齐现在最尊贵的男人爱上不是值得高兴的事吗?幸好……幸好……”
      李祖娥趁机说道:“只是……”
      “只是什么?”高湛飞起了一条好看的眉毛。
      “太后薨了……”
      “怎么?”高湛用力的盯住了她,“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只要好好的做我的女人,做我的爱妃就行了。”
      “太后毕竟是妾的婆婆,是陛下的母亲,太后薨了,妾真的很伤心,如果有机会……如果陛下允许的话……”李祖娥大着胆子道,“婆媳一场,妾想着到水月庵里上香,为太后她老人家祈福,也为陛下尽一份孝心。”
      “只是上香祈福?”
      “嗯。”李祖娥一点也不犹豫,她不能犹豫,只要稍微有一点异动,高湛就可能拆穿她,他像极度自卑或者极度自尊的女人一样敏感。
      “那好,朕叫人把水月庵里的菩萨请到宫里来,何必跑到那么远?”高湛亲上了她的嘴唇,吻得她喘不过气来。
      李祖娥曲意逢迎:“一切都听陛下的吩咐。”
      高湛再次翻身上来,压在了她的身上,亲了一口她的胸口,忽然又说了一句:“好,朕准你去水月庵上香,顺便帮朕求一副平安结来!”

      水月庵里,李祖娥郑重地给菩萨磕头,嫣翠把燃好了檀香递到她的手上。
      李祖娥朝她笑笑。她把檀香插在香炉里,然后向着似笑未笑的菩萨深深的一望,便转身朝后面的禅房里走去。
      天才蒙亮,初夏的空气居然很冷。李祖娥换上了尼姑的僧袍,却总有一种穿不够衣服的感觉,她低着头,混在给百姓布施的尼姑群中。
      在人潮涌动之时。李祖娥急急地朝着水月庵的后山跑去。她气喘喘嘘嘘地跑到了一条河边,才发觉自己云鬓散乱,衣衫不整。她映着河水梳妆,对着河水发起了呆。
      她年纪有三十五岁了,却仍是很年轻,借着微澜的河水,照着她的翦水双瞳,她依然凝雪香腮,红颜如花……
      李祖娥发了呆,看了自己在河中的倒影片刻,她便抱了一块大石,慢慢地朝着河的中心走去——她从容就死,她连有人来了也没有发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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