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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一个隐蔽的心灵栖息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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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餐厅的门,她茫然不知所措,这条路很熟悉,四通八达通往目标所能及的任何地方,却没有归处。她克制住自己不去想工作的事,提着手袋漫不经心的向前走着。于飞的画室就在前面,每每走到这条街,她总会不自觉地上楼,然后,叩响于飞画室的门。
她与于飞虽然认识很多年,却不常往来,是那种想到了打个电话寒暄两句,或者是郁闷时跑过去看看他作画。大概都属于不善于表达的人,所以就不会有深入的交集。于飞是个很宅的画家,平时很少出去写生,带着一帮高考美术生,是一个十分专注工作的人,将绘画视作生命,也许搞艺术创作的人都是这样,如果不倾其所有,仿佛就不能达到艺术的极限或找到灵魂的归宿。
画室位于盛元大厦的一楼,听说这座非商业性的十层建筑是艺术的集结地,上面几乎专为搞艺术的人出租,这里已经被市政划成整改区,建筑体上鲜红的“拆”字醒目刺眼,带着嘲讽的面孔怒斥着一个个在此出没的每一个人。说是出租,倒不如说是这帮人在捡漏,房东们都忙着去索要拆迁款,或是解决家庭财产纠纷,有谁还惦记着那点房租的事儿。
在这里出没的有背画夹的江湖画家;戴着黑色边框眼镜,匆匆忙忙赶时间的插图师;携吉他酒吧弹唱的业余歌手;着装另类时髦风雅的舞者;阳光潇洒性情柔和的摄影师,面色冷峻少言寡语的作家,其中还有几个目光游离,对外谨慎小心的文艺宅男宅女们,他们大都声称自己是自由职业者。
还有一支搞创作的摇滚乐队,整天敲着架子鼓,拨着电吉他吵吵闹闹,他们时常会在大厦前的十字路口卖唱,每每路过,林素七总会停下来,听他们唱会儿,然后丢一些钱给予鼓励。这条街上的每个人都怀揣梦想,勇于坚守梦想,并努力实现的人都是值得被敬仰的,毕竟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他们没有失去自我,并仍在力求保持本真。
林素七与他们擦肩而过,那些人纷纷投来怪异的眼光,搞得她开始觉得自己是个异类。她今天穿得很正式,俨然一个职场白领形象,一身OL风套装,就连鞋子也正统得冠冕堂皇,当当作响地碰触着涂鸦水泥地。
于飞画室的门虚掩着,从里面传出阴郁缓慢而静谧的旋律,是萨蒂的《裸体跳舞》,清宁空旷而悠远,找不到边际,音律里充斥着迷茫和寻觅,影子,月光,和轻盈的舞步,从那个钢琴家的指尖里流露出的大概就是这些吧,于飞向来喜欢这样的音乐,他说,在音乐里他能找到安抚灵魂的东西。
林素七把灯打开,走到于飞的身旁,静静地观看他作画的模样。立体的油画布上是一个跳舞的裸体,舞者优雅地撩起右手,扭动着空灵曼妙的身姿,踮着脚尖,迈着轻盈的舞步,侧面脸轮廓清秀,鼻梁笔挺,是个很美的姑娘。她在明亮的月光下静静绽放,投射下朦胧纤细的身影,无璀璨霓裳,却美轮美奂,灵动性感而神秘。从笔触间你看不到污浊的原始诱惑,有的只是淡彩浓墨下的艺术灵犀。
“你怎么又回来了?”于飞见有人靠近,手中画笔仍在挥动,却不抬头看是谁。
“怎么?有客人刚走?”林素七弯下身子,朝于飞微笑道。
“哦,原来是你啊,最近不忙吗?向来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今天怎么想起我了。”于飞停下画笔,起身给林素七找座。
画室大概有百十来平方,堆放着物品七零八散,到处放着学生的画板,几乎无落脚处,长长的木质搁架上摆放着一排小型泥雕作品和一些石膏雕塑模具,另有一个没完成的像是情景人物泥雕处在房间的正中间,砖砌的基座周围落满了刚雕刻下来的碎泥渣子,显然是刚刚在这里工作过,大体看上去还算有条不紊。石雕凿,石雕锤,木雕刀,弓把,点型仪等雕塑工具都放在一个约莫半米高的工具箱里。
进门靠墙处摆着一个紫墨色的皮质长沙发,由于跟其它诸如纯白、天蓝等色调产生了强烈的对比,所以自然很是显眼。沙发前是一个大理石长桌,蛋黄色的,应该说是大理石桌面那朵朵玛瑙质的花纹更像一团团蛋黄流体。
沙发的里侧,拉出一个隔间,有一天蓝色的大帐幔隔离开来,吊脚挂着,衬得整个房间的摆设和谐了点。
不过,画室看样子有重新装修过,因为原来墙上斑斑点点的污渍已被清理干净。
“看来最近新装修过,不过还是那么乱。”
“不也是没办法嘛,正赶上招生,那些家长们很挑剔,进来一看说是太随意,没有一个良好的学习环境,他们就不愿意把孩子送过来。这些天真够折腾的,那帮家长实在是不懂艺术。”
“不懂艺术的人才是你的财神,侍候好他们,你才有花不完的银子。我看你这是多业务链呀,怎么又开始玩起雕塑了。”
“一个朋友搞来的一堆破烂,放在了我这儿,正想着把隔壁房间腾出来,自己建个私人办公室,专程接见你们这种白领,老这么寒碜也不太好吧,瞧都那么长时间了也没见你来过。”
“我这不是忙嘛。”林素七把挎包放在沙发上,坐下来。
“今天怎么没见着学生呢?”
“跟他们放了一天假,约了个模特,刚走。”
“就是这个吗,这个跳舞的姑娘看来她可是个大福利呀。”
“哪有,还嫩着呢,附近电大的学生,挣点外收入,朋友介绍来的,做过平面模特,身材不错,适合这个主题。”于飞点燃一支烟,又抽出一支递给林素七。
“现在学生还真不容易,半工半读,不出校门就开始自力更生,让我们这帮社会人都感觉自愧不如,想不努力都不行。”林素七抽一口烟,烟圈在她额头打转,她是有感而发,心想当初自己上学那会儿为什么就没有这般志气,不然也不至于如此这般下场,提前接触社会,也许在职业的发展上要比现在强上些吧。
“她家里光景不怎好,听说母亲卧病在床,父亲要照顾,所以不能挣太多的钱供她读书,有些人天生就要自强不息。”于飞发表他的看法,他就是这样一个青年,从四川一个山沟沟里走出来,自小喜欢画画,没有受过正统的教育,曾在美院画室给一位教授打工,后来通过自学和好心教授的指点,慢慢的入了行,自己开了画室,招了帮学生,有了自己的事业。他并非绝对的艺术家,出生让他选择在艺术和商业之间周旋,他是用自己的手和眼睛赚钱,当然包括心灵和时光。
“每个人都没有资格不努力,我们是被时代逼着走的。”
“你的确是感触很深,看着她的眼神时,我甚至会看到你的影子。她和曾经的你很像。还记的你冒冒失失进入我的画室吗?你说你要当模特,问一个小时给多少钱?还真不给人拒绝的余地。”
林素七晦涩一笑,上学那会勤工俭学,还真做过不少工作,现在回想起来对自己仍然心存歉疚。
“你喝些什么,咖啡,茶,都在里面,你自己去冲,我把手头上的活做完。”于飞只顾着涂涂画画,头也不回地给林素七丢下一句后,之后便全情投入地作画。
林素待在这儿也很随意,这里不像家,来访客人需要规规矩矩不应到处走动,可这诺大的画室除了画就是画材,走走看看自然不至于遭到主人的反感。
“室内房间很暗,现在可以拉开窗帘了吗”林素七建议于飞将窗帘拉开。
“你随意,这幅画基本收尾,现在来些自然光还是不错的。”
也许就是于飞这种忘我的精神才让林素七痴迷,做艺术如果不能通往精神境地,那么终将抵达的另一个彼岸将是装模作样的附庸风雅。
林素七起身将窗帘打开,随着蓝色窗帘被聚拢到两侧,一道亮眼的白光瞬间进入林素七的眼帘,一尊断臂维纳斯雕像就这么安静地坐落在大理石基座上,夕阳的余光洒在这尊雕塑上,泛着耀眼的白光。她约莫有两米多高,活脱脱的一个原版再世,这一幕,简直令林素七瞬间惊呆了。
“你对它很感兴趣吗?”于飞已经结束了那幅画,他把刚刚沏好的速溶咖啡端给她,从白瓷杯里蒸腾出的白色蒸气绕过他嘴角一抹神秘的浅笑。
“还行吧,我对雕塑了解不多,曾经还怀疑过米开朗琪罗是不是个画家。”她接过咖啡杯,自嘲式的的笑了笑。
“这是从意大利带回来的复制品,材质不一样,技巧差的更远了,不过这尊像还算不错,尽管没有原像的半透明白云石塑像的视觉效果,但还是比那些画材店里摆出的复制品强百倍。”于飞说着,抿了一小口咖啡。
“她的整体身姿挺唯美的,不愧为卢浮宫三大珍品之一,哦,我说的不是这一尊。”她下意识的赞美过之后,又补充着说。
这时,悬在半空的残阳把光线透过窗子射进来,光影映射出她柔美的侧半身轮廓,较小的身材在白色的石质地板上掷下修长的影子。
这尊在希腊神话中被叫做阿弗洛蒂忒的女神,她象征着爱与美的降临,她几乎集结所有女性美于一身,并尽情地把人类的一切坚毅、深邃等协调的心智很自然的表现了出来。特别是她嘴角上若隐若现浮出的笑容,没有羞怯与娇媚,给人一种矜持而富有智慧的感觉。平坦的前额下那希腊式高挺的鼻梁,微微浮于平静祥和的脸上,并悬坠于那双自然而又柔美的眼睛之间,使得整个雍容典雅的面庞上散发出非凡超然的魅力与气质来。在结合下身端庄秀美半裸的身材,几乎让你不敢去想凡俗陈腐的关于女性的任何杂念。
她的身躯微微扭转着,使得上身赤裸的躯体呈螺旋上升状态,富有极度和谐的音乐韵律感。起伏圆熟的玉肌若丘似谷,微微浮现,显得丰满而又韵味十足。臀部与腰际之间勾列出一条柔美的曲线,简直令人销魂。她的腿部被富有表现力的衣褶遮住,仅露出一排娇慎的脚趾,这种厚重感并没有影响那由肢体与衣纹塑造出的微妙流动的旋律感。
她就像是一座崇高的纪念碑,立于浩瀚的沧宇之间,立刻提醒你智慧与美的并存。有人说断臂维纳斯这件艺术瑰宝超越了国界,跨越了历史的长河,以它神奇的艺术光芒与天地并存,同日月齐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