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君，妾身有礼了》COKE

4、少年不识愁滋味

　　快乐的事情我总是能牢牢记着，比如我认了夜清越这个太子殿下作哥哥，他给了我好些个好吃的糕点、果子。而那些个不痛快的事情不几天我便会抛到脑后，比如前几日我和乳娘抱成一团泪流满面的事情。

　　我并不是没心没肺，而是夫子曾告诉我一个人的一生最多不过十个十年，而短命的或许只有几个十年或者只有几年，我才活到八岁并不知道我自己能活多久，但是我知道我活着的一天我便要快乐的活着。

　　这不我早就将前几日的哀愁抛之脑后，可是乳娘却将那件事深深的记在了心中。也许在很久以前，乳娘就有了将我带出去见娘亲的打算。加上我前几日的哭闹，她终于狠下心，决定今日便带我出王宫去见我那被关在南岳的娘亲。

　　想到能见到娘亲，我自然是极高兴的，于是我收拾了一些我爱吃的糕点、果子，又将平日里夫子夸我写得好的文章一并收好放在包袱里，准备见到娘亲时便给她看。

　　可是打点好了一切，乳娘却犯了愁，她叹息道：“唉……到底怎样才能出这王宫呢？”

　　我眼珠一转道：“清秋殿有狗洞，我们可以爬出去！”

　　乳娘有些哭笑不得道：“王宫的宫墙可没有狗洞供我们爬。”我一听只觉希望熄灭了大半，就在我们踟蹰着该如何是好时。

　　就听得清秋殿外，整齐划一的声音响起：“属下拜见太子殿下”我希望的小火苗顿时又蹿了起来。

　　不一会儿，夜清越就进了门，我赶紧迎上去，亲切地叫道：“越哥哥”

　　乳娘在后面提醒我：“平日里教你的礼仪，你都忘啦？”说着她便跪下来向夜清越行礼，夜清越很是随和地将乳娘拉起：“姑姑这些俗礼就免了吧，我今日来就是瞧瞧月落妹妹，怕我前些日子送她回来晚了，您会责罚她。”

　　想不到夜清越竟能为我着想，我立即摇头道：“没有，乳娘只是训了几句”说着朝乳娘眨了眨眼睛，乳娘不自然地点了点头。

　　我想着今日若想出这清秋殿，就必定要靠着面前这位太子殿下了。想来老天对我确实还算厚道，此刻夜清越左右瞧着清秋殿，我便拉了他的衣袖道：“越哥哥，月落有一事相求，你可答应？”

　　夜清越挑了挑眉道：“哦？那我今日来的却是巧了”听他这么说，我自是有再厚的脸皮，此刻也觉着有些不好意思了，毕竟来者是客，我也没请他坐下喝杯茶，就直接请人做事，实在是于理不合啊于理不合。

　　可是我向来就是直性子，想什么便说什么，于是我又拽了拽他的袖子：“就是，就是我想出去见我的娘亲。”

　　夜清越点了点头，小声地在我耳边道：“这很好办，本来今日我就是想着带你偷溜出去玩的，既然你想见你娘亲，我顺道送你去见便是了。”

　　我万没想到，夜清越竟这般爽快，我一时高兴就开始夸他：“越哥哥，你怎生得这般好看，不仅如此，还一副菩萨心肠。你简直就是玉树临风、潇洒倜傥……”我的溢美之词从心间不停地流淌，口中自然是滔滔不绝。

　　夜清越捂了耳朵往后退了一步大声道：“你再夸下去，我可不能帮你了”我这才闭了嘴，跑到夜清越身边晃他的手：“越哥哥，真是我的福星。”

　　夜清越显然是被我的夸赞之词吓到，一时竟无言以对。他转头对乳娘说：“姑姑，你先出这清秋殿，且到长青殿等我们，待会儿我带月落从后墙出去。”

　　乳娘有些担心地看着殿外，夜清越安抚道：“我一直不出这清秋殿，想来亦不会有人会怀疑这里没人的。”

　　乳娘这才点点头，拿着我收拾的包袱便先行走了。夜清越用他那了得的轻功带我出了清秋殿，我再一次在越国宫殿的上方飞，想着我要去见娘亲，我的心情自然很好，又开始喋喋不休地夸赞夜清越。

　　夜清越无奈道：“你要是再说话，我就将你扔下去”我吓得赶紧抓着他，夜清越嘴角一丝微笑，看着很是好看，我又准备夸他，谁知他竟先了我一步道：“我真的很想知道，你上回是如何出清秋殿的。”

　　想着清秋殿的那狗洞，我自觉我应该闭嘴了。他却“哈哈”大笑起来，我很害怕宫人听见声音会出来，看见我们可怎么好，在捂他嘴之前，他一脸坏笑地说：“其实那晚我走了不远，又折回来了，所以……”

　　所以我钻狗洞的模样，他全都瞧见了，我顿时觉得无地自容，我虽平日里脸皮厚些，到底是姑娘家，姑娘家钻狗洞想来确实不大文雅。

　　还好说话间我们便到了长青殿。我和乳娘一同上了夜清越准备好的马车，夜清越同卿弦说了几句什么，卿弦便退到一边小声道：“太子殿下，可要早些回来。”

　　夜清越认真地点点头，也上了马车。我拉开马车的帘子愉快地和卿弦挥手：“卿弦姐姐，卿弦姐姐”

　　卿弦亦向我招了招手，我还想和卿弦说几句话，却被夜清越拽着耳朵拎进了马车。他自己却从车窗偷偷回头看卿弦，我暗自诽腹：又不是不回来，用得着这么盯着瞧么？

　　不过夜清越的马车自然是极好的，有暖炉子、有茶水、还有糕点，我舒舒服地坐在里面吃吃喝喝，乳娘一直提醒我：“你是个姑娘人家，礼仪，礼仪！”

　　夜清越一边装着认真看书，一边斜眼嘲笑我。惹得我很想闹他。到了市集，马车外面一片喧嚣，我好奇地探出头往外看。越国的街市真可谓繁华，沿街叫卖的小贩，不同样貌的楼宇，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我惊喜地看着一切，就在那时我看见一个身穿白色长袍的少年，年龄估摸着和夜清越一般大。白衣少年的眉眼温和，倒不似夜清越那般张扬锐利，身材也比夜清越要瘦些，手里捏了一柄宝剑，使其看起来丝毫也不乏阳刚之气。此刻他的嘴角噙着一抹柔和的微笑，正和他身边的小厮说着什么。

　　街市上人那么多，他只静静站在那里，却十分惹眼。我赶紧回头拉夜清越：“越哥哥，那人竟比你要好看几分。”

　　夜清越自是不信，市集上的人竟比他还要好看？于是一甩袖子，也趴到窗前。只一见他便张扬地笑起来：“白子言竟也回来了”我还未反应过来，他已叫马夫停了马车，飞快地从马车上跳了出去。

　　我从车窗看见夜清越很快跑到那个唤作白子言的少年面前。白子言看见他，眼里闪着愉悦，赶紧低头作了一揖。夜清越用拳头顶了顶白子言的胸膛，张扬地笑着，似是十分高兴地模样。

　　他们愉快地交谈着，忽然夜清越手指了指马车，白子言也看过来，吓得我赶紧放下帘子，偷窥别人自是不好的。不一会儿，夜清越便也回来了，上了马车他甚是兴奋道：“姑姑，月落，我怕是不能陪你们去南岳了，我的好友白子言刚从边关回来，我想好好和他叙旧。”

　　乳娘点点头道：“那也好，我本也想着太子殿下是应该避嫌的”夜清越又转头看着我。

　　我自然知道夜清越是个随性之人，与我一样想到什么便做什么，不会拘束自己的想法。我只是很好奇那个少年看着与夜清越一般大，怎么会去边关？

　　夜清越似是看穿了我的想法道：“子言的父亲是我越国的镇北将军，战功赫赫，前两年他便带着子言去了边关磨练，我与子言很小便很是要好，所以今日很想和他说说这两年的生活”他捏了捏我的脸道：“月落妹妹，可会生气？”

　　我当然不会，夜清越送我出来，我已是感恩戴德，连忙摇摇头道：“你且去叙旧吧”夜清越更高兴了，将身上的令牌交到我手中道：“南岳离国都并不很远，大约傍晚时分你和姑姑就可回来，到宫门亮这个牌子，便可畅通无阻。”

　　他又拍了拍马夫的背道：“马夫是我的亲信，自会保护你们，你们有什么且吩咐他便是。我且先行一步。”见他要走我赶紧拉了他的袖子小声在他耳边道：“越哥哥，卿弦姐姐要你早些时候回去，切莫忘了。”

　　夜清越脸红了红道：“就你鬼灵精，我险些忘了，多谢提醒。”他像是想起什么拍了拍头，变戏法似的从他的袖中拿出了一串用纸包好的物什递到我面前，“见你看了好几眼，便买了。”我一拆开，竟是一串红艳艳的糖葫芦，这个玩意儿我可是肖想了好久的。

　　便也没管夜清越是怎么走的，迫不及待就开始吃，糖葫芦酸酸甜甜的，果然好吃极了。我只吃了两颗，将余下的递到乳娘面前，她却推辞不吃。我便收着，又用纸包好，心里想着：待会儿见了娘亲便给她吃罢。

　　马车行了约莫一个时辰，马夫对我们说已经到了南岳的山脚下，山路太窄，余下的我们得自己上去，他会在山脚下等我们。

　　乳娘和我向他道谢，便准备上山。乳娘对我说，爬至山顶估计得半个时辰，问我是否有耐力。我想着能见到娘亲，我自是会一鼓作气跑到山顶的。

　　南岳的风景很好，即使现在已经是冬天，山上还是一片绿，生机勃勃的模样。不若清秋殿那般冷清。风吹过，树林发出好听的“沙沙”声。冬阳暖和地照着，即便是冬天也不觉得冷。

　　我和乳娘一刻也没歇地爬到了山顶，只见一座和清秋殿一样的大殿紧紧锁着，外面站着比清秋殿还要多的侍卫。不知怎的，一阵凉风袭来，我的心底竟生了阵阵的凉意，可是心跳依然雀跃着，我想我能见到我的娘亲了。

　　乳娘带着我向殿门走去，还未走几步一个侍卫便大喝：“此乃羁押犯人之重地，闲杂人等，不可靠近！”说着他还亮出了雪亮的大刀。吓得乳娘赶紧将我藏在身后。

　　我们自是不能说明自己的身份的，也不能打着夜清越的旗号，一时间我便知：今日我根本不可能见到我的娘亲了。乳娘看着大殿又看着我，急的直掉眼泪。我便拉她的手小声道：“乳娘，你莫哭，看到娘亲住的地方，月落也是很高兴的。”

　　说完我便拖她往山下走，其实我的心里很是难过，那种感觉就像是你最心爱的东西掉在地上摔坏了，你却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哭。

　　但现在的我却连哭也不能，我知我一哭，乳娘肯定会更伤心，所以我不能哭，我只能悄悄地回头看几眼娘亲住的地方，以后也好在梦里梦到。

　　乳娘拉着我的手往山下走，乳娘的手很暖，渐渐驱散了我心中的那丝寒意，我晃着她的手道：“这样也是好的，夫子说我的文章写得还不算特别好，等日后我再来，我肯定能写极好的文章，娘亲见着会更高兴的。”

　　见乳娘脸上的愁容消散了一些，我心中也轻松了不少道：“乳娘，你说过当年我娘亲舞跳得极美，我也想学跳舞，可好？”

　　乳娘终于不再苦着一张脸笑着道：“那自然好，明日我就向国师大人请求，让他替你请一位师傅教你跳舞”我自是高兴，乳娘抚摸着我的头道：“你长的模样好，虽略微胖些，学会跳舞自然也是倾国倾城的人儿。”

　　听了乳娘的评价，我耳边不知怎的突然出现夜清越前些日子对我说的话，我这个人有个毛病，那就是耳朵根太软，太容易相信别人的话。当下我一哆嗦，无奈道：“乳娘总爱安慰我”也是了，因了那日夜清越说我丑，到如今我都不敢照镜子，怕被自己的模样丑哭。

　　乳娘听了只是笑：“你娘亲小时候也是圆滚滚的，谁知长到十四五岁，身段却那般好，简直让我们羡慕不已呢！”

　　我想耳朵根软也是有好处的，这不我的心就得到些许宽慰，正开心时，耳边却突然传来了一声痛苦的喘息。

　　我转头一看，一旁林子里的草垛子似乎动了。我和乳娘面面相觑，吓得都愣住了。乳娘牵我的手要走，我却大着胆子偏头又看了一眼，却看见一个人躺在草里，他似是很痛苦地在草里扭动，身上盖着的草全都落了，我大声道：“乳娘，那里有人，他好像受伤了！”

　　说完我便挣开乳娘的手，跑到了林子里，待我凑近一看，却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只见的他黑长的头发四散着，额头上还系着一条印有奇怪图案的缎带。

　　瞧着他深邃的轮廓，倒有些不似越国人的模样。此刻他两道锋利浓密的眉毛深深地皱着，细长的眸子紧闭，长长的睫毛颤动着，高挺的鼻子像干涸河里的鱼鳃般翕动，两片薄唇已经没有血色，不仅是嘴唇，整张脸都异常的白，额上淌着密密的汗。

　　我心中不知怎的一恸，大概是因为见不得别人痛苦的模样吧。可是我只见到他脸上有几处伤痕，我又往下看，他的身子被黑色的披风紧紧盖着，我一披风，只见他穿着一件暗紫色的袍子，领口有着和他额头上的缎带一样的图案，右手紧紧地握着一把剑，简便如此我亦没看见有什么伤口。

　　乳娘却拉开我，指了指他身下，我这才看见他身下垫着一块白色的布，上面沾染了血迹。我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看着乳娘，乳娘打开随身的包袱道：“幸得我身上备着金疮药”

　　我和乳娘准备将他翻过来，为他上药，那个少年却突然睁开了他的眼睛，深邃的眼神使我心下一惊，直愣愣地同他对视。他却猛地使了内力腾空而起，但终究体力不支向后退了好几步，倚在了树上，右手拿着宝剑指向我们，喘着粗气道：“你们是何人？”

　　我被他吓了一跳，想着本是好心要救他，却被他拿着剑指着，我很不高兴。但看着地上那白色的单子上一道长长的血迹又有些不忍道：“我们只是想救你。”

　　那少年脸色惨白，冷冷地“哼”了一声道：“不必，两位还是让我自身自灭吧。”他说完已经站不住的模样，却仍然硬撑着。

　　我很是讨厌“自生自灭”这个词，因为清秋殿的地虽偏，墙虽高，却总有人路过殿边阴阳怪气地说：“她是越国的妖孽，就让她在这清秋殿自生自灭吧！”

　　我不知怎的火气就上来了，火气一上来，也顾不得乳娘拉我，一股脑地跑到了那个少年的面前：“你这般模样，你是自生自灭了，倒叫你爹爹娘亲如何是好？”

　　这话是对他说的，亦是对我自己说的，我虽只是八岁的女童，却也很早的懂得了人情冷暖，多少人希望我这个“妖孽”早早死去，可我偏不，我要好好活着，我就不要那些人如了意。我要好好活着，为了亲人、为了对我好的人。我要好好活着，因为这世上的生命都是珍贵且来之不易的。

　　那少年抬眼看了我，依然是一副冷冰冰、戒备的模样，就像一只受伤的野狼，我又向他靠近了些道：“你不关心你爹爹娘亲，也不能叫那些伤你的人得意不是？”

　　他直直地看着我，眼神中竟有一闪而过的痛楚，随后他扔了手中的剑，顺着树干跪坐在了地上。乳娘赶紧拿了药，劝他解开衣裳，我默默地将头偏到一边，这少年虽长得好看，但毕竟男女有别，我也不能偷看啊！

　　乳娘“刺啦”一声撕了什么，我想大概是在为那个少年包扎吧。只是包扎的有些慢，我还是偷偷地看了几眼，我向玉帝老儿发誓，我只是看乳娘包扎的如何，不过顺带看见了少年结实的胸膛，以及上身上大大小小已经痊愈的伤痕。

　　不知怎的，我猛然看着天空，只觉得眼睛涩涩的，原来世上还有比我惨的人呐。我虽是被囚禁，但国主还好吃好喝的供着我，而他又遭受了什么呢？你瞧我就是这般爱胡思乱想且又多愁善感。

　　思及此，我跑到乳娘扔在一旁的包袱面前，我又偷偷地瞄了少年一眼，乳娘刚好也替他包扎好了，只听见他用很低声音和乳娘说了一句：“多谢了”

　　乳娘叹息着拍他的肩，随后走到我身边道：“你且看着他，我先去前边取点水，他的嘴唇都干裂了”我点了点头，便踱步走到少年身边，他靠着树干正闭目养神，我拿着包袱在他身边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