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谋》尉迟千千

20、020

　　宁耀宗咬了咬唇，他知道王公公虽然不太通人情，但这话说得倒也中肯，话既然说出去了，他无论如何也要如数交出东西来的：“既然如此，还希望公公能宽限我几日，让我把不够的补齐。”

　　王公公听到这句话，这才满意地“嗯”了一声，吩咐他带来的那些人将一口口的大箱子抬出去。

　　看到这一情形，老夫人当场就觉得胸闷气短，她指着宁意安，一口气差一点没有上来，宁耀宗连忙让丫鬟们扶着她回屋去了。而秦姨娘此时已经愤怒到了极点，她发髻凌乱，眼睛里似乎能喷出火来，由宁非烟和宁玉儿扶着，半晌都说不出话。

　　送走了王公公，库房里也被搬空了，宁耀宗让秦姨娘算了算外面的一些房契和地契，差不多勉强能补起这个缺口。宁意安一声不吭地坐在大厅里，听到他们将事情都盘算结束，知道真正的暴风雨就要来临了。

　　宁耀宗此时的脸色阴沉得吓人，秦姨娘抽抽噎噎地哭泣着，都在安静地等待着。

　　“采意，你可知错？”忙活了大半夜，宁耀宗只觉得头晕脑涨，对这个女儿，他的愤怒也累积到了极点。

　　“爹爹，女儿没有错。”宁意安镇定地迎视着他的目光：“这是我娘留给我的嫁妆，我希望能将它用到最需要的地方去，江浙一带洪灾如此的严重，您身为大楚国的丞相，也应该有一份责任。”

　　“放肆，天大的责任需要你一个未出嫁的女孩子来扛吗？你看看这些日子以来，你把这个家搅和成什么样子了？”宁耀宗见她丝毫没有悔意，越发地生气：“你所要做的就是好好的待在家里，不要给你祖母和姨娘添乱子，不要给这个家找麻烦。”

　　“爹爹您错了，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怎么可能坐视不管。何况，我怎么会知道原本属于我的嫁妆会被别人挥霍一空？那是我娘留给我的东西，我有权知道它用在了哪里，也有权力支配它。”宁意安的话还没有说完，父亲已经朝她挥出了一记响亮的耳光，她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脸，却仍觉得脸上一片火辣辣的疼，她却愈加地平静了。

　　心降到了尘埃里，死了，再也不会痛了。为了这一个巴掌，打碎了她对这个父亲仅有的一点点亲情。

　　“爹，您为了这样的事情打我？”宁意安松开捂着脸的手，不在意地甩了甩头：“你可知道，这一巴掌，你会打断了我对你所有的情份？”

　　“我们之间原本就没有什么情份可言，你从来没有当我是你的父亲，我一再对你忍让，你却屡教不改。”宁耀宗背过身去，重重吐出一口气，声音冷酷如冰：“你现在大了，什么事都敢做了，现如今又被皇上封了淮安郡主，赐了宅子，我这个家，你也不用再待下去了，收拾收拾东西，走吧，我们父女的情谊，到此为止。”

　　宁意安冷笑出声：“爹爹说的，正如我意。”

　　说罢，在她的眼泪还没有流下来之前，带着烟雨奔出了大厅。

　　缘分尽了，就算了吧，她正好离开，获得自由，从此不用再看那些自己不想看的嘴脸，这不是最好的结局吗？为什么，她的心里竟然有一丝丝的疼？好像有什么珍贵的东西，就这样轻易地遗失了。

　　回到珍珠阁，宁意安匆匆地收了几件衣裳，带着烟雨，便要离开。

　　烟雨一直没有作声，帮着她将包裹收拾好，这才犹豫地问：“小姐，我们真的要走吗？”

　　“怎么？你舍不得？”

　　“有一点吧？”烟雨老实地回答：“虽然在这里几乎没有什么好的回忆，可是，毕竟是从小长大的地方，烟雨很小的时候就被卖到府里了，没有去过其它的地方，不知道以后我们的日子，应该怎样过才好。”

　　宁意安这才明白过来，烟雨这是在害怕，两个年轻的女孩，从此以后就要自立门户了，听上去是有一点让人担心。宁意安笑着抱紧了烟雨：“你不用害怕，我一直陪在你身边，我会保护你，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人的欺负。”

　　烟雨被宁意安抱在温暖的怀里，耳边是她贴心的话语，心中不由安定了不少：“嗯，小姐，我相信你，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烟雨都会跟着你的，不会让你一个人那样孤单。”

　　两个女孩就这样拥抱着，给彼此加油打气，然后，带着一个简单的小包袱，就这样离开了生活了十多年的宁府。

　　没有人给她们送行，只有门房的大爷目送着两个小小的身影慢慢地消失在街角。

　　因为是半夜时分，出了府，宁意安就和烟雨找了一家客栈住了下来，客栈的小二认得她们，也听说了宁意安慷慨解救灾民的事，对她十分的钦佩，现在听到烟雨诉说了她们的遭遇，亦是很同情，当下便收拾了干净的客房，又准备了饭菜和沐浴用的热水，将她们侍候的舒舒服服的。

　　美美地睡一觉，就什么都过去了。

　　宁意安在客栈里住了三天，看到街上的流民越来越少，都得到了妥善的安置，大部分的人，也都被安排返乡重建家园了，想必是她的那笔银子起到了作用。宁意安很是欣慰，付出是值得的，如果现在那个慕容恪在这里，她真的要好好的向他耀武扬威一番，再告诉他，她做到了，她救的不仅仅是一个两个，她救了十几万的灾民，就算不能兼顾天下，但是能力所及，便要做到最好。

　　她绝对不是头脑简单，做事冲动的那种人！

　　三日后，朝廷的封赏也下来了，玄武大街上的那座宅子被粉饰一新，“淮安郡主府”的御赐金字招牌也被披红着绿地挂起来了，前来道贺的达官贵人几乎踏破了门坎。但是宁意安都一一婉言谢绝了，又各自回了礼，允诺日后定会上门拜会。因为偌大的郡主府里空荡荡的，纵然是佳木茏葱，奇花熌灼，亭台楼阁，金碧辉煌，可是只有她和烟雨两个人住也未免太冷清了一些，所以，头等的大事可不是大宴宾客，而是招募下人。

　　一听说淮安郡主要招下人，十里八乡的人都跑来应征，就连以前在丞相府当差的，没有签过死约的也都跑过来想要碰碰运气，府门口不出半日就排起了长龙，那景象，简直比初一十五赶集还要热闹，人们都在议论这个有仁有义的淮安郡主，她那么善良，又得到皇帝的欢心，到她的府上去做事，一定不会吃亏的，这倒是忙坏了烟雨和宁意安。

　　烟雨负责面试，而宁意安则搬了把凳子坐在她旁边，全程监督。招下人这种事情，看上去很简单，其实却十分的讲究。宁意安知道自己要想管理好一个府邸，首先就是要挑选合心意通情理的下人，尽管她招收的人并不多，却是要有一定要求的。日后，她若想去外面大展拳脚，家里的这些人和事，是一定要处理妥善让她省心的。

　　忙碌了整整一天，宁意安和烟雨基本上已经确定了招收哪些人，多是一些手脚勤快灵活的老妈子和老实健壮的年轻人，门房用的人都是身上带了些功夫的，此外，七七八八的那些小丫鬟们便是随着心意挑的，反正她也不习惯让人伺候，有一两个装装门面也就够了。

　　一直到太阳西斜，烟雨这才抱歉地驱散了仍然在排队的人群，大家听说已经招满了，都有些失望，三三两两地散去了。

　　宁意安注意到有一个小小的身影，竟然一直不肯离开，仔细一看，竟然是那日在醉仙楼里随着老婆婆向她行过乞的小丫头青芜。

　　宁意安连忙奔过去，蹲下身子，小青芜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整个人变了很多，只是小脸儿虽然洗干净了，可是却挂着泪痕。

　　“姐姐，我来找一个叫宁采意的大哥哥，我刚刚去了丞相府，可是那里的门人说他在这里，可是，这里有好多人，我找不到他。”青芜很有礼貌细声细气地问。

　　宁意安心疼抚摸着青芜的头发：“傻丫头，我就是宁采意啊，那一天，我是装扮成大哥哥的样子骗你的，其实我是个女孩子，你应该叫我采意姐姐才是。”

　　青芜瞪大了眼睛打量了半天，这才确信这就是当日给过她银两的“大哥哥。”忽然，她“哇”的一声哭出来。

　　“怎么了？你怎么了？”宁意安有些不知所措地替小女孩擦拭着眼泪：“怎么哭了呢？你婆婆呢？她怎么没有来？”

　　一听到提起自己的婆婆，青芜哭得更加伤心了，一边哭一边抽噎着：“婆婆死了，她得病死了。”

　　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宁意安愣在了当场，她想起那个老婆婆那天说的话，她说：“老身今年已经快七十了，自知时日无多，怎么可能到府中打扰。若是有一天，我的孙女儿青芜来找您，希望您能将她收到府里，做个粗使的丫头，赏碗饭吃，不致让她流落街头，老身我就心满意足了。”现在看来，老婆婆一定已经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这才让唯一的孙女来投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