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妖吃了我哥哥》姒良

5、恶妖的史册

　　就我观察，恶妖体积庞大，胳膊和腿却拉得又瘦又长，在身体两侧怪异地打着折叠。它皮包骨的手指头瞧上去营养不良，实则用上力气，可以生生掐碎敌人的脑袋。恶妖总是弯曲身体走路，瑟缩而没有底气，脚板一左一右水平并排，贴紧地面移动，能在土地上拖出两道规整的平行线。
　　我有一次兴起，坐在恶妖的脚板上，让它带着我满屋溜达。恶妖的脚板四趾突出，正中央却是有一块凹陷，正好可以放个屁股进去。我稳稳当当地坐直身体，手指前方，意气风发地喊着：“前进！”
　　结果恶妖一抬脚，我瞬间就飞了出去。敦、敦、敦……仅靠着屁股，我在光滑的地面上很是滑行了一段距离，才堪堪停下来。
　　这可真是太糟糕了。
　　闯祸的恶妖，受伤的我。
　　其实我并非一个矫情的人，可我必须强调说，我是真的感觉到了疼。又疼又懵逼，一时间我与恶妖面面相觑，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恶妖无奈地说：“人类是一种轻飘飘的生物，这句话为何没有载入恶妖史册呢。”
　　我吐槽道：“你们那廉价的史册没有其他东西可写了吗？”
　　“恶妖史册可是详细地记载着有关于人类的一切。八门分类，七十二大项，四十二小条例，以及若干补充内容，其间凝聚着历代恶妖首领总结出的心血结晶。罗列起来，书籍有那么高。”恶妖后退一步，脚跟吃力，一下就蹦跳了起来，悬于空中的一刹那，它很认真地反复用手比划着一个夸张高度。“嘭”地一声巨大的震荡后，恶妖落回地面，骄傲地凑到我面前，问我：“看清楚了吗？那么高！”
　　我象征性地翻个白眼，权当自己震惊了。
　　“吾辈幼时，还参与了史册测验。”恶妖继续期待地注视我。它的大眼珠里明亮地倒影着我的模样，连早餐时我唇角不小心沾上的饼干渣都映得一清二楚。
　　我淡定地擦干净嘴角的渣滓，偏不要继续问下去。
　　恶妖心痒难耐，又说了一遍：“吾辈幼时，还参与了史册测验。”
　　嗯哼。
　　恶妖放慢语速，伏在我的耳畔，嘟小嘴巴强调说：“吾辈——幼时——还——参与——了——史册——测验。”
　　我了无生趣地拉长语调：“哇哦，你一定是在测验上得了一个‘优’吧。”
　　恶妖被我抢了白，一瞬间难过地面无了表情。它慢吞吞地背过身去，还没走到墙角，就已然失落地哭了起来：“你整日里就喜欢欺负吾辈。”

　　恶妖好哭。
　　从大眼睛里滚出圆溜溜的饱满泪珠，啪嗒啪嗒地跌在地面上，碎成一片。房屋的地面哪里不平整，成滩的泪水便倾斜着往低处流，渗入墙角里，几日之后，潮湿阴暗地长出了灰乎乎的蘑菇——等等，那个低洼墙角不就是它每日早上做功课/自我催眠的墙角……
　　恶妖在我家待了多少天，何故将房屋一角的地基都踩得塌陷了。
　　我掰着手指计算，恶妖哭够了，便又舔着脸凑过来，羡慕地说：“你有五根手指头呢。”
　　我说：“恶妖，你该减肥了。”
　　恶妖惊恐地张大眼睛争辩：“吾辈没有！”
　　我拍了拍它粗壮的肥腰，后面的话不言而喻。
　　恶妖委屈地说：“吾辈从前，一顿能吃两个成年人类。现在过了月余，连一个人类的腿腿都还没有吃过，吾辈应该是瘦了很多的。”
　　我竟然无法反驳。

　　不过我每日里随恶妖一起，吃些果蔬面饼，自我感觉差不多已经可以有“常伴一盏煤油灯，和药剂师一起，了此残生”的顿悟了。
　　晚饭的时候，我敲着碗喊：“想吃肉啊。”
　　恶妖安慰我说：“吾辈明天就去隔壁城镇买烤鸡。”
　　当日深夜，恶妖收拾了包裹，幻化成远山礼的模样，信誓旦旦地跟我告别：“吾辈现在就出门去，明早便能赶至隔壁城镇，买到第一只最美味的烤鸡。然后争取明日傍晚赶回家，这样的话，桜子明天晚饭就可以吃烤鸡喽。”
　　我摸了摸脖颈，一度感觉心情十分复杂。
　　嫌弃地挥手送别恶妖没一会儿，屋门被人敲响。
　　我躲在门后，谨慎地问：“谁？”
　　“桜子酱，是哥哥嘛。”门外的人甜腻腻地说。
　　我打开门，就见远山礼背着方才恶妖收拾好的行李包裹，左手拎着一只扑棱棱的家养鸡，右手拎着一袋淋了夜露的新鲜水果，笑意盈盈地说：“哥哥给桜子做香喷喷的烤鸡吃。”
　　家里的厨具永远是最齐全的，远山礼熟门熟路走进厨房，挽起袖子准备烹饪。他先是洗干净水果，用小勺挖了一碗水果球，加上蜂蜜汁调配。又从客厅搬了一个高脚凳放在距离厨房门口的不远处，他将我搬去凳子上，并把水果碗塞进了我的怀里，期间他还趁机用指腹摩挲了一下我的手腕。
　　远山礼温柔地注视我，哄着：“在这里不要动，乖哦。”
　　我用叉子把水果球串出不同颜色的果果串，然后再一个一个吃掉。待到烤鸡出炉的时候，我并不觉得饿，便只吃了烤鸡最嫩的几口肉。
　　远山礼勉强笑了笑，双手叠在身后：“怎么，不合胃口？”
　　我没有解释。
　　远山礼便自以为理解了地说：“桜子果然还是喜欢吃城镇那家的烤鸡，那哥哥现在就去给你买。”他总是把我照料的无微不至，并始终在妥协。

　　其实远山礼的温柔随和，是有限度的。对我以外的人，他总是怀有极大的恶意。就像是他可以毫无道德感地去偷窃邻居的家养鸡，事后装作若无其事，好言好语地安慰因失窃而愤怒的邻居。见死不救是惯例，看心情决定要不要落井下石。曾经因为厌烦幼童的吵闹，他把小孩丢进深坑里，一铲土浇灌到小孩的头上。小孩哇哇大哭的时候，嘴里也落得都是土。
　　家长寻不见自家的孩子，哀求村长动员全村人的力量四处搜寻。远山礼忧心忡忡地答应村长的请求，却抱着我在密林的树屋里看萤火虫漫天飞舞。我昏昏欲睡之时，他便耐心地哼唱轻柔的摇篮曲。他整晚不眠不休，只为了帮我驱赶或许会出现的蚊虫。直至第二日天光大亮，有人找见了那个只会闭紧眼睛哆嗦的小孩。
　　远山礼对于我而言，唯一的优点便是他对我好。但是他的爱是所有祈求的，我回馈不了他想要的感情。

　　恶妖：吾辈幼时，还参与了史册测验。
桜子：……
恶妖：吾辈幼时，还参与了史册测验。
桜子：……
恶妖：吾辈幼时，还参与了史册测验。
桜子：……
恶妖：吾辈幼时，还参与了史册测验。
桜子：你干嘛？
恶妖：作者君让我多说几句，骗字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