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黄]少年尚年少》纪时stayre

5、五

　　五

　　那件事过后，青峰大辉又邀请了黄濑凉太好几次去他家玩，都被他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搪塞过去了。之前黑子哲也被人围堵的事青峰大辉不知道，黄濑凉太也不好突然提起，就没把前因后果告诉他。
　　没想到他这边故意隐瞒着，青峰大辉那边反倒先挑起了话题。
　　“黄濑，你和黑子走得太近了。”
　　那天中午一起吃饭，青峰大辉用有点儿严肃的眼神看他。
　　黄濑凉太被他看得发毛，伸手摁了摁他纠在一起的眉头：“我们是同桌，怎么可能不近嘛。”
　　青峰大辉的肤色比小麦色还要略黑一些，红起脸来也看不太清，黄濑凉太感觉到了他眉头轻微颤抖，眉毛扎在指腹上，痒痒的。
　　“他的事情你也是知道的……”
　　黄濑的笑意褪去，脸色沉了下去。
　　青峰没见过这样的黄濑，不由得住了嘴。
　　“小青峰，你不会懂的。”他又笑起来，琥珀色的眸子里斑驳着星星点点的光，“没有父母陪在身边的孤单，你怎么会懂？”
　　那是青峰第一次看见那么悲伤的黄濑凉太。
　　明明在笑，嘴角勾起的弧却锐利到伤人，弄得人心疼得要命。
　　“黄濑……”
　　他小心翼翼地推了推少年的手臂，黄濑凉太看向他，眼睛像哭过一样红。

　　黄濑凉太就这样结束了他的十一岁。
　　东京的那年冬天，天冷得异常。
　　黄濑凉太从小怕冷，衣服越穿越厚，秋裤穿了两条，整个人都包成了一个粽子，摇摇晃晃地走路，远远看去，像一只觅食的熊。
　　他和青峰冷战了一段时间，最后在黑皮少年递来的漫画书里都幻化成了泡影。
　　青峰不怕冷，穿得比秋天厚不了多少，实在冷得受不了了，就把手插进黄濑的领子里，脖颈下温暖的体温让他直呼好舒服。
　　“青峰大辉！！！把你的手拿出去啊！！！”
　　每到这时候，黄濑都会砰地一下跳起来，哇哇大叫。
　　两人再绕着教室跑，大战三百个回合。
　　十二月三十一日那天，学校停了下午的课，每个班级都开了迎新会，教室里挂满了彩带气球，黑板上用彩色粉笔写上了“迎接新年”的字样。
　　黄濑凉太被前几天的一场雪冻得感冒了，鼻涕流不停，鼻尖通红。
　　讲台边好几个同学在表演小品，演到搞笑处，他噗嗤一下笑出声，身上毛茸茸的衣服随着他一起抖，看上去还挺滑稽。
　　黑子哲也戳了戳他的手臂，男孩子还没缓过来，笑得双眼眯在一起，转过脸问：“怎么了？”
　　黑子哲也怔了一下，把压在课本下的小本子递了过去。
　　黄濑凉太一下就不笑了，疑惑地接过，打开来，发现竟然是自己的Q版画像。
　　从大笑到大哭，从你好到再见……简直就是一整套齐全的黄濑凉太表情！
　　他惊得说不出话，黑子哲也淡淡地笑：“画了好久，有些表情是我自己想象出来的……别介意啊，不喜欢我可以重画……”
　　他赶忙摆摆手：“喜欢得不得了！”
　　“喜欢就好，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这个，就当做新年礼物吧。”
　　黄濑凉太受宠若惊地点点头，又仔细地翻阅了好几遍，说：“黑子君，你学画画吗？”
　　他摇摇头。
　　“那你画得真好，说不定以后可以成为一个大画家！”
　　远在一楼教室的赤司征十郎打了个喷嚏。
　　而黄濑凉太不知道的是，他随口无心说的一句话，就那么成为了一个少年的养分，在接下去的很多年，支撑他一直走下去。

　　放学回去的时候，天上又飘起了雪。
　　从刚开始的零星几点慢慢变成了鹅毛大雪。冬天的夜晚总是来得特别早，五点刚过不久，天色已经墨黑一片了，路灯一盏盏亮起，黄濑凉太在雪地里兴奋地一蹦一跳。
　　“凉太。”
　　赤司突然叫他。
　　他回过头，说话时候鼻音很重：“怎么了？”
　　“再过几个小时就是新的一年了。”
　　“嗯，我知道啊。”
　　“我又长大一岁了。”
　　“嗯，我也是啊。”
　　黄濑突然定住了步子，伸出手，摊开掌心，雪花一片片落下，融化成水。
　　赤司蹬蹬蹬小跑过去，猫嘴笑：“舅舅。”
　　黄濑凉太低头，一脸天然地看他：“怎么了？”
　　赤司征十郎撒娇：“小征要新年礼物。”
　　黄濑凉太：为什么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过年了，长辈要给小辈红包。”
　　黄濑凉太哭：“我能不能先欠着？”
　　“可以哦。”
　　黄濑凉太：“诶？”
　　还来不及多想今天这臭小子怎么那么乖，就感觉身体往一边倒了，再然后，自己冰冷的嘴唇就被什么柔软温暖的东西覆住了，软软的，甜甜的，清冽干净。
　　他瞪大眼睛，赤司征十郎放大的脸就那么直直撞进了他的视线里。
　　“谢谢舅舅的礼物。”
　　赤司征十郎舔舔嘴唇，像极了一只偷腥的猫。
　　黄濑凉太的脸涨成了猪肝红，捂住嘴巴的动作像个小媳妇儿。
　　黄濑凉太：“赤司征十郎！！！你，你！！！”气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赤司征十郎朝他做了个鬼脸，拍拍屁股就跑：“如果不服也可以亲回来哦！”
　　黄濑凉太气得肺都快炸了，这小子的脸皮怎么那么厚啊！
　　“我感冒了！”
　　“没关系！我不怕！”赤司征十郎已经跑开了，在远处喊。
　　路灯下，那个小子的脸被暖黄的灯光照得明晃晃的，黄濑凉太在心里泪流满面：熊孩子最讨厌了！我的初吻啊！就这样被一个小孩子夺走了！还是个男孩子！
　　那年的最后一天，赤司征十郎七岁的最后一天。
　　他第一次亲到了黄濑凉太。
　　事后回忆起来，记忆已经变得模糊不清，唯一记得清晰的，只剩黄濑凉太眼底的错愕和迷茫，正如一千多年前，他第一次吻上尚凉时的一样。
　　那天回去，赤司征十郎就开始嗓子不舒服，不住咳嗽，结果新年的第一天，得了重感冒。
　　黄濑凉太嘿嘿地笑，说他活该。
　　谁知小孩眨巴着清澈的眼睛：“如果舅舅愿意再给我亲一下，天天感冒我也愿意。”
　　黄濑凉太一下就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了。

　　国小的生活是怎样的？
　　女孩子们三五成群地凑在一起，结伴上厕所，一起吃饭，去操场上体育课，偶尔聊到自己暗恋的男生，谈论年级里最帅的男孩子是谁。
　　男孩子们一起玩游戏，看漫画，抄作业，成群结队地聚在一块儿，谈天说地，难得有个有手机的，还可以一人一头插着耳机听歌。
　　长大后再去回想所谓童年的事，只剩下一个大概的轮廓。

　　黄濑凉太在五年级的那个夏天终于学会了骑自行车，每一个大汗淋漓的午后，他都踩着自行车去附近的海滩转一圈。青峰家在海边租了一套度假别墅，有时候骑累了，黄濑就直接借住在里边。两个小孩一起学习聊天玩游戏。有时趁着下海的人不是太多，青峰还会教黄濑游泳。
　　可在黄濑凉太喝了几口咸涩的海水之后，他就立马打消学游泳的想法了。
　　“这水脏死了，肯定有人经常往里面撒尿。”
　　青峰叹了口气，把他拉上来。
　　什么叫天生白晒不黑的肤质？黄濑凉太算是让青峰大辉见识到了，这小子晒了一整个夏天竟然一点没变黑，晒红后脱了皮，皮肤反而比原来更白嫩了。
　　青峰再看看自己，两人一对比，最萌肤色差啊。
　　黄濑倒是很羡慕：“小青峰你这样帅死了，男孩子就是要皮肤黑黑的看起来才健康！我本来还以为可以晒黑一点的，唉……”
　　青峰原本平静的心被搅得一团乱：“我这样，真的很帅？”
　　自己没有的，永远都是最好的。
　　黄濑凉太不带犹豫地点头，青峰大辉笑了，心满意足。

　　十二岁的夏天就这么过去了。
　　时间在黄濑凉太和青峰大辉的插科打诨中悄然而逝，在赤司征十郎自学完国中教学内容中缓缓溜走。夏去秋来，当他们意识到的时候，连枫叶都渐红了。
　　班级搬到了教学楼的最高层，六年级，毕业班。
　　黄濑凉太的放学时间比赤司征十郎晚了半个小时，他开始一个人回家。
　　家长对孩子们的期望越来越大，就算是国中，也希望自家的孩子可以念最好的。东京的帝光是百年名校，在公立国中里排名第一，是普通学生的第一首选。
　　对于黄濑凉太自然也不会例外。但对青峰大辉来说就不同了，他们家有足够的钱供他去念一个更好的私立国中，中英双语教学，暑期安排夏令营，游泳空手道各种课都有。
　　那是一个晚秋，怕冷的黄濑凉太已经围起了围巾，体育课，他坐在领操台上，底下的一片男生干什么的都有，天气凉了，穿多以后，大家都不太愿意动了。
　　青峰大辉单手撑着领操台，跳上来，黄濑凉太的围巾稍长，好长一截落在台面上，青峰大辉就把余下的那截围巾绕在自己脖子里。
　　“国中想去哪儿念？”
　　黄濑凉太抬头望望天，一群大雁排成人字形飞过去。
　　他伸出手比划了一下，声音里带点儿迷茫：“如果成绩允许的话，大概就去帝光了吧。”
　　青峰大辉沉默了一会儿，道：“黄濑，我和你一起去帝光吧。”
　　黄濑凉太愣：“诶？你上次不是说你妈让你去向旸吗？”
　　青峰大辉点头：“但我还是，想和你在一个学校念书啊。”
　　黄濑凉太又愣了，伸出拳头在青峰大辉身上蹭了一下：“小青峰干嘛突然这么严肃啊，我也想和你念一个学校，毕竟你是我在这里的第一个朋友嘛！”
　　青峰大辉笑了，摸了摸脑袋，抬手勾上了黄濑凉太的脖子：“那你可要好好念书啊，去帝光念书是要入学考的。”
　　黄濑凉太也笑了：“切，你自己还不是一样。”

　　这年的东京没有下雪，干燥的冬天，北风呼啦啦地吹。
　　时间一天天过得飞快，赤司征十郎九岁生日的那天，赤司俊介带一家人出去吃了饭。黄濑凉太惊奇地发现，赤发小孩好像长高了不少，原本只到他胸口的小子竟然突飞猛涨到他下巴了？这不科学！难道我没长吗？我才十三岁啊！我才一米六啊！我还要长！
　　他在心中哀嚎了一阵，赤司征十郎笑着看他青一阵白一阵的脸色，道：“舅舅，你怎么了？”
　　“没什么！”
　　黄濑凉太把头扬得高高的，心里盘算的那些小九九，赤司征十郎一目了然。
　　“男生在二十二岁前都还会长的，舅舅别担心。”
　　黄濑凉太猛咳了一下，再看向赤司征十郎的时候，他已转开了视线，逐渐显现棱角的侧脸湮没在如潮涌来的昏黄光线里，美好不可方物。

　　当黄濑凉太的个子从一米六猛蹿到一米七的时候，那年冬天终于结束了。
　　初春时节，乍暖还寒。班级里毕业的氛围更显凝重。
　　女生之间开始传递一份份同学录，黄濑桌角的同学录总是堆得满满一沓，外班的女生们也相继将同学录通过各式各样的方式塞过来，类似于拜托熟识的同学或者是放进鞋箱里之类的。甚至有人直接对黄濑说：
　　“给我签个名吧，感觉黄濑君超级有明星相，将来一定会走红的！”
　　金发少年腼腆地笑了笑，举手投足间都能吸引一票女粉丝的欢呼。
　　什么叫料事如神？在当年国小毕业前夕要到黄濑签名的先见人士可谓数不胜数。
　　而黄濑国小毕业后不久，当时在日本享有名气的模特公司就邀请了他去当平面模特。黄濑凉太自是受宠若惊地答应了，当模特赚钱很快，摆几个造型，穿免费的漂亮衣服，还可以补贴家用，这种好事，他怎么可能错过。
　　倒是赤司满脸不乐意，黄濑成为模特之后，在家的时间明显少了。
　　“姐姐和姐夫这么照顾我，我也想做些什么来回报他们啊。”
　　黄濑摸了摸赤司的脑袋，动手扯了扯赤发小孩下摆的唇形：“嘛，小征长得这么可爱，一起来拍照吧？”
　　赤司没控制好，失态地咳了一下。
　　再抬头，看见黄濑捂着肚子笑得合不拢嘴的傻样，阴阴笑了下。
　　踮起脚，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对准金发少年的脸颊就亲了上去。
　　软软的，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一下，还带着股甜甜的味道。
　　“哇！！！赤司征十郎，你是禽兽吗！！！”
　　黄濑羞愤地红了脸，赤司扬扬眉，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得意神情。

　　举行毕业仪式的那天，学校特地放了半天假给毕业生们拍毕业照。
　　一望绿色无垠的草坪上，嬉笑打闹声不绝于耳。女生们的热情远比想象得更热烈，黄濑几乎淹没在无穷无尽的闪光灯下，他只能不断扬起一个又一个完美无死角的笑容，最后笑得脸都快僵了。
　　每一个班级都拍了集体照，黄濑长得高，站在最上面一层，旁边站着的是青峰。
　　他伸手勾住青峰的脖子，露出一口白牙笑得无比灿烂。
　　咔嚓一声，国小在那一刻宣布了终结。
　　黄濑凉太最天真无邪的时光，也就此结束了。
　　从照相的架子上下来，黄濑揉了揉笑得僵硬的双颊，背着书包往校门口走。
　　突然感到有人拽了拽他的校服衣摆，条件反射回头，黑子哲也正仰着头，眨着一双无辜的水蓝眼睛看他。
　　“诶？黑子君有事吗？”
　　“黄濑君，我的故事，你还想听吗？”
　　黄濑凉太：“！”
　　黑子叙述故事时候的表情和声音都太平静，给了黄濑一种置身事外的错觉。
　　他说他有个善良可亲的妈妈，却在发现了父亲与其他女人的奸情之后，一时没站稳跌下了楼梯。
　　他说他恨他的父亲，他破坏了他们一家的幸福。
　　他说他的哥哥其实不是坏人，对他很好，不负责任的父亲不管他们，是他哥哥一直供他上学念书。
　　他说他一个人吃饭念书睡觉真的好孤单。
　　他说幸好他遇见了黄濑君。
　　他断断续续地说，三言两语，黄濑就只是听着，不知该怎么应答。
　　其实两个人的情况多多少少也有相似，说是感同身受也不为过。
　　黑子没有哭，表情始终淡然，黄濑想，也许他远比自己想象得坚强。
　　怔愣间，黑子从书包里拿出一卷画纸，递给黄濑。
　　金发少年更愣了，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给我的？”
　　黑子点点头。
　　他接过，打开画纸一刹那时的表情就和第一次收到黑子送的Q版黄濑表情包时的表情一样。
　　那是用彩色铅笔画的黄濑侧颜。
　　画里面的黄濑看向窗外，单手支着下巴，嘴角噙笑，风把他的金发吹得散乱，被刘海遮住的眼眸里凝着黑子看不懂的情绪。
　　黄濑的手颤抖得厉害，他发誓，这是他收到过最好的礼物。
　　“小黑子，谢谢你。”
　　黑子：“……”这个奇怪的称呼是怎么回事，虽然他也经常听到黄濑叫小青峰，可是用到自己身上，这种感觉，完全不一样啊。
　　我这是，被他承认了吗？
　　黑子小心翼翼：“我们，是朋友吧？”
　　黄濑猛点头。
　　黑子松了一口气，笑：“朋友之间是不需要说谢谢的，黄濑君喜欢就好了。”
　　黄濑又一阵猛点头：“非常喜欢！！！”

　　很多年后，当黑子哲也成为了一名著名的插画家时，他最得意的那份作品，仍旧是十三岁那年描绘的黄濑凉太。
　　所谓的青春悸动，那些回不去的年少时光。
　　他永远会记得给过他无限温暖的那个金色少年。
　　他就只是站在那里，微微一笑。
　　就能让他觉得，全世界的阳光都不约而同地涌了过来，无穷无尽的温暖，一点也不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