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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此番再相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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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哮天犬，来到一家客栈。敖红强拉着不肯离开的哮天犬去洗澡，房间里只剩下了哪吒和杨戬。
站在桌边，哪吒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一肚子的话，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杨戬自是看出他有话想说，却也不催，只是用茶盖有一下没一下地慢慢拨着茶水，也不问。
良久，哪吒仿佛下定了决心，抬起头，鼓足勇气道：“杨戬大哥，我知道你忘了很多事，我不求你能够想起来我，只是想让您重新认识我，可以吗？”
杨戬侧头看他，唇边缓缓漾开一抹笑容，温暖如春风。微微点了点头。
“我叫哪吒。”杨戬大哥，我们重头来过可不可以？让我做回封神时全心信赖、依恋你的哪吒，可不可以？“和我一起来的那名红衣女子，是敖红。”
“哪吒？敖红？”杨戬敛下眼，玩味着这两个名字。几个凌乱的片段倏忽闪过，却怎么也无发把握。再次抬首正迎上哪吒含着紧张的目光，杨戬淡淡地笑了，“我记住了。”
哪吒，敖红。
哪吒露出由衷欣喜的笑容，刚往杨戬的方向靠近了几步，忽然又停下了，有些迟疑道：“杨戬大哥，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吗？”
“打算？”他能有什么打算。从醒来开始，我一直想知道是什么人在等他，如今，也知道了。接下来该做什么呢？等那只小狐狸吗？可等到她之后呢？或许，他该试试寻找失落的记忆？“暂时还没有，你有什么事吗？”
“我……”哪吒张口，却说不话来。你和我们在一起，一起去游山玩水，遍览天下灯光好吗？这句话在舌间翻滚着，却始终无法吐出。望着杨戬大哥此刻无忧无悲的眼眸，他又如何说得出口？！
“没事了，杨戬大哥，我去看看四公主。”不知怎的，哪吒忽然很想逃离。说完这句话，他便匆匆离去。不用看到，他也知自己此时的模样有多么的狼狈。
关上房门，也阻隔了那让他觉得无所遁形的目光，哪吒靠在门扉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闭了下眼睛，这才站直身体，一转身，顿时愣住了，嘴角慢慢露出一抹苦笑。
“四公主，你都听到了。”
不远处，敖红抱着哮天犬，定定地看着他，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三太子，我们进去说吧。”敖红看向楼道尽头的一间房间。
哪吒慢慢点了点头，跟在敖红后面走进房间。
“刚才我和杨戬大哥说的话，想必你都听到了。你说，我们要不要让沉香他们知道杨戬大哥回来了？”
敖红默然。良久，才轻启朱唇慢慢道：“三太子，凭心而论，我是不愿真君再与我们有所交集的。我甚至宁愿他把我都忘了，只愿他从此无伤，无悲，无忧，无痛。”
抛却了枷锁，卸掉了枷锁，眉宇间也没了那曾让她心痛不止的抑郁忧伤，有的只是和煦如春风的温暖。真君，是不是这样单纯的快乐比较好？是不是也该让你为自己活一次？世人皆道神仙好，却不知所谓的神仙一个个无心无情，冷眼看尽世间沧海变换，漫长的生命磨去了他们对生命的珍视，只余了漠视与无情。惟独你……
哪吒不说话。那又何尝不是他的希望？
“但是真君似乎还没有完全痊愈，单凭你我两个，是不足以护他周全的。”
哪吒并不苯，听敖红这么一说，当即反应过来：“你是说……”
“没错，这个时候若是被死物发现真君还活着，真君就危险了。”敖红慢慢说道。
“我明白了，我这就上天去找沉香。”杨戬大哥，哪吒绝对不会再让任何人有机会伤害到你。我发誓！
漫天的黄沙，无际的灰色，天空亦是无望的惨白，整片天地都透着让人窒息的绝望。抹去额头鬓角的汗，雪菲抬起头，望着天地尽头那座宏伟的城池，长长地出了口气，目中流露出一抹坚毅的光。
“站住！什么人？”刚到城下，就被守城的人拦住了。
雪菲站直身体：“告诉你家主人，就说故人来访。”
“你等着。”那人刚要进城通报，一个清冷的声音在城池上方响起：“九尾，我说过什么你都不记得了吗？”
雪菲高昂着头：“我当然记得。只不过……”
“我没兴趣听你说原因！识趣的话就自己转头回去，看在过去的情分上，别逼我出手！”
“傲霄，你不听听我不远万里来此是为了什么吗？”
“我没兴趣！”那声音似是在冷笑，“你找我从来就没什么好事！快滚！！”
“你真是叫我失望！”雪菲也冷笑起来，跟在杨戬面前的温顺模样一比，判若两人，“亏我以为你是最好的合作伙伴，过了这许多年，你竟一点长进都没有。哼，难怪你困守此地。”
“说够了？”那声音的主人并不因雪菲的挑衅而生气，“说够了就走吧，我很忙。”
“忙？”不远万里才此，雪菲哪肯空手而归，今天她必须见到他。“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忙！”毫无预兆，她的身体腾空而起，直向城池上方掠去。
“哼！不自量力！”
巨大的阴影猛地压下来，雪菲霍然一惊，只见一个足足覆盖了方圆十里天空的巨大手掌正朝她压下，铺天盖地的气势，仿佛能直接将人压碎。闷哼一声，雪菲夷然不惧，九条长达五丈的巨尾出现在她身后，直直向手掌袭去。“轰”地一声巨响，两者相撞产生的气浪席卷整座城池，雪菲被撞出十多米远才停下来，一手按在胸口，嘴角已流出血来。
“你打不过我的，我说过别逼我出手，你非要自讨苦吃。”
雪菲用手背拭去嘴角的血丝，挺直腰杆：“是，我是打不过你，那又如何？你甘心偏居一隅就罢了，为什么还要拉着你的臣民和你一起受苦？！”
“你说什么？！”构成手掌的云气翻滚不休，“我拉着他们受苦？！”
“难道不是吗？！”面对他的怒气，雪菲的声音反而更大了，“反正你是法力通天，不怕环境的恶劣，衣食是否无着，可他们呢，你的子民呢，你有为他们考虑过吗？！”顿了顿，雪菲缓下声音，“傲霄，你能不能告诉我，当年我认识的那个豪气干云，满怀雄心壮志的傲霄哪去了？！”
“……”那个声音沉默了。
半晌：“你，进来吧。”
“沉香！”刚踏出南天门，就听见有人喊他，而如今敢直呼他的名字的，两只手就数得过来。转头望去，只见哪吒手持火尖枪，脚踩风火轮，立于云柱下，正朝他招手。微微一怔，随即露出笑容，迎了过去：“三太子，今天怎么上天来了？”
他的问题也正是天庭众仙的问题。四百年前，这哪吒不知道怎么想不开，竟跑去地府跟随地藏王镇守血湖，整整四百年没在天庭露面，这今天是怎么啦？竟有空回天庭闲逛？难道是受不了地府的阴森，怀念天庭的繁华了？
哪吒扫了一眼那些一个个故意放慢脚步竖起耳朵的一众仙人，拉过沉香，压低声音道：“沉香，这里不是说话之处，我们回神殿。”
沉香不露声色：“好，这件事就依三太子所言。”
原来是找司法天神汇报事情啊，那就不关他们的事了。众仙面露失望，全都加快了脚步离开南天门，各回各家。
回到神殿，沉香屏退左右，可哪吒依旧不放心，跑到门口左看右看，叫那些侍从官退出百多米，才把殿门关上。“到底是什么事啊，这么紧张？”沉香看着哪吒这般紧张的样子，不禁有些好笑：“有你我在此，还怕他们溜近偷听吗？”
哪吒找了把椅子坐下：“当然是大事，不然你以为我没事跑天庭来玩吗？！”这个地方，如果不是必要，今生今世他都不想再踏进一步。他恨这个天庭！
沉香皱皱眉头，挥手布下结界：“好了，现在很安全了，你可以说了。”
哪吒沉默了。
“怎么？”
“前些天，菩萨让我到杨戬大哥的道场一趟。”哪吒想了半天，才道。
沉香心一突，难道地藏王菩萨也知道了？“菩萨让你去舅舅的道场做什么？”
“沉香，你真的猜不出吗？”哪吒转头看他 ，“在那儿，我见到了杨戬大哥。”话音已落，但见沉香的面色依旧一片沉静，并不像他想象得那么高兴，不禁皱起眉头，“沉香，你似乎并不是很开心。”
“其实……”沉香轻轻道，“我已经见过舅舅了。”
“见过了？”哪吒一呆。这么说沉香比他还先知道杨戬大哥回来了的消息？“在哪见过的？”“这重要吗？”沉香微微一笑，仰起头，不让眼泪有机会流出眼眶。一想到当日的情景，他的心就痛得纠成一团。
……舅舅……舅舅……拥有时不懂得珍惜，失去了才追悔莫及……那声响起在青山绿水间的“沉香”……那个在擦肩中错过的怀抱……是他永远的痛……再也不可及……
“你知道杨戬大哥失去记忆了？”看到沉香这副样子，哪吒哪还能不明白。
“是啊。”沉香淡淡一笑，仿佛根本不曾难过，“忘记了……不论是娘，还是我……所有的过往……都忘记了……”他一直都知道，舅舅的心在黑水狱的时候就彻底死了。封神台上的祭奠，却是舅舅自己的选择。面对生机，舅舅却选择了放手，再不回头……
“三太子，其实舅舅记不记得过往并不重要，忘记了也好。”所有人中，沉香最信任两个人，一个是四公主，另一个便是眼前的三太子。那样的事实，即使过了千百年也依旧清晰得历历在目，无法逃避，无法忘记，无法……掩饰……“现在这样不是也很好，忘了就忘了吧，舅舅太累了，是不是该让他为自己活一次呢？”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舅舅回来了。就忘记吧，像他们这样的人，又有何资格，再去奢望……
“沉香，我从不知道，你是这样想的。”哪吒沉默了一阵，一只手搭在沉香放在他肩上的手上，深深地看着沉香，像第一天认识他那样看着他。
沉香故作轻松地笑笑：“差点忘了，三太子，你今天来找我是和舅舅有关吗？”
哪吒也笑了：“你会想不到？”
沉香沉吟：“死物？老君？”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儿。“你既已见过杨戬大哥，当知道他的法力还没有恢复。万一被死物发现杨戬大哥还活着，他就危险了。我自认是打不过死物的，你有什么办法？”
“死物？”沉香自失地一笑，“我倒是不担心他，我比较担心的是老君。”看过了水镜，没人会再被道祖和善慈祥的表象所蒙蔽。当了四百年的司法天神，他很清楚天庭如今的局势有多微妙。虽说老君当年答应了舅舅，但他的承诺却不能尽信。谁敢保证他对那张至尊宝座没有一点儿垂涎之心？若是发现舅舅仍在人世，难保老君不会动心思。假使舅舅落在老君手上，无论老君的要求是什么，有多难完成，他都会照办的。还有当年的那些人……再往深想，如果老君让外婆得知了全部真相，那……
“你的意思是……”哪吒有点儿明白了，有不敢确定。
“死物追求的是一份平衡，当年是，现在也是，即使舅舅回来了，除非翻案，否则于如今的平衡无碍，他是不会向舅舅下手的。倒是老君……”
“那你说怎么办？”
“这件事我一直在考虑，目前已有了大概的对策，但仍有些具体的细节没有想好，等我想好了，肯定会找你。”沉香深吸口气，“对了，三太子，舅舅回来的消息你没有告诉其他人吧？”
哪吒摇摇头：“没有。我和四公主是一起出来的，找到杨戬大哥后我就直接上天来了。”他清楚沉香在担心什么。
果然，沉香闻言舒了口气：“那就好。否则若让娘知道舅舅提前‘康复’了，肯定会想去见他的。”如果发现舅舅不认她了，只怕她会受不了的。
在卫士的带领下，穿过重重楼阁，在一座大殿前停下。
“界主就在里面，您自己进去吧。”卫士做了个请进的手势，转身走了。
雪菲深深呼吸，微微闭眼，再睁开时一片冷然，她，不能失败。
推开沉重的殿门，时隔一千年，她再次看到了他。
那人一身如火红衣，端坐宝座上，单手支着下颌，阴鸷的眼神直盯入她的内心深处。如非亲眼所见，很难想象有那样清冷声音的人会有这样阴鸷的眼神。
“我没想到，你还敢来找我。”傲霄长身而起，一字一字道。
“我又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为什么不敢来？”雪菲早就习惯他这副脾气，一点儿都不以为意，自顾自打量起这座大殿，“我说傲霄，你不觉得你住在这里很突兀吗？”他是这里唯一的一抹亮色。就如黑暗中唯一的烈焰，绚丽，明亮，让人不敢正视。
“哼！”傲霄一甩袍袖，“少和我来这些虚的！我叫你进来可不是听你扯这些没用的。说吧，你来此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雪菲眨眨眼，模样好生无辜，“我是来帮你的。”
“帮我？”傲霄根本不信，“你会这么好心？！”
“哎呦，你这话说的可太伤人了啊，你我好歹也认识千多年了，难道我会害你不成？”
傲霄只是冷笑，也不搭话。
雪菲笑了笑，一个旋身在椅上落座：“傲霄，我且问你，你真的甘心在此困守一生？”面前这个人她可是太了解了。他的野心，绝对不是时间可以消磨掉的。当年他之所以退兵，也是因为被逼无奈。她才不信，他会甘心罢手。这些年没动手，不过是隐忍待发，等待时机罢了。而今，时机已经成熟了。
“甘心如何，不甘心又如何？”傲霄不答反问，“有那个人在，我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成功的。”说到那人，即使他向来心高气傲，也不得不叹一声服字。那般英雄人物，如非彼此立场对立，他是一定要和他做朋友的。做他的朋友，绝对要比做他的敌人幸福轻松得多。
“你就那么怕他？”
“这不是怕，”人生得一知己，便可死而无憾。殊不知，这世上，比知己更难求的，却是势均力敌的敌人。而往往，你的敌人，比你的朋友更了解你。人生若得这样一个敌手，才真正是死亦无憾。“是尊敬！”真英雄，本来就是应该得到所有人的尊敬的，即使，他们是敌人。
“当年的事你也是知道的，我无须瞒你。我派出先锋均折在他手上，如今过了这许多年，他的法力必定又精进不少，我未必是他的对手。”说到这儿，他停下来看着雪菲，“我倒想问问你是何居心。”想让他去送死么！
“居心？呵！如果……”雪菲眼睫低垂，遮去眼中的沉痛，“我告诉你，他已经不在了呢？”
“什么意思？！”傲霄盯着她。
“意思就是，那个唯一能挡住你的大军，阻止你称霸三界的人已经死了！”
“不可能！”没有激动，没有喜悦，听到这个消息，傲霄的第一反应便是不可能，“那个人怎么可能会死？！”谁伤得了他？！
“你当知道，这世上没有不可能的事。神仙只是不老，不代表不会死。”雪菲努力用最平静的声音说道。
“是谁杀了他？”心念电转，傲霄飞快地权衡利弊，最先问出口的却不是雪菲想要他做什么，而是那人的死因。
“这个你不需要知道。”雪菲摸不清他在想什么。
傲霄握了握拳，长长出了一口气：“说吧，你问我带来怎么重要的消息，想让我帮你做什么？”你不告诉我，我就不会自己去查么。若被我查出是哪个小人施暗手害死了他平生唯一敬佩的对手，哼！！
“我要你帮我教训几个人。”
“谁？”
雪菲飞快地说出了几个名字。
傲霄一挑眉：“他们？哼，凭他们那点法力，就算有法宝护身……”“她的法宝已经毁了。”“那你还顾忌什么？”傲霄更不解。“我自然有不能出手的原因。”雪菲丢出一句，“我必须得回去了。傲霄，我会随时和你联络。希望你的速度够快，别让我失望。”
傲霄嘴角慢慢勾勒出一抹饶有深意的笑：“相信我，我的速度绝对会超出你的想象。”
“那就好。”走到门口时雪菲忽然又停了下来，微微转头道，“哦，对了，我只是叫你教训他们，可千万别把他们弄死了。但也别下手太轻，留口气就成了。”说罢，不顾而去。
傲霄一直目送雪菲走远，笑容慢慢消失。走到窗边，凝望远方，似有所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