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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陆雨的故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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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晚上,陆雨给傅振华上了一堂生动的枪械知识和实战技术课,以至于傅振华几乎忘了自己初时对陆雨的厌恶和防备,忘了自己是个病患,忘了第二天自己就要离开的事实。
“振华,你不用懊恼自己技不如人,你是我见过的为数不多的枪法好,速度也够快的人。你缺少的是实战,真正凶残的敌人才能让你忘了你学过的东西。你从鲜血里走出来,才能体会的出什么是人枪合一的境界。”陆雨看到傅振华在最后一发子弹打出后,脸上终于不再是淡漠的表情,他很欣慰,尽管那表情代表着恼怒。
“你是从战场上练出来的?”傅振华把那把名贵的枪还给陆雨,摘下枪套,又把空空的子弹盒递过去,
“你的反应。。。很快。”
傅振华一晚上都没怎么讲话,他一直在跟自己较劲,当然也是因为不服气。现在,最后一轮比赛结束,陆雨确实技高一筹,他很佩服,赞赏的话自然而然就溜出了口。
“振华,明天我送你回去,你的胳膊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了。如果你愿意,我想请你每天过来。。。做饭。”陆雨边带着振华往外走,边扭头看着他说着匪夷所思的理由,脸上带着如假包换的诚恳,
“我教你枪法作为交换。”
傅振华看着陆雨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就想送上一记老拳,他忍住了这种冲动,瞪着陆雨,
“我和你不熟。”
陆雨哈哈大笑,他指指外面,
“你困不困,我请你喝一杯越南咖啡,给你讲讲我的故事。有兴趣听吗?”
傅振华想说没有,陆雨却没给他机会,
“别老拒绝我,给我留点面子。”
于是在半夜两三点,傅振华又回到了陆雨的卧室,坐在那个颇为华丽的吧台,闻着越南咖啡特有的浓郁芳香,听陆雨说道,
“我出生在台湾,有个小我五,六岁的妹妹,她叫珠儿,据说我们出生的时候都是雨天,所以我叫陆雨,她叫陆珠儿。我父母本来是本本分分的种田人,我父亲读过书,据说在我们村里也是很受尊重的,嘿嘿,”陆雨说到这,自己笑了起来,他掏出烟,问,
“我可以抽一支吗?”
傅振华点点头,他知道人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抽烟,而现在,显然陆雨回忆的往事并不太愉快,
“嗯。”
陆雨又笑了一下,这一次却有些不一样的温柔,
“原来征求别人的同意也是这么让人愉快的事情。”
傅振华不知道他这句话什么意思,但也没想深究,他只是等着陆雨继续讲他的故事。
陆雨吸了几口烟,看着傅振华抿了一口咖啡,吐出一个眼圈,问道,
“好喝吗?”
傅振华点点头,
“我不懂,但是还不错。”
陆雨把烟灰弹到烟灰缸里,
“你喜欢就好,开始不习惯,可以慢慢来,养成习惯就好了。好,我继续讲。我七岁那年,不知道我父亲得罪了什么人,让我们在台湾呆不下去了,只好背井离乡到马来去投奔那里的亲戚,没想到辗转到了缅甸。有一天,我父亲突然走了,剩下我母亲独自带着我和不到两岁的妹妹。我四处打听父亲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最后才知道他是去了泰国。我母亲。。。是个。。。柔弱的人,没有了男人,她根本就无以为生。我只好自己出去,看看能不能挣些钱,好歹能让家里的两个人活下去,可是。。。那个时候,兵荒马乱,我年纪小,很多事情做不了。一次跟着别人打架,有个人当时救了我。没多久我母亲就病死了,我没有办法,就把珠儿托付给了一个也是台湾来的老乡,我自己去找生计。再后来,战争开始了,我就。。。再也没有见过珠儿。”
陆雨手里的烟只剩下了一个烟头,他又拿出一只点上,继续吞云吐雾。他好像在想着过去的事情,又好像在专心抽着烟。傅振华没有打扰他,因为他想起了陆雨晚上说的话,这世界上有的是人比你还惨,比你更加不幸。现在,他承认陆雨有资格这么说。
好一会儿,陆雨才像是清醒了一样,把手里没抽完的烟掐灭了。他站起来打开窗户,让缭绕的烟雾立刻有了出处,清凉的夜风让陆雨的情绪恢复了不少,
“瞧,我多好年没有提起过她们了,现在突然间提起,倒是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情。呵呵,让你见笑了。”
陆雨没打算得到傅振华的安慰,但是出乎意料地他听到傅振华说,
“没有。”
陆雨笑着走回傅振华身边,
“谢谢你,振华。后面的故事就很简单了,那个帮我的人收养了我,他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因此就把我当亲儿子一样养大,让我读书,跟他学做生意,前几年我从英国读书回来,他也把公司的大部分生意都交给我打理。”
故事讲完了,两个人又陷入了沉默中,半天,傅振华才说,
“我。。。累了,明天还要去。。。上班。”
陆雨脸上有一些失望闪过,他站起身,
“嗯,你今天也累坏了。你还是在。。。我屋里休息吧,我去其他地方。”
傅振华倒也没客气,他跟着站起来,随着陆雨往门口走。到了门口,陆雨很客气地转身道晚安,刚要走,就听见傅振华问他,
“你。。。喜欢吃什么。。。明天晚上?”
陆雨心里一阵抑制不住地激动,他的手紧紧地握住门把手,脸上却显得极为平静,
“都好。我喜欢吃你们台南的小吃,什么都行,都好吃。”
“我知道了,晚安。”
“晚安。”陆雨替傅振华关上门。
出了门,陆雨低着头站在走廊里一动不动,任凭自己的心狂跳不已,带着从来没有过的喜悦。他从来都对自己有强大的信心,只不过这次傅振华却让他有些受挫,现在看来,傅振华也不是真的那么讨厌他,振华他。。。开始接受自己了!
不错,陆雨很满意现在的结果,自己这几天的心思没有白费,虽然很疲劳,但是很值得。聚敛心神,他深吸口气,抬起头,他冲着走廊里的一个角落伸出了食指,然后迈开步子,迅速朝电梯走去。
第二天,凌晨六点,一向早起的傅振华准时睁开了眼睛,他小心翼翼地拧开台灯,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进了卫生间。这个堪称豪华的卫生间里似乎应有尽有,不但洗漱用品一应俱全,甚至连内衣裤都已经乖乖地被放在了雪白的浴巾旁边,好像早就预料到傅振华的到来。
昨天这里什么都没有,傅振华边用冷水洗着脸,边想着,一定是昨天他和陆雨去枪械室的时候,有人特意进来准备的,当然,肯定是陆雨授意的。傅振华擦干脸,开始刷牙,牙膏居然是他特别喜欢用的竹盐牙膏,还是安南才有的一个牌子。
哼,佳城这个叛徒,一定是他告诉陆雨的,他居然连这种事情都要告诉给陆雨知道,真是太好的朋友了!青梅竹马就是有这种优势,你的所有兴趣爱好,性格怪癖,他们全都知道,一旦他们决定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出卖你,那绝对就是卖你没商量。傅振华闷闷地想着,吐出了最后一口水,然后抬头看着巨大面镜里的自己,还是那张清心寡欲的脸,因为三天没有刮胡子,所以下巴上已经显出了青青的胡茬。他拿起毛巾用热水烫了,敷在脸上,然后在下巴上打些泡沫,拿起手边的那把剃脸刀,还没有开始刮脸,他倒是笑了。陆雨这个变态,他居然还能找到这种老式的剃脸刀,也算是有心了。他低头又看了看那把刀,心里又立刻有些不忿,陆雨这个土豪,还真是不把花钱当回事啊,连一把普通的剃脸刀都是镶金边的!他摇头苦笑了一下,然后开始刮胡子。
佳城一定是特意告诉陆雨关于自己这些可以称之为怪癖的习惯,他不用电动剃须刀,既是因为使用剃脸刀是他父亲生前的习惯,他从小看着,印象深刻,所以长大后也延用了这个习惯,也是因为傅国仁曾经告诉过他,卧底最好的保命方式就是时刻保持警惕,身边的任何一样东西都可以成为保护自己的武器。
不一会儿,傅振华就把自己收拾干净了,他在衣柜里找到一身剪裁的极为精致的黑色西服套装,白衬上黑领带,嗯,跟他原来的那身几乎一模一样。迅速穿好衣服,他走出房间到了楼下的餐厅,果然,那天见到过的阿莉正站在厨房门口等着他。看见了英俊帅气的傅振华,他的眼睛瞬间睁大了,眨了好几下,她才尴尬地咳嗽一下,指了指餐桌上的早餐,
“华哥,你的早餐准备好了。”
傅振华点点头,说了声谢谢,倒也不客气,很快就吃完了几片面包,喝了牛奶。阿莉见他吃完,就指着门口说,
“华哥,车已经准备好了,阿峰在等你。”
门外,早已等候的阿峰看到傅振华从门里出来,带着笑脸迎上来,
“华哥,可以出发了吗?”
傅振华以为一直像狗皮膏药一样骂不走打不跑的陆雨会在他醒来的第一时间出现在眼前,然而他猜错了。从他醒来到准备就绪可以出发,陆雨都没有露过面。傅振华有些惊讶,尽管他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思想是容易受另外一个人的影响,但是陆雨确实做到了,最起码现在的自己,站在门口看着笑容可掬的阿峰的时候,想着的就是陆雨,心中有惊讶,也有丝丝失落。
“可以,谢谢。”傅振华随着阿峰钻进一辆宽大的黑色越野车,坐在后座上,就听见阿峰问,
“华哥,送你去哪里?回家还是去酒吧?”
傅振华转头看了看窗外自己住了三天的房子,然后转回头快速地说,
“回家。”
阿峰在后视镜里看着一切,脸上却不敢有丝毫的表情,只是严肃地点点头,
“好的。华哥,那我们出发了。”
各自想着心事的两个人,一路无语。
那天来到这里的时候是晚上,傅振华又处在昏迷状态,所以这个早晨是他第一次清楚的知道陆雨的住所到底处在何地。他想着想着,思绪就回到了头天晚上在枪械室里给他解释如何提高远距离狙击精准度时,侃侃而谈的陆雨身上,他现在好像还能感觉到陆雨握枪时那种睥睨天下的傲气,他边抽烟边谈着战场硝烟弥漫,血腥残酷时的戾气,坐在自己对面沙发里回忆往事时笑容里的苦涩和无奈。
陆雨,陆雨,陆雨。。。。
傅振华烦躁地皱皱眉,右手不自觉地攥成拳,下了狠劲,好像陆雨此刻在他的手心里一样,真想要把他捏死!
可恶!
最后一天休息了,傅振华在自己的小公寓里左右看看,果然,没有他在家里,佳城是什么都不会做的。一地的零食垃圾,桌子上满是灰尘,洗碗池里是几天没有刷过的碗。
傅振华用一只手麻利地开始收拾,刚把地面清理干净,就听见一阵敲门声,傅振华停下所有的动作,仔细地听着,门外的人似乎没有走的意思,又敲了敲门。傅振华把扫把倒过来拿好,小声地问,
“谁?”
“陆雨!”门外的声音果然熟悉,傅振华在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竟然愣了一下,稍有犹豫,就听陆雨又说,
“你方便吗?”
傅振华没回答,只是把门打开了,闪开身,让人进来。一身西装的陆雨看见屋里的惨状,再看看傅振华手里的家伙,脸色不太好,他什么都没说,把自己手里提着的两个袋子放在了桌子上,又把傅振华手里的扫把拿过来,问他,
“还有哪里需要打扫?”
傅振华不知道这个不请自来的家伙到底要干嘛,就用疑惑的眼光看着陆雨。陆雨边脱西装外套,边看看表说,
“我一个半小时之后,有个会议要开,离这里半小时车程。你手不方便,这些体力活还是我来做吧,一个小时,我尽量帮你弄好。”
傅振华愣在当场,连陆雨的问话都没听清楚,搞的陆雨只好走到他跟前,又问一遍,
“我从早市买了菜,你晚上可以做饭吗?会不会不方便?”
傅振华转头看桌子上的袋子,才想起来昨天自己答应陆雨今晚会给他做饭的,这个人还真的一大早就去了市场,买了这么多菜回来。
傅振华不想食言,尽管他自己也不明白昨晚答应陆雨的一瞬间自己是怎么想的,但是既然答应了,就要做。
“可以,”傅振华点点头,他拿起袋子,打开,分好类,就往冰箱里装,
“你。。。想吃。。。什么?”
已经在卖力干活的陆雨哈哈一笑,
“我可以点菜吗?”
傅振华摇头,
“太复杂的不会。”
陆雨又笑,
“你做什么我吃什么!”
傅振华点点头,然后两个人都不再讲话,开始收拾屋子。
两个人一起的时间,总是过的飞快,让人懊恼。傅振华是不是懊恼,陆雨不知道,但是他自己确实郁闷的要死,因为这一个小时,是他这些年来最开心的一个小时,没有勾心斗角,没有血腥暴力,没有防不胜防,最主要的是那个叫傅振华的小孩在身边,尽管这一个小时,除了点头摇头,他一句话也没跟自己说过。
傅振华开口讲的第一句话是,
“你该走了。”
陆雨的脸上都是汗水,衬衫也湿了个透,领带松松垮垮地在脖子上挂着,鼻子上还有些黑色泥点。这是陆雨近十年来第一次做家务活,干的像模像样,也累的大汗淋漓,整个人显得有些狼狈。傅振华看着这样的陆雨,竟然笑了一下,指指他的鼻子,递给他一条毛巾,
“擦擦。”
陆雨看着终于展颜一笑的傅振华,心都要化了,脸上却故作恼怒状,指着傅振华说,
“没良心,我这么任劳任怨,你还嘲笑我!”
“不是。”傅振华想要摆手,却牵动了左肩膀的伤口,眉毛都疼的拧在一起,陆雨立刻上前扶助他的胳膊,焦急地问,
“怎么了,是不是动到伤口了?”
傅振华心里一动,那声音里有他很久没有感受过的关切和担心,从前父母没有给过他,朋友没有赋予他,只有眼前这个霸道的男人,这些天来一直在他身边,照顾他,担心着他。
要说没有感动是假的,但是傅振华的感动只能放在心里,他不懂怎么表达。
傅振华摇摇头,眼睛又看向墙上的挂表,陆雨可以到达开会地点的时间,只剩下二十分钟了。
“该走了。”
轮到陆雨点头,他双手扶着傅振华的胳膊前后左右仔细看看,没有出血的痕迹,
“剩下的那些活你不要做了,晚上等我回来帮你弄。今天晚上不要做饭了,我来接你,我们出去吃。你的胳膊还没好,我。。。”
陆雨说着话抬头看人,傅振华也恰好抬眼看他,两个人的眼睛就这样定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对方,在里面看到了倒映着的彼此的身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陆雨慢慢低下头靠近傅振华,傅振华却有些像是被惊吓似的想要逃走,陆雨用手稳住了他的腰,轻轻柔柔地叫着他的名字,带着柔情,带着魅惑,
“振华,看着我。”
傅振华听到他的声音,像是着了魔,僵在了原地,看着陆雨那冷俊帅气的脸越来越近,热热的鼻息,粗重的呼吸声,然后一片带着烫人热度的唇盖在了他有些冰凉的嘴唇上,温暖着他的唇,他的心。
轻柔的吻,陆雨重新和傅振华面对面站好,看着有些傻了似的傅振华,爱怜地笑了一下,低沉的声音带着迷人的性感,说道,
“振华,我喜欢你。”
陆雨那天下午的心情相当不错,以至于他在车上坐着的时候,并没有像平时一样看文件,签命令,他难得悠闲地靠在椅背上看着车窗外的风景,时不时地笑笑。阿峰从后视镜里看了他好几次,自己的脸上也挂着笑容。
“你看我干嘛?”陆雨终于恢复了该有的样子,打开了黑色文件夹,找出了他需要看的文件。
“没有啊,陆爷!”阿峰赶忙收回眼光,规规矩矩地看着前面的路。
“我。。。很高兴,”半天,陆雨对着一点都看不进去的文件叹了口气,最终还是笑了,满眼都是温柔的笑意,
“很不同的快乐,他给我的。”
阿峰点点头,
“我跟了你这么多年,现在的你真的不一样。”
“可惜,”陆雨合上了文件夹,
“不会太长。”
他又叹气,自己也觉得自从碰到了傅振华,他的自信,他的强势,他的果断全都错了位,
“希望振华有一天能懂我,不怪我。”
“华哥是个外冷内热的人,”阿峰想着和傅振华接触过的不多的几次,两个人虽然没有什么交流,但是他可以读懂一些傅振华的沉默,
“其实,华哥。。。有些在乎陆爷你了。”阿峰停顿了一下,从后视镜里看到陆爷只是看着窗外,没有什么反应,他壮着胆子又说,
“他今天早上出来看到我的时候,脸上都是失望。”
陆雨半天没说话,一会儿,才慢慢摇摇头,
“你不懂他,他。。。”
陆雨没说完,因为车子到了地方,停了下来。阿峰停好车,习惯性地摸了摸挂在左腋下的枪,回头跟陆雨说,
“陆爷,我准备下车了。”
陆雨点点头,
“今天搞定安南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