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苏向男（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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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别动，我给你把面端进来。”
昨晚睡得不好，苏向男五点不到就醒了，趁着脚痛，她多躺一会儿，对着房间天花板上浅灰色的几条细纹发了半天呆，直呆到窗外天光渐明，听见宋一莲起床忙活的动静，心下跟自己说“该起了”，人却仍是在床上又赖了一刻钟，才慢慢撑坐起来。
就这样磨蹭都被宋一莲刚才那一声低喝制止，连连啰嗦她：“你那脚，少劳动它，就在床上吃。”
床上吃怎么行，不刷牙就把东西吃进嘴里，想想就先恶心到自己。苏向男提嗓回一句“我起来”，不顾劝阻挪下床挪出屋。
到院子里，鼻端钻进的气味让她觉得有些不妙，含着牙膏问宋一莲：“什么面啊？”
宋一莲端着大海碗出来，颤巍巍摆在小桌上，在围裙上抹手：“猪脚。”
苏向男吸进半嘴牙膏的辣味，以形补形她懂得，但大早上吃得这么油腻真的好吗？赶紧冲嘴巴：“我喝汤。”
这么多年过来，宋一莲哪会不知道她的毛病，指指碗中埋在面里露一小角的棕褐色肉皮：“是，主要喝汤，猪脚我只给你盛了一个，吃了。”
苏向男无法，洗脸吃面。
确实没有特别油，配着一小碟香蒜豆干，是好吃的。勉力吃下大半只猪脚再加几口面，苏向男瞟一眼桌下还伸着的自己的脚，不管是不是真能补到，宋姨的确为她费心。
但这满满一碗指望她全吃完也太难了。偷偷看一眼还在厨房里不停忙活的宋一莲，苏向男弯身半站起来，晃两晃稳住身形，端着碗悄悄向院门边挪。
门边半趴着的中华田园犬跟她默契十足，立马抬头朝她望来，确定能得好处之后，赶紧起身摆尾谄媚。
苏向男在能力范围内加快动作，挨过去把剩面倒进狗盆里，不由自主对埋头吧唧大吃的看家犬嘘了一声，安静点。
一回身却正撞上出了厨房好气复好笑盯着她的人：“看看，好好的东西，都便宜它了！”上前两步夺过她手中的空碗，宋一莲伸一根指头狠点点她，又要回厨房：“行吧，你赶紧回房躺着。”
躺回去继续数天花板上的裂纹么，太无聊。苏向男立在院子里，脑袋空了片刻，总算是想到件事，歪歪跛跛行到厨房门口，扶住门框问：“宋姨，你知道有谁想找工来做吗？年轻点儿的。”
宋一莲洗着碗，偏头奇怪道：“怎么？”
“七号的事，我想找两个帮工。”
“唉，”宋一莲闻言叹气：“我早跟你爸说了，虽说七号不大，但就靠着你爷俩这么撑着，能不累吗？”老苏也奇怪，分明不是多吝啬的人，但这么多年，苦守着一爿店，死也不肯多请个人——难得小男现在开这个口。不歇气儿地忙又说：“就你东叔家二小子，读书不好，想做事，你东叔还担心他自个儿到外头打工不学好，就想着在家门口找份工呢，回头让你爸去说一声。”
“男孩啊……”苏向男有别的想法：“有没有女孩儿？”男生总归不够细心。
“那得再多问问，这一时半会儿的，我还真想不起谁。”宋一莲甩甩手中洗净的碗：“这样，我待会儿得往西头那边去找你桂婶说话，帮你多问问。”
苏向男哦一声，帮着宋一莲稍微收拾了下，送她出门。
又闲下来。
心却不静，人待在院子里晒太阳，可刚升起来的太阳软塌塌没什么热乎气儿，晒没两分钟她就觉得凳上生了钉，终于还是忍不住起身摸回房间。
手机在床上嗡嗡响，看一眼，是孟晓菁，这家伙能起这么早，肯定是在带团，居然还开小差。
“小辉那兔崽子不接我电话！”那头上来却是这样一句。
苏向男如实汇报：“他一切都挺好的。”
孟晓菁闻言，瞬间就抛下兴师问罪的语气，不正不经地笑问：“怎么着，我家小鲜肉过去你那儿，你们有没有做坏事？”
“没有。”苏向男答得坦荡，“他回去了。”
“啊？”孟晓菁一愕。苏向男听着她那头嘈杂的背景音小下来，然后被问：“小辉不是说要过去待将近一礼拜吗？”
没等她答，孟晓菁自己又放出恍然大悟的语气：“你赶他走。”
苏向男无奈：“没有。他自己决定的，就今天。”
“你别糊弄我，快说说，怎么回事？”
“你带着团呢吧。”
“老年团，去景点的路上，都补觉呢。”孟晓菁快速说明，立马回归正题：“赶紧说！”
老人家起大早赶景点，太拼了。苏向男只说七号床位紧张，没严成辉住的地儿。
“当我傻？”孟晓菁气得吼：“你骗人也骗得有点儿诚意好么。我跟你说，向男，虽然我觉得清明节上赶着去找你非常蠢，但这回小辉他……怎么说，我不是想干涉你们什么的哈，但你要不太为难的话，是不是也给他次机会？”
苏向男有些措手不及，对她和成辉之间的事情，晓菁虽然时常调侃，但玩笑意味居多，从没真正拿着朋友情谊或端着长辈架子横加干涉过，这么正儿八经地发表意见，空前。
那头孟晓菁听她一时没有言语，继续说：“小辉之前做的那事儿吧，你们都没怎么提，但我多少也看出点儿门道，这方面他真错了，我不为他说话。可是后头我也是真看出他有悔意，特别悔。”
仿佛怕她不相信，孟晓菁加重语气：“真的。他去找你之前，回到永湖新村撞上宋婆婆了。”
“嗯，我知道。”苏向男插一句。
“宋婆婆一直以为你还在柳舍做事，到家里没见着人，又听说你回柽市去了，打量小辉那眼神别提多内什么了。你知道小辉一贯是个死人脸的，结果那天被宋婆婆多看了两眼，脸上的难过藏都藏不住，一副天都塌了的样子，半天缓不过来。”
难怪。
——“关于陈与妃，你那次让我别跟你辩是不是被她吸引过，我后来想了，对，我自个儿犯的错，我认。”
难怪那天在“吃饭来”，她告诉他这是宋婆婆儿子儿媳张罗的店，他脸上的表情会复杂成那样；也难怪一夕之间，之前他口中的“多想”变成了“犯错”，原来如此。
孟晓菁看不到她脸上怔愣的表情，电话里仍说道：“我说这些向男你别误会啊，他做错事儿了，接受教训心里难过，这都应该的。只是咱小时候老师不常说‘犯错不怕，知错就改就是好孩子’吗？真的，你再给他次机会呗。”
成辉最不想的，就是她把他当小孩。苏向男回答：“行了，你去忙你的，我自己知道。”
孟晓菁一听这话，知道自己该挂电话了，更何况旅游车上她身边隔着过道坐的一位老大妈已经颇有兴味地睁着朦胧睡眼盯着她聊电话了，罢罢罢，让那俩不省心的人自生自灭吧。
挂电话前，突又想起来自己这番电话原要说的正事儿，孟晓菁赶在苏向男挂线之前抢出一句：“哎对了，内谁，李新一，他又去你们唛头街了哈，你要是遇上，帮我盯着点儿！”这才爽快挂断。
苏向男被她这最后一句砸得一懵，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那个名字说的是谁，脑子里浮出那人上次过来在这边无所事事闲待半月的模样，并不太放在心上。
但，李新一来镇上，对现在的她来说，是件好事。
——宋姨，有朋友到唛头街玩，我得去接。脚没事，不用担心，晚上还回来吃。“
给宋一莲留了言，苏向男简单收拾，锁门，挪出院子，叫上小蹦蹦，回七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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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七号院子，苏向男就看见老苏坐在休息室窗口，对着电脑看报纸。
再看看他鼻子上架着的老花镜，她暗暗叹气，很早她就在抽屉里发现了那副眼镜，可真看到它戴在老苏脸上，还是不适应，老苏是真的“老”了。
苏正听见院门响，视线从老花镜上方穿出来，绕过院子里坐着喝茶的两桌住客，发现是自家的跛脚女儿，于是收了报纸走出休息室：“你怎么跑来了？”
苏向男先问：“我不在的时候，有新住客没？”
苏正慢条斯理：“就你电脑里提前预定的那对夫妻。”
“哦。”苏向男点头，挪蹭着慢慢往休息室走。
苏正冷眼打量她偏向楼梯暗暗逡巡的目光，淡淡一句：“那小子，一早就走了。”
“哦。”
苏正叹气：小男在男女之事上，已经算是有主意的了，但现在这个失魂落魄的模样，唉，看样子对那小子是动了真心，女大不中留。
苏向男其实只是略微失落，成辉她还是了解的，来的时候冲动来，走的时候也就不会拖拉，她不过是抱了些微希望而已。
到休息室查看了下电脑，果然像老苏说的那样一切如常。她不再耽搁，掏出手机给孟晓菁发短信，李新一，没到七号。
正在发送……发送完成。
然后苏向男一抬头，看见门口悠闲走进来的李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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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萍果然是个消息灵通的，事情找她问就是没错。宋一莲和老邻居聊完了天，惦记家里还有个伤了腿的，赶紧往回走。
还没到家门口已经望见紧闭的院门前立着个人。
宋一莲上前，那人回头。
呦，昨天来家没待一会儿的小伙子，这满脸的汗。
“阿姨，向男她……”见了她，小伙子通红的脸染上喜色，问。
向男应该在啊，她腿都那样了，能走哪儿去？对着自家关死的大门，宋一莲也不解，忙掏钥匙开门。
院里没人，房间里听着也不像有人在的样子。
宋一莲让小伙子在院里稍坐。小伙儿点着头却仍站着，视线直向屋里扫。
她懂她懂。宋一莲也顾不上招呼了，抬脚进屋，打眼就望见大木桌上用茶杯压着的纸条。
略看一看，这可怎么好。
不太自在地捏着纸条走回院里，宋一莲伸手让小伙子看。
严成辉盯着纸条，良久，抬头冲她笑：“谢谢阿姨。”
呦，这孩子笑起来还挺欢喜人。
不过，谢啥啊，人都没见着，怪可怜的。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苏向男（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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