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舍七号》凝玉

2、离开（2）

　　协会换届，作为前任会长，他有责任搞好交接。严成辉到5号教学楼门前锁好车，三两步上台阶进到门厅，直奔楼管处：“师傅，109的钥匙，谢谢。”

　　楼管大叔正在看报纸，听见问，从老花镜上方抬眼看了看，慢条斯理问：“这才几点，就取钥匙？”

　　严成辉赔笑：“下午我们协会办活动，需要提前布置一下。”

　　“成辉，你也到了？”没听着楼管大叔答话，严成辉身后传来女生温柔的询问。

　　他回头，是低一届的协会成员陈与妃，身旁还伴着她同学刘景双。

　　没多说，严成辉转过头继续等楼管大叔开恩递钥匙。

　　大叔面无表情瞪着被挤满的窗口。

　　陈与妃上前一步，苹果脸红扑扑的，对着大叔睁眼说瞎话：“师傅，耽误您歇午觉了吧？一会儿我们协会的大部队来，我会提醒他们动作轻点儿的。”

　　大叔仍然面无表情，望她二三秒，慢腾腾伸手从一旁的柜箱里取出一把钥匙，默默递出来。

　　陈与妃笑容更灿烂，接过来甜甜一声谢，拉拉严成辉衣袖：“走了。”

　　“你们先去，我拿音箱。”严成辉指指楼梯下的小门，扯出衣袖走了。

　　陈与妃愣了愣，转头和刘景双对望一眼，后者做个“我了解”的表情，回应她脸上无奈的苦笑。

　　攥着钥匙上了一层楼梯，开门进教室，陈与妃直奔讲台，按了多媒体操作台上"上课"的按钮，回头确认身后黑板上方投影幕布嗦嗦下落，这才想到还需要在黑板上布置文字，只得又去按幕布的上升按钮。

　　另一边，刘景双嫌教室闷，正一扇扇地在开窗，室外有风，这一打开，遮光窗帘翕动，不得不又着急忙慌去挪桌子到墙边压住。

　　两人正忙，走廊上传来小轮滚动的响声，不由同时偏头。

　　严成辉半弯着身拖着小腿高的立式音箱走进来，插好电源，打开开关，瞬间多媒体操作台那边已自动打开的话筒发出极尖锐的啸叫，靠得最近的陈与妃不由双手护耳，皱眉嗔怪地望向他。

　　严成辉立即关上音箱，抬头问询地看向她。

　　陈与妃轻轻揉了揉耳朵，慢慢放下手："快被你吓死了。"

　　严成辉见她没动作，自己走到多媒体操作台边，关了话筒，又试了试音确认，回到音箱边再打开，这次再没有啸叫。

　　陈与妃觉得无趣，讪讪走到刘景双身边，帮忙一起固定窗帘。

　　刘景双偏头看了看取了粉笔在黑板上写艺术字的严成辉，低声问："他是不是知道那件事了？"

　　陈与妃眼皮微跳，也觑向黑板前的人。应该不会知道。

　　刘景双见她表情模糊，兀自说："其实不管他会不会知道，你都不该——"

　　陈与妃惊讶地望她一眼：景双反对她那么做？她自己当年通过一个半月的辩论赛集训就撬了林嘉路的墙角，怎么不觉得不对？

　　刘景双看出她眼底的意思，笑笑说："我是说，你太着急了。"

　　此话怎讲？陈与妃停了掖窗帘的动作。

　　"他们都快分了，你何必多此一举。"白给自己招惹一身腥。

　　陈与妃也笑起来："你怎么知道他们要分？"

　　谁都没瞎好吗。刘景双向写好了字又去设置投影幕布的严成辉瞟一眼："他前段时间那个状态那么明显——俩人有事儿呗。你就是不愿意等，结果呢？"

　　陈与妃抿嘴不说话了。严成辉前段时间是不对劲，可他不对劲之后的结果是否一定能令她满意，她把不准。而好不容易出现的契机，她忍不住争取一下，有错吗？

　　刘景双见她还是一副"你们其他人压根不懂"的样子，况且事已至此，便也不再多说。

　　讲台上，严成辉安排好了大半，抬眼扫视了一下整间阶梯教室，走到门口去开灯。

　　"灯太亮影响一会儿的演示效果。"陈与妃抬嗓提醒。

　　严成辉逐个开关试试，只打开后面的两排灯，自己走到教室中间位置，望了望黑板效果，可以。

　　陈与妃胸口的闷气实在忍不住，也走过去，直视他，低声问："我怎么你了，干嘛不说话？"

　　严成辉回视她，他真的没什么要和她说的。

　　"哎呦师兄，我来晚了，抱歉抱歉。"门口有人咋咋唬唬地进来，打破空旷教室诡异的静默。

　　严成辉绕过陈与妃，笑着对来人说："又睡过头了？他们换届选了你，也不知怎么想的。"

　　新任会长梁少艺嘿嘿笑：“咱们协会你还不知道吗？会长一个比一个更不靠谱，早都名声在外了。”

　　严成辉明白他的意思，去年自己纳新第一次开会，几乎每一个进教室的新生，第一个反应都是抬头看看教室编号再看看门边贴的宣传单，一再确认之后仍是一脸怀疑地进门坐下。

　　耳边梁少艺还在说：“再说了，虽说比工作能力我肯定比不过师兄你，但人缘还是可以滴——"转脸对上脸色不好的陈与妃："小师妹你说是吧？"

　　陈与妃勉强笑笑。

　　严成辉只说：“别贫了，快看看还有什么要准备的。”

　　梁少艺啧舌："这怎么是贫呢，我这是告诉师兄你得相信群众的眼光。"说着又佯装求助地望向陈与妃。

　　陈与妃已经确认了严成辉是不想跟她说话，现下既不便在人前发怒又不想委屈自己强颜欢笑，索性也不装了，沉默地走向已经在他们左侧不远处坐下看戏的刘景双。

　　梁少艺这才觉察到不对，有些反应不过来地看向严成辉，严成辉只问他：“想好待会儿要说点儿什么没有？”

　　“师兄你还真信不过我，”梁少艺从上衣内袋里摸出张纸：“发言稿，我写了，你要过过眼不？”

　　那倒不必。严成辉摆手，冲着教室门口扬扬下巴：“人差不多都该来了，你赶紧再准备准备。”说完到音箱旁的小椅上提了自己的背包，寻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走上讲台的梁少艺回身见他那么坐，立即反对：“师兄你待会儿有换届发言，坐那么偏干嘛？”

　　严成辉不理，掏出手机发短信。

　　顶着陆续到来的人群发出的熙攘声响、跟他横隔着几乎整个教室的陈与妃气闷得简直想哭：现在不必她和景双猜测了，严成辉这副避如蛇蝎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只是那又怎样，她想做的事，谁也拦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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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节假日，动车上人不算多，苏向男放了行李坐下，抬头望见车窗外悬着的跑马霓虹灯，“筌市欢迎您”，它倒真没排斥她，但筌市，我走了，你保重。

　　小桌板上搁着的手机震动，苏向男拿起来看。

　　先回复老苏：上车了，安全，放心。

　　再回复陈之萱：好的，活不下去了一定回来找你。

　　锁屏。

　　老苏的关心很难得——前两天被突然告知她要回去帮忙做事的时候他也只是问了下具体时间而已——对于自家闺女，他一贯实行放养，冷不丁地嘘寒问暖，不禁让她有些受宠若惊。

　　手机又震，还是老苏，问她回去后打算住哪儿。

　　她其实更喜欢后山上的老宅，清静。但若住回去，宋姨肯定免不了不自在，还是算了。

　　于是回：我住七号。

　　老苏回她一个字，嗯。

　　苏向男准备收手机，手机却开始连续震动，电话。

　　看了号码，她笑出来：“喂，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

　　这时通知即将开车的广播响起，那头的人显然也听到了，笑得比她开怀，上来就问：“呦，原来是真的啊，听说你要回家？”

　　苏向男有些诧异：“你从哪儿听说的？”

　　“那你别管。”那头还笑：“你毕业的时候，我那么求你你都没肯离开筌市，这次怎么就愿意走了？”

　　没等苏向男回答，那人又问：“被人欺负了？”

　　“你觉得可能吗？”

　　“的确难。还回筌市吗？”

　　“应该不会，回去是帮我爸做事。”

　　“我过两天要会筌市办事，本来还打算找你出来见一面吃顿饭的。”

　　他们分手都多久了，还见面吃饭，没这个道理。苏向男但笑不语。

　　“行了，听你说话挺精神的，我就放心了。什么时候上你们家旅游，你得接待啊。”

　　“给你打折。”

　　“还收钱！”

　　“小本生意。”

　　“真抠。路上注意安全，挂了。”

　　“嗯，拜。”

　　终于能安心放下手机，车也已经开动了，窗外有男生在跑，电视剧的桥段，不知是哪个女孩子在享受，但动车这个速度，男生恐怕演得很辛苦。

　　——听你说话挺精神的。

　　不然怎么样，哭么？窗外又没有人为她奔跑，哭给谁看？

　　——打死我也想不到你会找个这样的。知道我第一次见着她时，想到什么吗？柴火妞，强烈即视感！你跟她那什么的时候，不觉得硌得慌？

　　没有人欺负她，最伤人的也不是话语，而是本该回话的人，却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