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游人生》夜露深重

8、CH.08

　　光看黑匣的网络形象，很容易产生高冷光环，以为他不食人间烟火，不过张予珩的日常实际上再平常不过，下班去超市，桌下面常备着泡面和夜宵干粮，换季要买衣服，定期去药店买喉糖，网购更是常有的事。

　　他的话筒，游戏，主机，手柄，屋里几乎每一样有特殊用途的物品，当地都很难方便买到，网购物美价廉。房间虽然空空荡荡，不代表他什么都不买，而是很少买无法吃掉和抛弃的长期用品。

　　但是手头的这只喝水杯，实在是到了不换不行的程度。

　　来自于他上一个打工地点的客户赠品，作为一只马克杯，它容量过小，握把洞只适合女性，张予珩的大手经常连两根手指都塞不进，加之上面的LOGO不知是用什么低劣工艺印制，摩擦时会被蹭下，现在斑驳得难以直视，杯子上的釉面薄到不能更偷工减料，使用多次就很快磨损，现在杯口和内底上都出现了无法清洗干净的可疑痕迹，前天它从桌面滚落到椅子上，杯沿上还撞出豁口，主人喝水经常不小心刮到嘴唇。

　　张予珩一直想要一只容量合适，够他喝润喉茶的保温杯。他的嗓子就像豌豆公主那么难伺候，就连半夜喝冰凉的水，有时也会暗哑。

　　杯子已经在网上翻看好几天，会在姑娘的店里看到合适的用品实属偶然。他决定购物的时候简单粗暴，下手极快，刚关掉和姑娘对话的八星网，他就拿起手机来下单买了白色的恒温杯。和店主是谁没关系，姑娘的店已经有皇冠信誉，恒温杯新品在他看过的店里性价比最高，更重要的是同城。

　　同城！

　　张予珩从没想过自己也能遇上同城的掏宝店铺。这里不是一线大城市，搜索本地商品，就算有零星店面也是小打小闹，品质堪忧。同城能运费减免还是其次，早晨下单，下午就能收到，不用担心旅途颠簸的损失，贵重物品还能自提，何其理想。

　　虽然姑娘店里几乎全是花哨的女性常用品，这个白杯子也圆溜溜的可爱居多硬朗不足。但喝茶的杯子嘛，好用就好，张予珩没那么多审美要求。

　　“嗯……”

　　第二期视频上传完成了。

　　接受上传视频的网站，不同网站的标准也不同。有的码率够高，视频才清晰，有的则正相反，码率太高会在二次压制时变成模糊不堪的画面。作为黑匣常用视频源的水库网属于前一种，上传之后光是高清的转码就要经过相当长时间，运气不好，睡前都发布不出来。

　　张予珩用拇指摁着喉结，要是手指能透过皮肤，他早就掏进去，捏着声带弹几下了。每当喉咙里堵着什么的感觉出现，就算面对堆积如山的视频也束手无策。

　　他干脆关掉电脑，躺到床上，靠着枕头打起掌机上的老游戏。

　　星神大乱斗Q其实早已经录制完成，但他迟迟没有遇到下一个想解说的游戏。有朋友约过他解说已经录制好的视频，不过他同样因为对游戏评价不高而没有答应。不能录音暂时就无事可做。

　　玩游戏，以及解说游戏，都是非常费时间的事情。

　　将生活内容完全交给游戏的张予珩，对此有很清醒的认识。

　　就算只是开发出供人短时间休闲的小游戏，其中也常包含有相当多元素，想要玩得透彻，就要花费比粗略浏览多数倍的时间。更不用说原本卖点就是耐玩与多要素的大型游戏，一旦跳进去，没有十天半月抽不了身。因此他在决定对一个游戏投入精力，尤其是为解说做准备之前，都要先进行仔细权衡。

　　从一开始迷迷茫茫什么都不懂，到现在按部就班的正常运转，黑匣录过的游戏，多到自己都懒得统计，不知从何时开始，他渐渐不会再因为游戏感到当初的热血与感动，也不再去在乎解说的人气，观众的评判，熟悉的解说朋友换了一波又一波，最后只留他一人，仿佛跨过冗长走道却没有步入自由花园，而是走进牢笼，和外界隔绝开来。

　　黑匣从去年开始经常出现的断档期，就是受现在对什么都提不起劲的状态影响。

　　“啊，要没电……”

　　张予珩一边跑神，一边有一搭没一搭摁按键，掌机都跳入黑屏，才想起还没有存档，只能扶着额头惋惜片刻。

　　把掌机丢桌上充电，他枕着手臂躺下，一时睡不着，抱着消遣时间的心情刷手机围脖，发现被WAL的吵架发言刷屏，连几个游戏资讯号的新闻都找不着。

　　仔细看两眼，还是盗歌的事。以往遇到刷屏太猛的情况，他都会直接暂时把对方屏蔽掉，但今天却饶有兴致把争吵全程看个遍。

　　姑娘确实如私信中说的那样，完全没有吭声回应。

　　他还真是有意思。从零星几句对话中，听得出他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而生气。

　　想想如果同样的事情落在黑匣身上，当事人恐怕早已经提刀就上，神佛都砍，骂得不可开交了。人与人差别真大。

　　为什么自己就容易生气？

　　张予珩其实不想那么暴躁。他也想遇事处变不惊，内心平静度过每一天。可惜他的脾气已经像体内基因那么顽固，血如果上头，就会两眼发黑失去控制，在火发完前什么都顾不上管。

　　对了。

　　刚刚想起来，这个人还算是他的老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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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我……我回去啦。”

　　薄丘仁拍拍门板，对埋在包裹堆中的郭良喊道。

　　屋里弥漫着塑料，胶，香料，洗涤剂等等商品与包装材料混杂的怪味，就算开窗也无济于事。

　　“就回了？喝杯水吧。”

　　郭良顾不上抬头，还在刷拉拉撕胶带。

　　“没——没事，空气，气不好，你干完记得出去走，走走。”

　　小结巴拖着长音又拍拍门催他，甩着手出去了。今天他写了六十多份快递单，手累得不轻。

　　当然郭良自己也写了同样多的分量，但现在却不能休息，毕竟他才是店主。

　　包裹实在太多，面对大沓快递单时他也想过买个专用打印机，可每次看过价格之后都灰心放弃。这两天还不是掏宝年度促销力度最大的时期，11月11号时的下单量常常让他体会到绝望的滋味，连着通宵两天是常有的事。

　　就算是店里的常客，恐怕都想象不到这么大的店铺却只有一个人在经营。客服虽然有两个号，但基本都是他照管，小结巴偶尔帮着答话。

　　每当像今天这样地狱般的打包时间过去之后，郭良都会瘫在床上，感慨自己真是了不起，拥有钢铁般的意志，然后眼一闭沉沉睡去。

　　不过，今天不会这样。他还有一件事要做。

　　快递员和平时一样按时造访，扛几麻袋包裹到货车上，匆匆离去。因为他一人做活实在太慢，郭良难得离开大门，到楼下帮他往车上堆货。

　　目送货车离去，郭良大大松一口气。按照经验，今天过后，订单量会骤减，他应该暂时不用这么辛苦。

　　就坐在楼下小区公共长椅上歇脚，他拿起一大沓快递底单，开始翻看收件人地址。不看具体街道，只看省市。

　　翻过二十多张，他终于看到和自己同省同市的那唯一一张快递，迅速抽出来，塞进兜里，抑制不住怪异扭曲笑起来的表情，快步逃回家中。

　　关起门来，他懒得管满屋怪味，钻回紧闭房门还没被污染的主卧室，将那一张底单仔细查看。

　　小结巴的字迹。怪不得他写单时没有印象，原来这部分地址被小结巴整理走了。

　　“张予……咦，第三个字怎么念？”

　　赶紧去问一问搜索引擎，郭良才明白那个冷僻字念“横”音。

　　张予珩。

　　如果没有猜错，这或许是黑匣的本名。

　　订单时间与昨天的对话没差多久，黑匣好像是在问话之后就立刻下单。

　　名字怎么看都不是女性。收货地址在城南郊的小区，没有写具体门牌号。

　　不管猜得对不对，郭良总之先迅速把底单上的电话号码输入手机记起来，联系人堂而皇之写上“黑匣”。

　　反正又不会真的打，是不是本人有什么关系嘛。

　　郭良盯着屏幕上的号码，就像两肋被挠似的嘿嘿怪笑。他发笑的起因总是很奇妙，有时候连本人都不清楚到底好笑在哪里。

　　他不记得自己到底默默听着黑匣的声音度过了多少日夜，他熟知那个低沉声音所有的语气，咳嗽，呼吸，可以从轻微沙哑变化中听出主人的健康状况，却从没动过要和这个人产生任何联系的念头，谁知道黑匣只是在城市的另一端说话而已？

　　说不定哪天两人还曾经在街道上擦肩而过。想到这里，郭良就笑得停不下来。

　　笑够了，他顺手看看视频站的提醒，发现黑匣终于在水库网更新大乱斗Q的第二期，绮丽绮丽还没动静，便打开来放着缓冲。视频讨论区还是和以往一样热闹，该酸的酸，该发广告的发广告，该吵架的照样吵。和黑匣比起来，身陷风波实在不算什么，那个人周围好像随时随地都是刀山火海。

　　为什么第二期和上一期相隔这么久？

　　不管是生病还是工作，黑匣都会公告，但这次却悄无声息，人间蒸发，难道发生了什么更严重的事？

　　“又见面了，我是解说黑匣。”

　　音箱中传来的声音把他的思路拉回来，郭良皱皱眉头，把进度条拖回去，又仔细听一遍开场白。

　　怎么声音和第一期差别这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