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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缄默 ...

  •   最后一日的周休,闲着没事我就去了趟二院,上次跟岳晓珊的不欢而散恐怕还没让她消气,我买了很多的水果,想着用这些东西收买她的小脾气。
      叩响她们科室的门时,却被告知她去了食堂,我只好循着方向找去,结果看到她和钱佳霖以及陈楠坐在一桌吃饭。
      我踌躇了半晌,最终还是走了过去。
      “晓珊。”
      岳晓珊回头看我,但表情还是有些不愉快,“大忙人来这里干什么?”
      我讨好似的坐在她身边,“还生我气呐?”
      “我哪儿敢啊!”
      我晃晃她的手臂,“好啦,别生气了,我都跟你解释过了。”
      她撅着嘴把脸偏向另一侧,我无奈,只好用眼神向钱佳霖求救。
      他嗤笑一声,捏了捏岳晓珊的脸,“行了,别小家子气,人家是工作在身,你别感情用事了。”
      岳晓珊忽然转过脸,一脸野蛮地说,“那你自己说,下次回来是什么时候了?!”
      我顿了顿,犹豫再三,“只要巡回画展一结束,我就回来看你,这样行吧?”
      “只是看我?所以还是要走?”她堵着气问我,“你就没打算要留下来?”
      我无奈,“我的姑奶奶,我的工作事业都在那边,要是回国留下来,那我成了无业游民,你养我吗?”
      她瘪着嘴,一时半会儿竟也没再强求了。
      倒是一直没吭声的陈楠,用少见的口气问我,“你爸,还好吧?”
      从那件事发生以来,我们都没有这样心平气和的说过一句话了,难得今日他肯放下之前的种种,我悄然舒了口气,“嗯,明天动手术,会没事的。”
      “听说徐院长会去二院主刀。”他用的是陈述句。
      “是的。”
      像是讳莫如深地,他们都沉默了下来,就连刚才蛮不讲理的岳晓珊都安分的不像话。
      我无可奈何地低笑一声,原以为这些年只有我一个人在原地兜兜转转,其实大家都一样,总有过不去的阴影让我们心知肚明地避而不谈。
      “你们吃吧,我先上去了。”陈楠忽然起身离开了食堂。
      我看着他有些瘦削的背影,不禁感叹,“他看起来更瘦了。”
      “是啊,”钱佳霖接过我的话说道,“这段时间他的麻烦事儿也多,肯定闹心。”
      “怎么了?”
      “他的一个冠心病患者,在手术期间出现了主动脉瓣脱垂的现象,是他进行的置换手术,原以为手术很成功,可半个月了,还在重症监护室里,家属的压力给的大,他的日子也不好过。”
      “主动脉瓣脱垂?”我沉思了几秒,“不是只要进行搭桥手术就好了吗?为什么会伤及主动脉瓣?”
      钱佳霖无言地耸耸肩,似乎不愿下什么定论。
      “行了,你都不是医生了,还管这么多干什么!”岳晓珊没好气的打断我的思绪,拽着我的胳膊起来,“我下午休息,陪我一起去趟学校吧?”
      我微怔,“学校?”
      “嗯,回国后你是不是都没去过?”
      我强挤出一丝笑容,让自己看上去没那么慌张,“呃,没什么时间去。”
      “那刚好今天有时间,一起去吧,上次在院里碰到张教授他还提起你呢。”
      张教授,是我的导师,一直以来都很看重我的能力,却没想到我会这么让人失望吧。
      我犹豫着起身,“晓珊,我还是不去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没勇气去?”
      我难堪的点了点头,她便没再强求我,“那好吧。”
      话音刚落,我便听到了身后父亲那醇厚的声音,“小也!”
      我回过头去,没想到顾江芒和祁蒙都与他站在一起,他大笑着对顾江芒说道,“看来我们二院食堂的饭菜很顶级啊,那么挑剔的小也都肯来这里,小顾你可没白来。”
      顾江芒随意地笑了笑,视线却紧紧地落在我脸上。
      我有些不自然地别开视线,对父亲嗔怪道,“爸,你居然开我玩笑。”
      他拍拍我的肩膀,“不逗你了,你们慢慢吃,我跟小顾祁蒙谈谈明天手术的事宜。”
      “嗯。”
      他们端了餐盘坐在了食堂的另一端,父亲的胃口向来都很好,所以吃的也比别人要多些,可当我扫过顾江芒手中摞成小山丘般高的饭碗时,无意识地冒了句,“饭桶。”话音已落才发觉自己的唇角竟微微上扬着。
      “你刚说什么?”
      岳晓珊凑过来问我,我连忙收敛起异样的神色,恢复了之前淡然的表情,“没什么。”
      “这两天顾江芒来二院来的有点频繁啊!”岳晓珊幽幽地说着。
      “可能是明天手术的事吧,最近祁蒙都忙得跟个无头苍蝇似的,也难为他两头跑了。”钱佳霖若无其事地说着,却把我的思绪搅得有些混乱。
      昨晚他的那句话是有意还是无意呢?
      “小也,不是我说你,过了年你也有二十九了吧?是该考虑考虑以后的生活了,一直单着就不寂寞吗?”
      说这话的是钱佳霖,不是没有意外的,我同他,除去岳晓珊这层关系,其实算不上熟识,不过是曾经他与他同住一个宿舍而已,对我而言并没有过多的情分,这番话再怎么有情义也不该是从他口中说出来,可想而知,他的目的是为了谁。
      我无谓的耸耸肩,“要是遇到适合的,我会考虑看看的。”
      果不其然,他犹豫着对我说,“其实适不适合也要试过才能知道,你身边总有一些人还站在原地等着你的吧?”
      我牵强的笑笑,“你是说陈楠吗?”
      他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我竟觉得有些好笑,“钱师兄,多谢你关心,但我跟陈楠,不可能的。”
      “为什么?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而他依然还是对你这样好,为什么不——?”他还没来得及把话都讲完就被岳晓珊捂住了嘴,她抱歉地干笑,“他跟我一样,想做媒人想疯了,你别理他。”
      我不以为然地笑笑,并不作深想。
      等吃完了饭离开的时候恰巧看到父亲那桌也准备起身离开了,我赶紧加快了脚步,却还是没能及时的走掉。
      “小也!”
      我硬着头皮回身,“怎么了,爸?”
      “你跟小顾去趟市医院,去看看宋周元,跟他说点有希望的话,让他做好手术的准备。”
      我踌躇了一会儿,瞥见顾江芒的手背上粘着一块医用胶带,“哦,好吧。”
      等父亲离开后,岳晓珊和钱佳霖也先行离开了,我跟在顾江芒和祁蒙的身后走到停车场,祁蒙将手里的资料全部放在了顾江芒的副驾驶座上,“顾医生,那我先回去了。”
      “好。”
      祁蒙刚走了几步,又回过身来,“小也学姐,我的大衣是不是还在你那里?”
      大衣?
      我恍然大悟般地看向顾江芒,然后点了点头,“嗯,我明天给你送过来。”
      “麻烦你了。”
      “没事。”
      待祁蒙走远后,我看了眼堆得跟山一样高的资料,默默地拉开了后座的车门,却被顾江芒喊住,“坐前面来。”说完他将资料抱到了后座上,把位置给我腾了出来。
      我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坐了进去,系好安全带,装作漫不经心地问他,“你的手怎么了?”
      “输了个液。”
      我微怔,“生病了?”
      “小感冒而已,只是怕会耽误明天的手术,所以还是拿药压一下。”
      “喔。”
      沉默不过几分钟,他忽然问我,“昨晚你是什么时候回家的?”
      我忽然想起停靠在咖啡馆外边的车,有些愧疚地回答,“呃,不是很晚。”
      “是吗。”他像是自言自语,脸上淡然地神情却看不出什么端倪。
      然而,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搭错了竟然会说这句话,只是话一从口出我就知道覆水难收了,“昨晚你等我了吗?”
      一股诡异的安静流淌在车厢里,我恨不得暗自咬舌。
      “嗯。”
      他真的是在等我。
      等了多久?是因为等我才生的病吗?
      我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一时半会儿也不知该怎么缓解这僵硬的气氛,只好安静地坐在位置上顺其自然。
      一个红灯,两个红灯,明明二院与市医院的距离并不远,可这短短的路程却消耗了很多的时间。
      在遇上第三个红灯的间隙,顾江芒猛地打转方向盘,将车子停靠在了马路边。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忽然倾身过来,我下意识地往车门靠了靠,他身形一怔,莫名地看我一眼,然后从我前面的储物箱里拿出一包塑料袋给我。
      我有些尴尬的清了清嗓子,“这是什么?”
      他的语气不温不火地,“戒烟糖。”
      我沉默了两秒,“这个没用的。”
      “不管有没有用,你先拿着。”
      塑料袋里装着五六盒戒烟糖,贴纸上写着芒果味。
      “小波说,你只吃芒果味的糖果。”
      我魔怔了好久,才慢慢地把戒烟糖放回塑料袋里,然后系好,“顾医生,有劳你费心了,但我不习惯吃这个,至于戒烟,最近我有在尝试。”
      车子重新驶入了车流里,他淡淡地应道,“这是好事。”
      “嗯。”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似乎在刻意地与我保持距离,就连说话的语气都带着三分的疏远,是因为我昨晚害他生病的缘故吗?
      到了市医院后我便和顾江芒分道扬镳了,我在宋周元的病房前徘徊了很久,久到窗外的天渐渐暗了下来,从我身边经过的护士来了又去。
      我暗暗下了决心,然后推门进去,他正靠在枕垫上,鼻梁上架着一副老花镜,随手翻阅着跟枕头一般厚的史记。
      我咳了一声,“你怎么不躺着。”
      他看了我一眼,然后合上书,摘下眼镜,缓缓地躺了下来,我走过去替他拢了拢被子,“明天就手术了,做好心理准备了吧?”
      他翻了个身,将背朝向我。
      我悄然地叹息一声,其实需要下勇气的不只是我一个。
      “明天会有最优秀的医生给你开刀,你不用担心,手术只需要四五个小时就好,我会在外面等你出来。”
      他终于开口说话了,“你别来。”
      声音冷冷清清的,那么沙哑。
      我的指尖不知何时已经冰凉,我弯了弯指关节,“还有一个礼拜我就要回去了,能留下来的时间不多,下次再回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深吸口气,“明天我会早些来,想吃什么就让护士告诉我。”
      他沉默着不动一下,我叹息一声,“那我,先回去了。”
      离开市医院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唯有幽黄的路灯还依然静默在寒冷的夜风里,烟瘾又不厌其烦的来了,我往大衣口袋里摸了摸,指尖碰到了冰凉的铁盒子。
      芒果味的戒烟糖,他是什么时候放进我口袋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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