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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丐明]醉翁之意 - 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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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醉笙避无可避,只好说道:“我同白泽有交情。”
怪不得他能认得浩气盟的铭牌。尹东流讶异地张了张嘴,脑海之中闪过数十种可能性,裡面没有一种可能是他希望见到的。
“乞巧节那日,我无意中发现他在白帝城内,便去同他见面。你闻到我身上有花粉味,便是从他饲养的碧蝶上沾到的。我不知他对我下蛊,更没料到他将日轮山城的探子杀死,还将子母蛊种在尸体内,放在厢房里引你我上钩。”陆醉笙垂了眸子,断断续续说道,“待化解了截元丹,我立刻返身白帝城找那傢伙算账。我俩自年少时便是朋友,他自知理亏,又无法在只有子蛊没有母蛊的情况下解毒,只好用药助我压制毒性。用蛊来压制蛊是以毒攻毒,黑髮便成了白髮。”
尹东流追问道:“那他可说了为何要害我们?”
“白泽在恶人谷杀的人还少么,想做便做了,要什麽理由。”
“不,你不是。”尹东流走到陆醉笙的跟前,执起他的手,紧紧地攥住,“方才连少卿和白大夫都没了声音,显然他们也知情,你若不说,我便去问他们。”
“你大可去问。”五指嵌著的掌心温暖乾燥,陆醉笙自知挣不脱,也放弃了抵抗。
尹东流微微笑道:“哦,言下之意,他们也是共犯。”
陆醉笙隐隐发觉尹东流的怒气,横竖不打算改口,丐帮弟子身上的伤势未复,真打起来他稳赢不输。不料尹东流却将另一隻手绕到脑后,将云幕遮解了下来,郑重地放到了他的手裡。
“赔你。”
他不知所措地望进尹东流的眸子,那双眼睛深邃,佈满血丝,绽放出无比坚定的光芒。与以前的磊落无垢不一样。“用你这破布赔我的奶酒吗,臭叫花子。”话虽如此,还是仔细地揣进内兜儿里。
有些隐情,尹东流无需知晓。
下蛊的确是白泽,但助他压制母蛊的却不是。
两人沿著银白色的沙滩深深浅浅地散步,深秋的午后褪去了炎热,海风清凉,拂得万物宁静。爱恋会使人变得卑鄙而微小,明教弟子哪裡会知道云幕遮的意义。尹东流苦笑著,更加看不起自己,为何碰上情爱之事,他便似乎成了另一个人,一个胆小如鼠的人。「你喜欢我吗?」他在心底悄悄地问道。
与其沉浸在不安之中,不如顺藤摸瓜,将谜团如数解开。在子母蛊化解之前,他们还不必急著分道扬镳。尹东流从随身囊中取出一个澄黄色的信封道:“陆兄弟,先前我路经巴陵,因为实在担心你是否安好,就去了明教分舵打听你的消息,还望不要介意。这是你的师弟托我带给你的信,现在才有机会给你。”
陆醉笙一愣,眉间尽是不解。他拆开信封草草浏览了一遍,又重新将宣纸叠好,放进兜儿里,才对丐帮弟子说道:“他不是我的师弟,论辈分,我该称他作师叔。”
闻言,尹东流忍俊不禁,那少年身材瘦小,比同龄人矮上不止几分,竟然是陆醉笙的师叔,难怪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
“师叔行事衝动,多半给你们添麻烦了。”
“你怎知他是半夜潜入客栈被我们抓住……”尹东流猛的截住话头,颇为尴尬地挠挠脸。好歹是陆醉笙的师叔,总不能让他太丢面子。
像是看穿了彼此心中所想,陆醉笙微微勾起嘴角说道:“你并非明教中人,缪然前往分舵,不吃闭门羹才叫怪事,怎的可能还会有人托你送信。”
尹东流心头一暖,不由笑出声来。
“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你对师叔说了什麽,否则他怎能信你。”
呃…!!尹东流暗叫不好,若是让陆醉笙知道了他当日抖出来的那番话,会不会挨刀子?他心裡打鼓,悄悄地斜眼往身旁瞟去,却瞧见明教弟子素白的颊边飞起淡淡的一抹殷红,趁著海风的清新,竟是那麽动人。他一时忘了回答,忙佯装咳嗽掩饰突如其来的窘迫。
陆醉笙以为他伤处发作,便领他到椰树下的大石歇息。
半晌无话,尹东流才又问道:“此番潜入日轮山城,可寻到了你师妹的踪影?”
“我知道她在那裡,处境不佳,但总算安全。昨晚本想设法营救,无奈守卫太过森严。”
陆醉笙大可趁乱救出陆烟儿,莫不是为了替他解围,才中途改变主意同他联手抗敌。尹东流确信自己的推断,更觉愧对了心头之人:“那个逃出来的姑娘,已经被送回故乡。野村一郎搜罗美貌的女子,安置在日轮山城内圈养,似乎是筹备著什麽大事。每日喂毒,至女子神志不清,像不像养蛊?”
“……你怀疑同白泽有关?”陆醉笙蹙起眉峰,也拿不准主意。人在江湖,轻若浮萍。今日得到的,兴许明日就失去了。长而久之的不是死物就是骨灰,即使是互不相熟的人,在相识多馀五年之后,难免惺惺相惜。但如果这人已丧失理智到对自己下毒手,那便是另一码事。
“我有个不情之请,还望陆兄弟成全。”尹东流坐直身躯,双目直视明教弟子,“丐帮弟子尹东流在此立下军令状,三日之内,必助陆兄弟将明教弟子救回,就请陆兄弟留在小岛,待我等凯旋而归。”
陆醉笙两眼瞪得同珠子似的,像看疯子一般盯著尹东流:“你是叫我别再插手吗?”
“日轮山城里的女子,我们会一个不落地救出,当然包括你的师妹依努尔。陆兄弟,若是白泽也参与其中,他日短兵相接,你当如何自处。良朋相戮,跟自相残杀有何区别。”
“所以你是要我逃吗?”陆醉笙的怒火从丹田直衝上发顶,他抿著唇,两颗犬齿紧紧阖著牙齿,异色瞳仁几乎要喷出火来。
“陆兄弟,我只是不愿你同好友反目成仇,你可懂我的心。”尹东流知陆醉笙恼了,于是轻易地跟著失控,他用力抓住明教弟子的双臂,心中汹涌如潮的感情仿佛要喷薄而出,然而又不得不痛苦地压抑自己,他只是个凡夫俗子,也会惶恐无措,也会无从表白,“还是你不信我?白泽真的那麽重要?重要到你不能假手他人?”
陆醉笙被弄得生疼,且莫名其妙,尹东流的面容写满懊恼,他的火气倒是被浇灭了。堂堂尹放首徒,如此容易失去冷静,愚蠢的中原人,母蛊一日不除,尹东流的脾气怕是好不到哪裡去。陆醉笙打定主意,倾身蹭到丐帮弟子的跟前,张嘴朝他的左肩恶狠狠的就是一口。
“嘶……”尹东流倒抽著凉气,不可置信地看著颈边一颗白色的头颅放肆地咬他。
直到嘴里的皮肤转为紫黑,陆醉笙才鬆开利齿,继而哼笑:“你多虑了,白泽既然入得去隐元会,就早该料到有死于非命的一天。”
“什……?!”
“唐凛死了,白泽便跟著死了。我有不好的预感,他掺和这事儿,恐怕还是同唐凛相关。白泽自浩气盟隐退,江湖上再没有「千丝圣手白泽」,他销声匿迹多年,似乎一直在寻找令人起死回生的方法。我几番追查,才知道他入了隐元会。一个了无牵挂的亡命之徒,为了达到目的,是不可能理会他人的性命的。”
“唐凛死了,白泽便跟著死了。”尹东流低低地呢喃著同样的话,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咳,打扰两位谈情说爱真是抱歉。”叶君阳远远的便看见尹东流两人像是依偎般靠在一起,他大声咳嗽两下,才一步踏云跳到他们跟前,“南柯醒了,而且有两位姑娘来了,要找陆兄弟。”说罢,还对尹东流挤了回眼睛。
尹东流还以为叶君阳乖张的老毛病又犯了,起初并不在意,直到踏进门槛才知道藏剑公子是何用意,那分明是叫他逃命才是。而叶君阳和白熙和端坐两边,一脸隔岸观火坐等好戏的姿态,真真可恨。反观坐在床头照看南柯的慕容卿,因为早料到他会在此,表现倒是平静得多。
陆醉笙并非木头人,屋裡暗潮汹涌,可见这秀坊的姑娘同尹东流交情匪浅。蓦地想到乞巧节那晚丐帮弟子腰部垂挂著的香帕,一切昭然若揭。他垂了眼,将缠著自己手臂的师妹拉到旁边,决计同叶白二人同一阵线。
“南柯,你且好生歇著。卿姑娘,久见。”尹东流有些侷促,若是他同慕容卿的过去被叶君阳不知好歹地说给陆醉笙听,惹来误会该如何是好。
“是有数年不见了,北斗。”慕容卿身著缎子做的粉色裙褂,剪裁利落,既不失女子的美感,又便于舞刀弄剑,再加上五官柔美,可说是出落得更漂亮了,“伤处可都料理得当了吗?”
“多谢卿姑娘关心,只是些皮肉伤,有白大夫照看,调理一两日便无事。”尹东流朝端庄的女子一拱手,“卿姑娘会来此地,莫非秀坊也有姑娘失踪吗?”
慕容卿的目光只在丐帮弟子的脸上流连了片刻,四年前,他还是随性的长髮,有时因为缺乏打理的耐性而像杂草般乱翘,面容已经如刀削般,只是捎了几分未褪的稚气,如今,青丝束起,只留了刘海垂于右颊,露出了宽阔光洁的额,眉眼也更为坚毅成熟。尹东流从以前开始便是耐看的。然而她很快地便被尹东流左肩头青青紫紫的牙印给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她将脸转回南柯的一边去,掩饰苍白的唇色:“秀坊上下安好,并无弟子失踪。我是游历途中救下依努尔,她遵照师命来同陆兄会和,我便陪她来了。”
陆醉笙落落大方地耸耸肩:“师叔来信说的便是此事。依努尔为七秀弟子所救,被困于日轮山城的明教弟子便只剩一人。”
原来这才是依努尔。尹东流早知被捉的是陆烟儿,料到陆醉笙口中所描绘的应是明教圣女的外貌。只见小师妹紧紧挨著她的师兄陆醉笙,身材玲珑娇小,面若桃花,但表情冷若冰霜。她似乎狠狠瞪著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得罪了小姑娘。
“明尊弟子依努尔,见过各位。”她环视一周,目光直直落在尹东流的肩头,半晌嗤笑道,“师兄,你受苦受累,区区牙印可是亏本生意。”
听罢,尹东流双手交叉于胸前,蓝青色的纹身在昏暗的屋子里尤为可怖,他不接茬,视线在陆醉笙、叶君阳和白熙和三人之间来回。
陆醉笙被看得脊背丝丝发凉,故意不去理会丐帮弟子的探寻,低声教训道:“出门在外可不比大漠总坛,不可放肆。你且将始末细细道来。”
“是,师兄。”依努尔恼尹东流害她被陆醉笙训斥,朝他又做个鬼脸才娓娓说来。
春末桃谢时,她奉命出行,自巴陵出发,去往唐门,路经白龙口的时候著了道。说到此处,依努尔不甘地羞红了耳尖。原来她以为只是抢劫的小贼,一时大意才落入了敌人手中。说来也怪,偷袭她的人似乎极为了解明教心法的武术套路,无论她以何种招数还击,他们都好像预先就能猜到似的。那伙人行踪逶迤,先将她送到了君山归雁泽,又折返至白帝城。儘管想追查下去,奈何自身难保,只好想办法脱身。熬到半月,他们竟然将她塞进了另一艘船,她寻机跳江,幸好水性不差,又路遇贵人,得慕容卿拔刀相助才得以活命。
十尺见方的狭窄屋子里塞了七人,最后一抹馀晖被晚风涤去,终于送了些清凉来。尹东流揉揉眉心道:“野村一郎和宫傲大费周折必有所图,南柯,你被囚时可曾查到线索?”
南柯披散著头髮,瘦削的下巴更尖细了。她颧高唇薄,有著一双漂亮的丹凤眼,乍看之下却是凶狠之相。她颔首答道:“强抢民女,偷运私营,总舵如何能容归雁泽那群水贼。师父派我彻查,我本想将他们一锅端,谁知那林琼宇似有阴谋,我便将计就计混上船去。后来被运到日轮山城,没想到对于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流之辈,他们也要下毒,算我作茧自缚。”南柯不屑地撇嘴,才继续道,“你们可曾听说过八岐大蛇?”
“八岐大蛇,相传能开启迷仙引的钥匙?”白熙和惊讶地“啊”了一声。
“正是。然而八岐大蛇本身也是民间传说,如何唤出也只有野史杂闻之中潦草记载。被俘的姑娘被喂食一种特殊的草药,草药是剧毒,每逢初一便要将姑娘献给大蛇,我想这是变相投毒,以削弱它的力量。只等仲秋,就杀死大蛇祭炼成前往迷仙引的药酒。当然,机会绝无仅有,只有一次。”
耳闻之人无不震惊。
“那他们捉走陆师妹……难道……?!”陆醉笙咬牙说道。
依努尔凝重地点了点头:“自古寻仙捉妖,都需有通灵之媒,此人必蒙受上主感召。”
周围都安静了下来,尹东流知陆醉笙已是恼怒至极,若是给他一把干戚,兴许就把不周山给伐了。
“陆兄弟,稍安勿躁。再过三日便是初一,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抢在前头杀死大蛇做成蛇羹,我看他们能奈我何。”叶君阳捋顺金丝银边的髮带,神采无双,当真公子如玉,说出来的话却活脱脱的似个顽童。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