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游人生》夜露深重

9、CH.09

　　黑匣以前说过，他的解说都是连续录制，一天三四期是常态。至少第二期应该是和第一期连着录，但现在解说音色明显比以往明亮不少，好像心情不错，精神也很振作。

　　郭良茫然地听下去，发现黑匣说话的状态都与以往大为不同。

　　虽然嗓音还是那么低沉，但其中冰冷隔绝的成分，似乎减少很多。解说内容也有所改变，明显是准备了大量资料，重点从格斗技巧与元素收集攻略改向了星神系列的普及讲解。

　　“第一期中，我说过艾丽丽的形象设计很好。当然有很多人不认同，还有人说我是萝莉控。我确实喜欢萝莉，不过称赞她不是因为萝莉控。现在进入角色展台，我来说明为什么她的模型制作很良心。”

　　郭良啪地一声敲打空格键，视频随之暂停。

　　……他刚才说了什么？

　　夭寿啦！黑匣居然会开玩笑啦！

　　“不不不，不是说这个……”

　　郭良抹了一把脸，把黑匣的话在脑中转几遍，想找出自己吃惊的原因。

　　……没错，他好像是在回答特定问题。

　　在第一期放出后，讨论区有八成观众都在晒自己喜欢的角色，质疑黑匣的审美，顺便吵吵各自心爱的某代剧情。黑匣刚才说的话，就像是专门针对那些言论，进行特别回应一样。

　　接下来切入的画面的确是角色展台，但黑匣一向是录完游戏才统一解说，解说录完或录过大半才开始发布，他总不能跳过时空到未来去看观众反馈吧？

　　更何况黑匣从来就不在乎观众。郭良看了那么多视频，他一次都没有在视频中解答过观众问题。

　　再往后看，视频出现了未曾有过的变化。黑匣不是根据视频内容同步说明，而是事先确定要解说的内容，将游戏流程当做素材来剪辑，在郭良玩游戏时觉得无聊，多余，以及不知所云的部分，都有本篇剧情对比插入，所有服装与道具元素的关联剧情，也都以嵌入文字图片的形式非常详尽地进行注释讲解。

　　因为画面的信息量实在太大，郭良不得不打起精神，放下手上的零食，聚精会神跟着他的解说一秒不漏地看下去。

　　黑匣不仅语气改变，语速也比以往加快少许，他不再揪住细枝末节的问题不放，不再以个人口味的褒贬为游戏辩解，而是拿着海量资料，以可爱休闲游戏为跳板，慢慢展示出本篇系列的全景。

　　如果现在是在弹幕网站，他几乎可以想象出弹幕池里的观众会吃惊成什么样。说不定满满是[黑匣吃错药了][黑匣恋爱了][这么拼是要转型么]之类下巴掉地的声音。

　　半小时一期，时间过得非常快。黑匣的视频剪辑很精彩，几乎没有冗余部分，视频变得紧凑好看，郭良还没意识到，进度条就走到尽头。

　　这一期的变化着实让人措手不及，但至少郭良不觉得讨厌。

　　他感觉到黑匣本人心境的改变，也明白视频背后付出的劳力远远超过第一期。

　　两期差别这么大，黑匣难道是——

　　消失多天，去把解说视频重新制作了一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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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水杯非常好用。

　　感到热流滑过咽喉落进肚中，张予珩不知该用什么语言来形容感动的心情，曾几何时他在大城市的高级宾馆里将皮鞋翘上玻璃茶几的时候，从没想过喝口热水会这么难。

　　他很满意现在的工作地点，其中之一的原因就是店长允许他从后厨用保暖瓶提开水回去。如果换作以前，他得去和居委会的大婶们说好话，借炉子才有热水泡速食。

　　工作刚刚结束回来，天边已经发白，吃着店里带回的早餐，张予珩启动电脑，打算把视频上传挂好再睡。

　　前天发布的视频，居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倍受非议。褒贬参半，而赞扬声微弱地多一些。

　　习惯了他风格的人，不熟悉的人，以及第一次看到黑匣视频的人，反应大不相同。大多数理智的观众能够理解视频后期耗费大量的劳力，原先掐架不断的绮丽绮丽上，也多出一串“业界良心”的标签。

　　但对于付出是否有理想成效，有人嫌他失去自己的风格赶娱乐化潮流，有人觉得不像游戏解说而更像给游戏做纪录片广告，也有人表示长知识了，看得开心。

　　所有反应，基本都在预料范围内。

　　看到负面评价，张予珩恼火归恼火，心烦的地方还是烦，但他没有改回去的打算。

　　他需要改变。很难说清为什么，但心里有种强烈的“不能再这样下去”的危机感。

　　平时并不那么热衷于看观众评论，只是定时检查，但这次他在发布之后，就一直关注评论反馈的情况。

　　在绮丽绮丽的弹幕中，有一条在视频结束时淡淡藏在诸多发言下，很难被人注意到，他却在看到时吃了一惊。

　　[黑匣是把第二期之后的解说重做了吧，太辛苦啦~注意身体]

　　仔细回忆，他没有把重录解说的事告诉任何人。在他看来，自己树敌众多，好友甚少，压根不会有人在意他的死活，更不用说追踪解说失踪后的动向。

　　这是谁？

　　……算了。匿名正是弹幕的优点，同时也是最大的缺点，由它发出的言论就像十字路口的杂音，有音乐与说笑，也有吐痰和叫骂声。因为被自由的外壳保护着所以发言者无所顾忌，如果纠结起伪装背后的身份，就会没完没了。一一听取理解根本没有必要，最正确的方式就是大挥扫帚，全都扫进垃圾箱。

　　围脖上，WAL的刷屏渐渐减少，可是有关于窗边的姑娘是否盗歌的争论却仍未停止。

　　“都几天了……”

　　就算是在吵架无数的黑匣看来，如此简单的问题竟然能引起长时间的争论风波，也是很少见。观众们的想象力太惊人，有些留言似乎已经将脑补上升到幕后黑手，利益链条等等谍战片的层次。

　　黑匣经常被人盗转视频。片头LOGO都不剪，直接说解说者是自己，或去掉音频说录制剪辑者是自己的也大有人在。

　　翻唱圈盗歌现象是否普遍，他不清楚，但想想写小说的抄袭，画画的盗画，拍电影的争版权，铺天盖地，在信息太过廉价的当下，实在太常见。

　　处理难度根据被偷的那东西性质决定，像黑匣的视频被盗转的情况，如果没有留下做视频的工程文件，就只能拿视频发出的时间先后来说事，但唱歌……

　　他其实不清楚盗歌究竟要怎么证明清白。让他猜想，如果大家都不信，让本人开直播软件，来一嗓子，不就什么都清楚了吗？

　　况且一个本来就没有人气的“小透明”，竟然还能让群众吵到这地步，他不由得重新审视起那个散漫又低调的淘宝店主。

　　正想去姑娘的八星网上看看最新进展，兜里手机忽然震起来，他顿时头皮发麻。

　　拿起来看到屏幕上不是店长，而是初中同学的名字，他才松一大口气。现在已经困得七荤八素，再要他去顶下午班，他可不干，死也不去。

　　王响是他在本地唯一还有联系的老同学。籍贯山东，身高和张予珩相仿，体型却宽两圈，浓眉大眼，响当当一条硬汉，无奈所有优秀基因都是有利身体发育，大脑丁点儿没开窍，初中毕业花钱买个技校文凭，到社会上却不顶事，现在正勤勤恳恳做着服务包括张予珩在内的网购大众的崇高职业。

　　“响子？”张予珩没精打采接通手机，“一大早的，找我有事？”

　　电话传来刺耳的公路噪音，过片刻才有人声喊着回话：“哦！张哥啊！睡觉呢？”

　　“没，醒着。”张予珩转头向远处咳嗽两声，让声音清楚点。

　　“问个事，别生气啊。你最近想换工作干快递不？”

　　张予珩皱皱眉头，一时不知他今天唱的是哪出。

　　“不想，又累又得早起。现在我这工作挺好，怎么忽然问我这个，你们公司缺人了？”

　　“我干到这个月底，就不做啦。我手头有几个固定大客户，收入挺不错的，想着你要做就转给你。这么多年朋友，给你肯定比公司随便找个新人强。你以前不也干过快递？直接上岗都没问题。”

　　“……不做了？”

　　张予珩发现他说话的味儿很不对。就像要去很远的地方，走前在交代处理杂务似的。

　　“是啊，下个月就回老家，以后说不定就回不来啦，哎，不能闷声走，临走时还是要找朋友都吃顿饭聊聊。”

　　张予珩下意识站起身，在屋内踱步，走到床边又坐下。

　　“老家出什么事？现在你工作收入还不错吧。”

　　“没事没事，就是我妈一哭二闹三上吊，不回不行啦，亲戚也打电话来叫人，这次回去，娶个媳妇，就给我叔的搬家公司干了。挣得是少点，但要是这钱交给你来挣，我也不心疼。”

　　张予珩抿起嘴唇，沉默好几秒才将刚才听到的信息消化。

　　“明白了，我也不是说绝对不做，你问得太突然，我得想想。现在的店长对我挺不错，最近正是忙的时候，总不能忽然辞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