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轩辕凌天

2、第 2 章

　　杨戬隐了身形，站在云上，回望华山，笑容中带了浓浓的自嘲，深藏的，却是落寞。

　　不愿意再欺骗自己，上华山时，他确是带了一点淡淡的期冀的。不奢望他们会想起他，只是希望他们不再怨恨……或者他和他们也会有像主人与客人那样和平共处一室的一天，只是……这微弱的希冀在刚才无情的碎了……

　　他们悍不畏死，宁愿重伤也要留下他的攻势清楚地让他知道了他们有多恨他……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他眷念的情感能永远存在于他们身上，即使仍被他们深恨着，即使那样的温暖永远没有他的位置，又如何呢……

　　娘，三妹……她们是他记忆最遥远处的样子……气色毕竟不是他曾经梦魇中的憔悴……是了，没有他这早就该死的孽子，穷凶极恶的哥哥，沉香小玉又孝顺，他们自然会很幸福……

　　沉香这孩子……法力倒是精进不少，只是他的眼睛……如今的三界，还有什么能伤到他全心守护的人么……全没想到叫破自己行迹的居然会是这孩子……早知，他该再谨慎一些的，这样就不会扰了他们的安宁……看到消失了七百年的他再次出现在华山，他们一定会担心他又想搞什么破坏吧……

　　接下来呢？会满天下的搜寻他的踪迹？

　　杨戬忽然觉得好疲惫，他以为自己可以不在乎了，可以把那些全忘记，他放弃过一次了不是么？那么再放弃一次也不会太难吧？为什么，为什么心会痛到几乎无法呼吸呢？

　　“主人……”哮天犬怯怯地叫了一声。他不知道主人在山上都看到了什么，他也不敢问，只是主人现在的样子实在让他很担心。为什么他会觉得主人仿佛随时都会消失，再也追寻不着？“我们接下来去哪？”

　　“去哪？”杨戬恍惚了一下。亲不容，友不复，敌不再，天下之大，竟没有他的容身之地吗？此时此刻，他又可以去哪呢？强自按捺下胸口翻腾的气血，杨戬转过身，挡住哮天犬的视线，“我们……回昆仑吧。”

　　“沉香！沉香！！”圣母宫外传来众人熟悉的喊声。

　　众人都是一惊，他怎么来了？！

　　沉香振作精神，最先踏出圣母宫，刚出门就看见了从天边降下的那人：“唠叨，你今天怎么有空来这儿啊？”自从他斧劈华山后，圣佛就宣布闭关，整整七百年未出洞府一步，他多次求见却不可得，今日这是怎么了，居然跑来华山。

　　“沉香，你给我让开！”孙悟空抓抓耳朵，拨开沉香，“我不和你说，你叫他出来！”

　　“唠叨，你到底是要找谁啊？”沉香也不生气，“你不说我怎么给你叫人啊？”

　　“你还想骗我？”孙悟空转头瞪了沉香一眼，“杨小圣呢？我知道他在这儿。”

　　沉香霍然一惊：“唠叨，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不懂？刚才我明明感觉到了杨小圣的法力波动，而且……”孙悟空看了看刚从圣母宫出来的诸人，“和他打斗的就是你们这些人。我不会感觉错的。”昆仑一战后，他回到峨眉山后总觉得有地方不对劲儿，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直到有一天，他忽然记起，当日宝莲灯在杨戬手上分明就是亮过的，那就是说宝莲灯并不是没有灯油，杨戬为什么会抛弃它？而且杨戬千年前就能和他斗个不相上下，何以那日竟被他们那些人打得还不了手？人海战术对真正的高手是没有用的，杨戬的法力有多高他可清楚的很。

　　越想不对劲儿的事就越多，以前觉得理所当然的事在今时想来却全是疑点。都说他被杨戬毁了经脉，损了灵智，怎么可能一点儿后遗症都没有？唯一的解释就是杨戬对他并没有下死手。而他的行为，纯粹是自己寻死！

　　知道了昔日的对手，自己唯一敬佩的人并没有变，他比任何人都高兴。新旧秩序交替，天庭却也防备西方从中渔利，但天庭的那点手段又怎么防得住孙悟空？偷偷出了峨眉山，上过天庭，去过刘家村，找过灌江口，几乎把所有可能和不可能的地方都找了，却没有看到杨戬的一点儿踪迹。

　　杨戬就像是从三界消失了似的，再没有他的一点儿灵动。唯一的对手从此消失，还背负着那样的骂名，饶是孙悟空也不禁为杨戬感到惋惜，当然他更可惜的是，今后再没有能让他打得那么尽兴的对手。心灰意冷下，回了峨眉山，再没出来过。直到刚才，他竟然感觉到了杨戬的法力波动，这次，说什么他也得和杨戬好好打一场。

　　“圣佛，这次恐怕你是真的感觉错了，杨……我二哥他都已经死了七百年了，怎么可能会出现在华山呢？”众人现在皆是心乱如麻，大脑一片混乱，根本想不到怎么过孙悟空这关，就在大家都暗自心焦不已时，谁也没想到，最先站出来的竟是三圣母。

　　此刻的她宛然是平日不可犯的华山圣母，方才的一切似乎都不存在，端的是娴静优雅：“圣佛，这些年你都在闭关，倒也难怪你不清楚。当年的事情毕竟已经过去了，不管他如何对我，他毕竟是我二哥，是沉香的舅舅。而且当年的事情是我有错在先，也怪不得他，这些年过去，我也早想清楚了，站在他的位置上，他并没有错。所以，如果我二哥真的可以回来，我……”说到这里，触动心事，三圣母再也说不下去。悄悄转头，拭泪。

　　孙悟空不言，只是看着她，似乎在考虑她话里的真实性。

　　“唠叨，事已至此，我也不瞒你。”得三圣母这么一拖延，沉香灵机一动，想出了一个暂时稳住孙悟空的办法。“其实我们刚才确实是与人动手了。”

　　“沉香……”瑶姬皱眉道。

　　“外婆，”沉香转头悄悄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唠叨也不是外人，而且事情至今，也瞒不过了。”瑶姬不解其意，却也知沉香另有打算，当下不再开口。

　　沉香转头看向一脸疑惑的孙悟空：“唠叨，你可还记得当年你西行路上遇到的那只六耳猕猴吗？”孙悟空没好气道：“当然记得，那个假冒俺老孙，败坏俺老孙名头的家伙，我怎么可能忘？只不过你提他做什么，当年他就被俺老孙一棒子打死了。”

　　沉香笑笑，不说话。

　　孙悟空扫了他一眼，刚想开口，忽然有灵光一闪，脱口道：“你是说，刚才有妖怪冒充杨小圣？！”杨小圣？沉香眉头一皱，这个称呼……记忆中唠叨自从为了他与舅舅对立以来始终对舅舅都是直呼其名的，怎么现在……难道，唠叨也知道了些什么？不可能啊。表面却是不动声色：“唠叨，你真是一猜就中，你刚才感觉到的那股法力，并不是我舅舅的。”“原来是这样。”孙悟空若有所思，转身要走。沉香和其他人刚想松口气，总算把这猴子打发走了，就见孙悟空又冲了回来：“好你个沉香，长本事了是不，居然敢耍俺老孙？！那杨小圣难道也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孙悟空很久没有这么火大了，这小沉香居然敢糊弄他，把他这个师父当猴耍？！今天他要是不教训教训他，他就不姓孙！

　　“唠叨！唠叨……”沉香侧身躲过当头一棒，连连后退，“你听我说呀！”

　　“还有什么好说的？”孙悟空依然火冒三丈，“看我怎么教训你！”

　　“圣佛！”哪吒和敖春见势不好，赶紧上前拦住孙悟空。

　　“你们两个也想插一手？”孙悟空不怒反笑，“正好俺老孙手痒想找人打架，来来来，别说我欺负小孩子，你们一块上！”

　　“圣佛，你听我们把话说完不行吗？”哪吒已经亮出了火尖枪，挡在身前，却不准备先动手。“行啊，我就再给你们一个机会，说说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孙悟空持棒而立，瞅着他们三个嘿嘿冷笑，“若是再敢骗我，休怪俺老孙这金箍棒不认人！！”

　　“唠叨，刚才确实是有妖怪假冒我舅舅，那人不知是什么精怪，我们都没认出来，若非外婆在场，恐怕我们就都栽了。”沉香缓口气，照剧本念台词，脸上还露出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孙悟空眯着眼看了他一会儿，转向哪吒和敖春：“我只信你们俩的，说，沉香说的是不是真的？”沉香耸耸肩，一摊手，表示自己无可奈何：“哪吒大哥，唠叨不信我，你来说吧。”哪吒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今天这事儿，再闹下去对谁都没好处。以孙悟空的性子，真被他得知了真相，不闹翻天才怪！他倒是不反对闹他个天翻地覆，出一口恶气，只是杨戬大哥还不知道在哪儿，若被死物知道杨戬大哥没死，事情就不妙了。眼下，也只能按沉香的话往下说了。“沉香说的都是真的，连我都没认出来。”

　　“连你都被瞒过去了？”孙悟空挠挠耳朵，哪吒的为人他是信得过的，连哪吒都这么说，看来，这事儿十有八九是真的。可会是什么妖怪呢？哪吒用手肘撞了撞龙八，示意他也说几句。“圣佛，那妖怪法力可高得很，连沉香都不是对手。这是我们这些人在场，才把他打退，你若想找人打架，他绝对能让你过瘾。哎刚我看他往东边逃了，你现在去追说不定还能追得上。”

　　孙悟空眯着眼上下打量了一会儿敖春，忽然笑了：“好啊，你不说俺老孙也要瞧瞧是什么妖怪有本事冒充杨小圣。”说完，一个筋斗不见了踪影。

　　孙悟空这一走，众人都是松了口气，只觉得背上全是冷汗，仿佛刚和人打了一架似的。

　　“沉香，现在怎么办？”哪吒走过来问道。

　　沉香环视一圈，沉声道：“娘和外婆还是按照我们刚才商量的那样，几位叔伯先回天庭，注意死物的动静，至于八太子和哪吒大哥你……”顿了顿，“咱们三个和四姨母兵分几路，去找舅舅。咱们刚才那么说，倒是暂时把唠叨骗住了，可万一他真和舅舅遇上了……”沉香简直不敢想象那种情景。其他人也被沉香说的那种场面吓住了。

　　“那二哥现在岂不是很危险？”三圣母急了。

　　“所以八太子，哪吒大哥，我们要尽快找到舅舅。”如果唠叨真的遇上了舅舅，把他当成妖怪的话，手下是肯定不会留情的。两人当年的法力就是旗鼓相当，但舅舅身上有伤，恐怕不是唠叨的对手。万一……

　　“沉香，我们明白的。”哪吒重重点头，“你就放心吧。”

　　“既然这样，那就出发吧。”沉香揉了揉眉心，长叹了一声。本来还有时间可以容四姨母一个人慢慢去找，谁想唠叨会突然杀出来打乱布局。谁也不清楚舅舅去了哪儿，为防万一，唠叨那边只能是他去跟。可是天庭……

　　似乎是看出沉香的困扰，瑶姬幽幽开口：“沉香，你就去吧，天庭那边，一切有我。”沉香明白瑶姬的意思，也不多说，率先朝孙悟空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哪吒和敖红敖春各选了方向，分头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