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旧人 ...
-
在宫里又住了两日,不管皇后和五公主是多么的不舍,容仪瑾还是在穆然斐的护送下回了燕王府。
到了燕王府正门前,见到何长史已亲自出来相迎,容仪瑾掀开帘子对外面正在骑马的穆然斐道:“小九,辛苦你了。皇伯母也太小心了,哪还需要你相送,你回府又要绕上一圈了。”穆然斐在穆国公府三房里一共排行第九,人称一声九世子,他们感情极好,容仪瑾、五公主等人便如此称呼他。
穆然斐心道若是你知道我送你的另有企图,怕就不是这么客气了。他素来冷淡的脸上不甚在意道:“正好我要出宫,不过多走两步。”
若论起来,穆然斐的母亲长安郡主是燕王的堂妹,穆然斐又是皇后的侄子,无论从哪边算,称一声“表哥”都是可以的,贵女又素来不受拘束,所以他们也无需避嫌。
容仪瑾知他只是嘴上厉害,其实心里也是担心自己,要不然不会与她同时出宫,心中虽然知他的情,嘴上却也犟道:“是了,反正真有事你也派不上用场。”
若论武功,穆然斐与同是四皇子伴读的谢国公世子谢钰差远了。
穆然斐这个气啊。
但又见容仪瑾占了口头便宜,开心的弯起眼睛,便觉得她这样十分可爱,被损两句也没什么了。
眼见容仪瑾与穆然斐在燕王府门前斗起了嘴,何长史哭的心都有了,这两个他谁都惹不起啊。
这时府中跑出个二等丫鬟,贴着何长史的耳朵说了一句话,他才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小声对她道:“替我谢谢兰芷姑娘。”
他是真怕这两个祖宗打起来。虽然说容仪瑾和穆然斐都是身份尊贵的人,等闲都是动口不动手,但是以他们的关系,动个手也不是什么奇事,早些年年纪小的时候,在宫里的御花园,那是连鞭子都上了。
何长史急忙跑过去,“见过郡主、世子,郡主,兰芷姑娘传话说,您要见的两位姑姑都回来了,您看……”
“回来了?这么快?”容仪瑾本以为燕王妃的陪嫁还要过些日子才能到呢,于是也顾不得与穆然斐斗嘴了,冲他道:“我还有事,小九你先回吧,今儿谢谢你了,等着我让人收拾两件儿好玩的东西给十三送去。”穆然斐的继弟,穆国公第二子,正是排行第十三。因容仪瑾与穆然斐向来交好,穆然斐与继母继弟关系也极融洽,所以容仪瑾也对穆十三待若亲弟般。
穆然斐也知道容仪瑾要处理燕王府的事,他虽有心帮衬,但奈何没有身份立场,便只得点头道:“回头我与十三说,他定欢喜。”顿了顿,又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道:“若是有什么外面的事难做,就来寻我。”
容仪瑾也不与他见外,她虽是郡主,但是依旧困于内宅,许多事伸不出手去,她自然是信任穆然斐的,于是点点头,便让马车驶入府中。
穆然斐一直等到马车彻底消失,燕王府的大门阖上,才调转马头,打马归去。
容仪瑾在二门前换了软轿,问道前来接她的兰芷,“两位姑姑怎么来的这么快?”
兰芷回道:“听说是郡主召回,两位姑姑日夜兼程,今儿一早刚入城就奔着王府来了,正巧郡主昨日捎出信儿来今日回府,奴婢便自作主张让两位姑姑先在英淑院等着了。”
“你做得很好。”若是没有主人的吩咐,被召回的仆妇只能在王府回事处等着,那里对无品级的人连半点供奉都没有,这都是燕王妃生前的旧人,又是忠心无二的,她不想让她们受一点委屈。
兰芷又道:“两位姑姑的家人还在回事处等着,奴婢让人捎了些东西去,郡主不必担心。只是还有一事与郡主禀告,两位姑姑坚持带一位姑娘见郡主,说是钿珠姑姑的遗珠。”
容仪瑾记得燕王妃是有位陪嫁叫做钿珠,只不过前些年去了,想着她的丈夫与燕王妃关系不大,便没有召回他们一家,如今看来,还珠圆珠两位带上了钿珠的女儿,想必这里面有些什么。
说话的功夫就到了英淑院,容仪瑾进去的时候许嬷嬷已经在了,这会儿三人眼睛都是通红,久别重逢又得知燕王妃甍逝,故地重回,很是哭过一回了。
她们两人见兰芷亲自为一个穿着华贵的女童打起帘子,橘琴已经备好热茶,便知这一定是容仪瑾了,于是急忙拜见。
容仪瑾亲自扶起了她们,又赐了座,她们不敢坐,便只占了个边。
兰芷细心的为她们添上茶,她们知道兰芷乃是女官,又站起来道:“哪里敢劳烦兰芝姑娘。”
不骄不躁,宠辱不惊。这才是大家教导出来的人。
兰芷笑道:“姑姑们且坐,让我也服侍姑姑们一回,刚才哭的那样凶,还是喝杯茶润一润吧,要不一会如何回郡主的话呢?”
听她这般说,她们二人才告了罪受了。
容仪瑾这时正在打量她们带来的女孩儿,十岁左右的年纪,虽然穿的不错,干净整洁,但是面色饥瘦蜡黄,完全没有这个年纪的女孩儿的活力。
见容仪瑾看她,先是一低头,又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来,看了容仪瑾一眼,抿了抿嘴,又再度低下头去。
圆珠见容仪瑾在看那女孩儿,与还珠对视一眼,与容仪瑾道:“郡主容禀,这孩子实在是可怜,我们回京正好路过钿珠嫁到的地方,知道她前几年没了,便想去上柱香。”见容仪瑾点头,她忍不住道:“她爹以前还是个好的,谁知自从这孩子没了娘,她爹后来又娶了一个,本来她爹就嫌弃钿珠没生出儿子来,如今这个生了个儿子,便真是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这孩子平日里挨饿受冻,动辄就要被打骂,这还不算,今年她才十岁,她那恶毒的后母就要将她卖给一户乡绅家当童养媳,还是做妾!”说到最后,已是恨得极了。
还珠又补充道:“被我们识破了,他们也知道自己如今发达,管着庄子吃香喝辣乃是因为钿珠在王妃面前得脸,怕我们捅破这事,郡主责怪,便不让我们插手这孩子的事,我们无法,只得抢了她就走,一路带她进京来。钿珠与我们情同姐妹,我们就是这孩子的亲姨母啊,怎么忍心见她受这样的委屈。”
那孩子听到自己的遭遇被说出来,眼睛里有泪水打转,却怎么也不肯落下,很是倔强。
容仪瑾听到一半已是气极,她越气,面上就越稳,仿佛一潭死水,鸿毛不浮。
她伸手将那女孩儿叫道跟前来,见她虽然低着头,但是却紧紧的捏着拳,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念慧。”她一说这个名字,还珠与圆珠又忍不住落下泪来,容仪瑾才想起来,在燕王妃出嫁前,还有一位从小一起长大的侍女,叫做慧珠的早逝了。
就连兰芷等人也为她们姐妹四人的情谊感动,橘琴偷偷的抹了把眼泪,碧扇绛屏也都是心有动容。
容仪瑾更是伤怀。“四位姑姑都是好的,难得钿珠姑姑是这般念旧情的人,从明日起,你便跟着我吧。”
见念慧瞪大了眼吃惊的望着她,又想到她方才并未说自己的姓氏,便知道她与那亲父后母已断绝了关系,于是问兰芷:“我记得母妃的嫁妆里,在西北有个煤矿,是与内务府有供应关系的?”
“正是,郡主您的意思莫不是……”
“将那狼心狗肺的东西一家都送去吧。”吃着用着的都靠的是原配妻子挣下的脸面,还敢这么不把原配生的女儿当人,他们也该清醒清醒,明白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至于他们能不能受得了西北的残酷日子,这就看造化了。
想必老天不会庇佑这等人渣。
念慧突然跪下来,给容仪瑾磕了一个头,道:“郡主大恩,于念慧如同再造,念慧有幸跟在郡主身边,必定衔环以报。”她哭道:“求郡主允许我母亲与那人和离,将我母亲的墓迁离吧。”
碧扇扶起她,兰芷急忙替她擦了眼泪,容仪瑾道:“绛屏,你去办这件事,将钿珠姑姑的墓迁回京,去与内务府说一声,便就安葬在母妃身边吧,全了母妃与四位姑姑的一场情分。”又问道:“钿珠姑姑可有姓氏?”
圆珠回道:“钿珠是从外面买进侯府的,并不清楚姓。”
容仪瑾拉过念慧,“那你就随母妃姓,姓郑。从今天开始,你就是郑念慧了。”
郑念慧饱经蹉跎数年,先是得到圆珠与还珠爱如亲女,又遇到容仪瑾收留栽培,想到母亲临终前与她说自己最敬爱的王妃与亲近的姐妹,她们终究没有辜负自己母亲的感情,终于忍不住痛哭起来。
圆珠与还珠见她失仪,恐她冲撞了容仪瑾,急忙要上来劝,却被容仪瑾阻了。
容仪瑾摸着哭倒在她膝下的念慧的头,笑道:“让她哭吧,能哭是好事,将这仇与恨,不甘与不忿,统统哭出来,来日才能肆意欢笑,将该死之人全部踩在脚下,尽情碾压。”
她笑的如此随意,仿佛几月前也这般痛哭的人不是她一般。
碧扇趁着念慧擦干眼泪的时候,轻声与容仪瑾道:“郡主,奴婢四人也会如四位姑姑一般,永远陪着郡主,即使人不在了,心也在。”
容仪瑾环视一周,就见碧扇、兰芷、橘琴、绛屏也都再看她,眼神中的坚定,刺激的她也忍不住眼角发涩。
她回以微笑,依旧是高傲尊贵,凛然威仪的容仪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