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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妒天香怒归净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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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白子虚起得很早,赶上了集市,从卖菜大娘那里听说了消息,昨晚,三清观走水,不过幸好只烧了一整间屋子,房里只有一个男人的尸体,也不知道是谁。
白子虚知道,那是李艺,如此说来,自家表弟与零絮可算逃过一劫,肃宛清这次的确是在白子虚心中树立了高大形象,杀人放火也做了,便是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这边想着,集市热闹的厉害,不由烦心,白子虚又走了几步,路过一间药铺,旁边是个算命先生。
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尽管自己不封建迷信,但毕竟是在古代,还是给自家老弟求了个签,算了一卦。
也不知道这算命先生是何方神圣,只见那白纸黑字写道“妒天香怒,终归净土”。
白子虚感觉不像好签,忙问何解,算命先生却道,天机不可泄露。
这算的是哪门子命?唉,难怪不收钱。
白子虚只好拿着纸去找柳兮,回头一望,柳兮正倚窗而坐,细品香茗。
窗户正对着药铺店面,旁边是个算命先生!
有家客栈!
越想越觉得发毛,抬眼一看,对面却又成了一堵石墙。
怪哉。
白子虚正冥思苦想,却有人忽然拍了拍他的肩,立刻一个激灵,站立不稳,直接坐在了地上。
柳兮拿着两根冰糖葫芦,站在自己身后,白子虚坐在地上仰视着愈发高大的自家导师,接过对方手中的冰糖葫芦。
两人寻了个僻静地方坐下,白子虚掏出胸前口袋中藏着的卦纸道,“这是方才我找那算命先生给子肃算的,我问他什么意思,他死活不告诉我,你瞧瞧,这卦是何意?”
柳兮接过纸条,摊开,“妒天香怒,终归静土。”
“妒,古书上只有一意,为忌恨,而天香二字,拆开解便是天与香,天,这寓意就多了,可指天命,或特指某一空间,甚至刑罚,至于香,可以解为佛刹,如此一来,大致是说,他逆天改命,冲撞了神佛,最终回归净土。”
“哦……”白子虚心里不舒坦,一说终归静土,就听着别扭。
“浮生万千虚化,尽是过眼云烟。”许是在人世辗转的时间久了,柳兮似乎将一切看得通透,红尘祸乱,如何笑看红尘,他早就参透了。
“人生在世,得意须尽欢,此时此刻,握在手中的东西便是你的,任他万千虚化,也奈何不得。”白子虚竟有些怒气,却不知从何而来,平生第一次发脾气,竟然是对柳兮。
“可惜,我是鬼,即便是握在手心里的东西,也不属于自己。”
“柳兮……”
“好了,寻家客栈好好休息几日,等肃宛清的事解决了,你我便回去。”柳兮转身离去,背影落寞而孤寂,仿佛再也不会回头,望他一眼。
月白色的衣角随风而舞,梨花成簇,才不会觉得凄凉难耐。
安顿好,这夜白子虚早早睡下。
公审三清观走水一案,作为直系亲属的白子虚,柳兮二人,早早便候在县太爷门前,怎料赶到之时,门前已是人潮汹涌,没处落脚。
人在江湖飘,怎能无法术傍身?
一个偷天换日,二人便与公堂两侧的捕快换了行头,此处视野奇佳,好比演唱会现场门票第一排的雅座。
堂下只有肃宛清一人,堂上是昨日新上任的状元郎,二人对视良久,又同时别开目光。
县令名唤秦风许,三年前就倾慕于肃宛清,出言考中举人便要娶妻过门,却被肃宛清讽笑着扫地出门。
白子虚只叹这秦风许出现的不是时候,才成一时悲剧。
公审转眼就结束了,肃宛清一再强调是自己放火焚尸,却一直不肯对他的谋杀原因吐露半句。
来看热闹的男女参半,对待这种情形,只得服从民意。
奈何女人怕肃宛清再祸害人间,勾引自家汉子,皆是高喊将其就地正法,而男人犹念旧情,外加贪恋美色,又高呼事出有因,不可草菅人命。
堂外乱作一团,秦风许一拍惊堂木,全场肃静。
“肃宛清对罪行供认不讳,就此画押,七日后问斩,鉴于其态度忠恳,本官准其这七日可行走于长安,以了心愿。”
肃宛清抬头望了望堂上的青衣男子,莞尔,一如三年前清新飘逸,绝美至极。
那日花前月下,吟诗作赋北窗里。
那日烟柳缠心,谈笑风生南窗下。
那日翠微霜晓,岁暮阴阳韶华外。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正如李白和王浩然,相识恨晚,不可终生为伴,便作知己又何妨?
却是来不及,抓不住,此生最后一缕默契。
柳兮没有告诉他,公审那日那人也来了,站在门外远远望着他。
听闻他七日之后问斩的消息,那人同样落泪了。
比起其他人的几句感慨,纳兰辛的伤感更为深刻实在。
柳兮帮肃宛清说出了心中的话,邀纳兰辛在三清观后的柳树林见面。
正值暮春,柳絮纷飞乱,人心散。
纳兰辛早早便来了,伫立在镜湖畔,细数落花。
依旧一身麻衣,不就第,不娶妻。
“先生……”肃宛清迟疑片刻,终于轻唤了一声,没再敢叫他师父,只能像私塾中的学生一样唤他一声先生。
“宁心……”纳兰辛应声道,“近日可好?”
坐在不远处湖堤上的白子虚不禁惊叹,“原来纳老师也这么不会说话啊?”
柳兮抬头接下一片桃花,花尾微卷,颜色也不如从前。
二十六年花开花落,花亦随人老,韶华不再,光阴不返。
肃宛清重新将眼前的男人打量一番,自己如今二十六,他呢?却已三十有四,早过而立。
他忽而想起此行的目的,微微开口问道,“当年先生拒绝学生,究竟出于何因?”
这问题他想了十年,却百思不得其解,纳兰辛与俗人不同,他的理由也应与他人不同。
“因为……你太年轻……”
年轻……
肃宛清从未想过这词还可以用在自己身上,竟然可以成为纳兰辛拒绝自己的借口!
李艺说,因为零絮比自己年轻,所以她好。
纳兰辛说,因为自己年轻,所以他不可以接受。
二者分明是矛盾的!
但至少,他并不是因为无情而躲避自己,如此便好,肃宛清不由内心狂喜,那怕是命不久矣,他依旧能笑靥如花。
纳兰辛有一瞬间的失神,白子虚看到了,他想起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的表弟,惨白的脸,颓废的装束,总想长大的急切心情,但又怕自己老去。
终有人为他折颜。
“许久不见,不知你的诗赋可有长进?便以柳絮为题,试一试你。”一如十三年前他初来肃府,在闺房中他命他以江边垂柳为题。
肃宛清望着漫天飞絮,“为词不赋诗。”
白子虚微微一愣,唐诗宋词,唐朝什么时候有宋词了?自家表弟也不知道避讳。
“二月垂丝拂翠楼,画眉如妒逞风流。成花又惹分离恨,去作浮萍送客舟。”
这貌似还是诗啊,白子虚越来越不明白肃宛清的套路,只知肃宛清吟罢,转身便离开了。
“成花又惹分离恨,去作浮萍送客舟……”纳兰辛懂了,没再追问,今日一别,恐怕此生再难相见。
第一日就这么过去了,二人相会,却无诀别。
接下来几日,肃宛清只是在三清观大堂礼佛诵经,再未走出。
柳兮白子虚二人一直在观内守着,第四日,三清观来了位熟客。
温瑾言,那个有妇之夫。
肃宛清以为他是专程来看自己笑话的,但事实上,温瑾言因念旧情,赶回长安,想见他最后一面。
第五日,公堂来报,案件又有新线索,一女子击鼓鸣冤。
众人回到公堂,定睛一看,正是零絮。
零絮极力为肃宛清开脱罪名,再加上秦风许本就不想肃宛清死,如今有人愿为他脱罪,更是顺水推舟,还了肃宛清清白。
与肃宛清擦肩之际,只听见她轻声了一句,零絮便被官差押了下去。
“师父,今日零絮换你一命,望师父此生,莫要忘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