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娘的自我修养》北***B

39、第 39 章

　　姜柏在城门外说的那番话，大多是为了客套。但也不乏实情，我确实有些累了，到了厢房躺在榻上便不想动弹了。姜柏替我掖着被角，低声道。
　　“默娘，你好生休息，不要担心别的事情。”
　　他虽然这样说，我也点头答应下来，但想起方才玄萱娘的神色，却感到十分的不安——她是同父异母的妹妹，我虽然算不上看着她从小长大，但对她的性格，多少比旁人多几分了解。她是一个善于隐忍的人，因为在她小的时候，慕十三娘的根基并不稳固，她是慕十三娘生的第一个孩子，却也只是个女儿，并不能帮助慕十三娘稳固地位。而那时候，父君出于对母亲的愧疚和亏欠，对我宠爱有加，不想让我觉得有了妹妹以后便不疼爱我了，故而对她有几分刻意的冷淡，白月城里的长老们对待她也处处比我低一等。
　　她在这样的情况下长大，说她不恨我，恐怕连她自己也不相信。
　　但同时也因为这份缘故，她从小做事就很懂得谦让妥帖，她城府极深。
　　记得她才十五六岁的时候，父君又一次从人间回来，带回一个人间的古玉笔架，那个古架并不名贵，却非常有趣，是子母猫的式样，长六七寸，用白玉做成母猫的模样，用纯黄的玳瑁做成小猫。玄萱娘和我都很喜欢，父君原本打算将这套笔架送给我。她看到了，便笑道：“这套笔架精巧可爱，确实配得上姐姐。尤其是这小猫，真是可爱。萱娘希望自己也能像这小猫一眼常年陪伴在长姐身边。”
　　我当时还以为她是年幼无知，不由开口纠正道：“这只大猫并不是这些小猫的长姐，而是这些小猫的母亲。”
　　当时父亲正在身侧，玄萱娘闻言先是一惊，而后忽然掩面哭了起来，将把笔架推了出去，道：“萱娘斗胆，请父亲不要将这套笔架送给姐姐了。萱娘不愿意让姐姐看到这蠢物就伤心，宁可父亲您将它毁去，再送更珍贵的宝物给姐姐做礼物。”
　　父君脸色忽然就变了，低头沉吟不语。最后虽然没有将那套笔架毁去，却也尘封起来，不许他人再提起此事。
　　因为她当时实在年幼，在妖族里几乎算是尚在襁褓之中，我虽然不悦却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直到她在出嫁前，笑语嫣然的来见我，又重新将那套古玉笔架从库房中拿出来，跟我说：“姐姐，你喜欢的东西都落到了我手上。”

　　这样的玄萱娘，怎么可能轻易的对我出手相助，况且雁惊寒如今还没有完全落到她手上。

　　只是姜柏临走前替我点了一份安息香，这几日中毒兼之劳碌，很快我还是睡了过去。再醒来时，正是月上中天，冷清的月光透过窗栏落到齐整的青石地铺成一地霜雪。屏风外点灯，我披衣绕过去，发现竟然是竹喧守在这里，不由的往外望了一眼，也没见到姜柏的影子。
　　“云顶夜白针在使用之前，需要祭月三夜，吸收月辉灵气，方能彻底发挥它的功效。你家小狼崽子担心有人再动手脚，亲自去守着去了。不过你看起来好像还是很担心？”
　　我心道在他面前反正也是藏不住什么秘密的，便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捧着茶杯直言道：“我总觉的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他道：“这倒也不是你多心，她确实不想救你，只是暂且不得不救你。不过你与其担心这个，不如先担心一下另一件事……”
　　他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极轻的脚步声，月光将人影投到窗纸上。竹喧抬手灭了屋内仅有的灯火，屋子里顿时暗了下来，窗上的人影变得更加清晰。竹喧一脸看好戏的模样地望着我，我忍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一旦想到门外的人是何人，心中便不由复杂了起来。
　　过了许久，才听到雁惊寒客气地道：“劳烦竹喧公子出来一下，我有要事要与默娘商量。”
　　竹喧用玩味的目光望着我，似乎在询问我他该不该出去，但他只是看了我一眼，便起身打开门。月光倾泄，竹喧与他客套了几句便离开了，脚步声越来越远。雁惊寒这才走进来，带上门，我却已经绕回了屏风后面，他的脚步声又起，抬脚要走进来，我只得开口道：“你不要进来，有什么想说的，就这样说吧。我都听得见。”
　　他又走了几步，我拔高了声音，道：“你不要进来，我不想见你。”
　　“千载光阴已逝，你却依旧不愿见我。默娘，是因为你还在生气吗？”
　　我无奈地道：“一千年都过去了，搁在人间，早已是沧海桑田流转，我还能生什么气？如今你有了你的妻子，我也有了我的丈夫，或许曾经是有过些什么纠葛，一千年的光阴也叫它们化作烟尘了。我如今不愿见你，只是不希望落人口舌。”
　　“默娘，你这样说，到底是在怨我。你曾经说过很多次，我很笨，我总是不知道在你生气的时候该怎么哄你才能让你开心。可是这次，我甚至连自己到底是怎么做错的都不知道，就惹你生气了……我从来没有在婚书上写过别人的名字，也从来没想过要娶别的女子，却莫名其妙的成了别人的丈夫。”
　　“木已成舟，你现在同我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我……我只是不甘心，为什么我什么也没有错，却还是伤害了你？为什么我什么都没有做错，你便丢下了我，不愿再见我。”
　　“可是你和萱娘已经完婚了，你们都已经有了孩子，虽然那个孩子已经死了……”
　　“默娘，我从来没有一日忘记过你。你明明知道那个孩子……他根本不是我的。”
　　“你说什么？”
　　我完全震惊了，因为当年玄萱娘和雁惊寒的这段糊涂姻缘，雁惊寒抗争了很久，后来真正令他平息下来的，并不是父母之命，而是因为玄萱娘有了身孕。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内心的痛苦至今都难以忘记，因为我无法相信雁惊寒竟然那么快就背叛了我。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孩子是他们之间已经产生联系最好的证据，北沧山主也不可能将已经有身孕的儿媳妇送回娘家，若说在此之前，我虽然怨恨，但还有那么一丝的期望，在听到这个消息以后算是彻底心灰意冷了。
　　而后便闭关修炼白月城的祖传功法，再也没有见过雁惊寒。
　　没想到如今雁惊寒竟苦涩地道:“萱娘她……她嫁给我之前就已经有了身孕，直到掀开她盖头之前，我都一直以为自己娶的人是你，开心极了。婚宴上被师兄弟们劝着喝了很多酒，你知道我的酒量是什么样的，我醉成那样根本不可能动她。除了成亲那天晚上，在她传出身孕之前，我甚至没有跟她睡过同一张塌，那个孩子怎么可能是我的？只是我不能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因为她是你的亲生妹妹，我不可能让她被处死。”
　　在妖族，未婚生子并不是一件可耻的事，但隐瞒自己身孕带孕嫁入他家却是女妖们的重罪，尤其是这顶绿帽子还是戴在了北沧山少山主的头上。纵使玄萱娘是白月城的二公主，北沧山的老山主也是绝不会姑息她的，甚至连父君也救不得她。
　　我垂眸，轻声低喃道：“原来竟是这样……”
　　雁惊寒痛苦地道：“后来孩子死了，或许也是天意。只是我对萱娘虽然素来有怜爱之心，却从来没有对她动过情，这些年来我只是希望能够像照顾自己的妹妹一样照顾她。我心里不能放下的却是你，听到你嫁往狼头山的时候，我才深切的感受到你当年的痛苦。”他口气一冷，又道：“姜宣的死，说实话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很高兴，我想把你接回来照顾你。只是他们总是瞒着我你的消息，等我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你却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我去碧云洞找过你，还见到了三师兄，可他说你现在过的很好，让我不要再去打扰你，如果我真的爱你，就该给你寻找幸福的机会，而我已非你的良人了。可笑的是，即使到了今天，我还是不想放手，就像你曾经说的，我很笨，所以认准的东西就不会改变。”

　　“你可以永远不变，山主大人。”
　　或许是因为不语倾城的缘故，谁也没有发现他的到来。姜柏将门踢开，面色极其不好看，十分的阴沉，但他却朝雁惊寒笑了笑：“可你不能要求别人和你一样顽固不化。一千年，足够很多事情发生改变，默娘现在不需要任何的人的照顾，因为她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