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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波澜(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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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冷的都不像样子,路上也滑,连皇上都染上了轻微的风寒,所以着意吩咐各宫娘娘早些歇下,但御驾行至慕园的时候,蓦然却瞧见一人在身披着红色大袄在那里翩翩起舞,皇帝自然觉得新鲜,心下喜欢肯定多看了两眼……”
秋容轻晒一下,颇为无奈,语气中是大大的不屑:“就是那时候皇帝临幸的辛又薇?要依我看,这些小小的狐媚手段若然能惹得皇上肯多看她两眼,不过也是因为她傻,一个人大冷天的在那跳来跳去的?呸!也不嫌别人看了会碍眼。”
“也不尽然,如果她真的没有什么别的吸引皇上的目光,那皇上见到她,不就会觉得无趣反而疏离她了么?”
秋容的眼神中处处都是不可思议,她的手上本拿着绢布擦拭的动作也慢了下来:“宫里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以皇上对她青睐有加?才情,还是容貌?”
“都不是。”另一端笃定的语气否认了秋容的猜测:“我听说啊,辛婉仪……不对,那时候还是才人,她非凡没有邀请皇上去宫里暖身子,反而是恳请皇上留在冰天雪地里同她一同赏梅……”
以南难得的有了讶异之色,眼色有意无意的掠过顾惠懿,那一瞬间悲怆的目光很快的被忍耐了下去:“胆子的确够大,皇帝本来就感染了风寒,她这样不是损害龙体么……有几个脑袋能够担当的?”
这些话或清晰或模糊的钻于耳朵,但顾惠懿一直静静不语,只抬手拂了拂衣衫上沾染的灰尘。
“后来果然皇上的风寒又严重了,还推了一天早朝,这对于皇上勉励政治的情况下可是少有的情况啊……”
顾惠懿终于有所动容,她的双眸内藏着某些情绪,轻轻注视着他们:“难道事情都传遍了,已到人人皆知的地步?”
秋容停止与那人的攀谈,她遥遥踱步而来,神情里的警惕之色渐渐浓重:“具体的奴婢也不知,但宫中的风言风语一向都传的很快。”
“也不算风言风语,小道消息有时候并不是一无用处。”顾惠懿垂下眼睫,专注的把玩手上的戒指,看似漫不经心:“那时太后追溯源头,重重责罚了辛又薇,只是时间还能没过多久,皇帝就又下了一道诏书直接把她封为了婉仪,遥想此间种种,这并不单单是运气……”
今日的寒风还是一如往常般凉薄的彻骨,外头阴沉,唯有屋子里的炭火还会发出些明晃晃的光亮,顾惠懿把貂裘解了去,默言不语的回首当日秋容与康乐的对话,无由来心底生出几丝悲凉。辛又薇有什么阴谋诡计她不害怕,只是不曾想,黎安竟然这样紧张一个,她从不甚为意的女子。
茶盏中的水已经凉了,顾惠懿伸出手拿捏了一会,半晌忽然唤道:“秋容。”
室内静止的无一丝动静,顾惠懿向外张望,又叫了一声,这时有人答了声,来人却是以南。
顾惠懿心头有些疑惑:“秋容去了哪?方才回宫都没有瞧见她的影子。”
以南看了看窗外已尽昏黑的天色:“娘娘你忘了么,今日来了一批新的宫婢,秋容被派过去教导礼仪了。”她隐隐含了忧色:“但她已经去了好一会儿,按理说应该回来了,而且刚才长乐宫又出了那样的事……奴婢去找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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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长乐殿的内室气氛凝重异常,辛又薇躺在床上微微蜷缩着,细密的汗珠不断落下,仿佛在承受着什么巨大的痛苦。
黎安见到来人面色一喜,忙把他引至身前,脸色复杂而急切:“你来看看婉仪伤的重不重。”
常业低首拜道:“请恕臣越矩之罪。”他小心翼翼的褪去辛又薇的鞋靴,剪去血肉粘连在脚上的鞋袜,辛又薇令不丁被扯的一痛,倒吸口凉气。
待鞋袜也摘除干净,只见细密的长针深深浅浅的扎在雪白的足底上,尤显得格外狰狞刺目,黎安一惊,面色恍然凝重,他凑进前仔细的看了看足底伤口,血肉已经粘连的有些凝固,流露在外的猩红色液体紧紧依附在皮肤之上,似乎还有化脓的迹象。
常业松了口气:“只是皮外伤,婉仪足下其实并无大碍,只待微臣用清水擦拭干净,余针祛除,复用白绢裹药缠足即可,只是过程中会有些疼痛,但请婉仪忍耐一下。”
钻心的疼一直带着温度灼烧着,辛又薇看着的足底,干褐色的的血迹像是纵横斑驳的树杈缠绕,她面容突然变得冷毅,嘴畔泛起的是一抹苦涩的笑:“这点小痛,臣妾不足为惧。”
常业闻言颇为有赞赏之色,倒是黎安面色不豫,目光中闪烁着不明其意,他凝视着辛又薇,语气平滑不带怒意却又寒冷似铁:“看来朕平日里对你有些太放纵了!”
辛又薇抑制住心惊,抿着唇,似低语一样,喃喃道:“臣妾有罪。”
“有罪?你可知你真正的罪过又是什么?”他语调一转,思虑中猜忌伴随着将信将疑:“朕大设宫宴,不是为了让了让你搅乱成这个局面,你若有伤在身大可不必如此逞能!莫不是你今日忍伤一舞,就是为了向朕证明你的忍耐,以便勾起朕对你的疼惜?”
辛又薇眼眶开始发热,她瞪着要涌出热泪的眼,平静的问:“难道在皇上眼里,臣妾就是这样一个女子?”
这样悲怆的诘问,黎安被她看的于心不忍,他背过身去,更像在抚慰。
霎时足下有一种虫蚁啃噬骨髓的痛,腐烂的肉已经豁开,常业小心翼翼的挑出一根断了半截的银针,辛又薇闷哼一声,却面不改色的看着他的动作。
如锋芒般尖锐的目光冷冷扫过黎安尊贵沉重的背影,她眼底本要溢出的水汽再也不见踪影。
染血的丝绢被当作垃圾丢弃在一旁,足下的针孔紧密恶心的结合在一起。
“别拦着我,我要见皇上!”
突然从外面传进来女子的高喊,黎安不悦道:“出了什么事!”
”皇上,是廖婕妤前来求见。“门上依旧可以显现出缠斗的身影,侍卫一面得拦着她,又不敢对她以下犯上。
”她怎么来了?“黎安眉峰微有轻蹙,转身对常业吩咐道:”行了,没什么事你先下去吧。”
常业走后,黎安坐了下来,喊道:“让她进来吧。”
廖婕妤得到传召,她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与之前跟侍卫胡搅蛮缠的样子大相庭径,她的目光飘到黎安身后,看着榻上躺着辛又薇垂下眉睫,低沉沉的说了一句:”皇上,辛妹妹的脚不是扭伤!”
“朕知道这不是扭伤!”
廖婕妤讪讪,又道:“皇上,臣妾的意思是,妹妹这次事故乃是人祸,不是天灾。”
黎安失去耐性:“往日里你说话直来直去,很是爽利,今日反而吞吞吐吐的,你是在跟朕打哑谜么?”
廖婕妤匆忙摇头,她这动作太急,连头上垂着的珠花碰撞在一起,出了声音:“臣妾只是怕这件事牵扯太大,所以……”
“行了!”黎安不悦摆手:“朕恕你无罪便是!”
辛又薇本默然许久,此时却突然出声道:“这次事出意外,皇上不要听信姐姐一面之词。“
“你们姐妹情深的戏码朕没有兴趣。”黎安转过头看向辛又薇:”没有你的事,你好好养伤,而你……接着说!”
廖婕妤道了声是,继而慢声道:“辛妹妹的脚伤由来,可要说起一个人。”
“是谁?”
“依如宫的秋容——”
黎安的目光阴晴不定,他的声音里也夹杂着疑惑:“跟她有什么关系?”
廖婕妤笑意盈然:“这个恐怕臣妾得从头说起了,皇上还记不记得丽妃娘娘今日曾说,原本是在宫外找了一名舞姬,但是却意外扭伤了,才由辛妹妹来代替她?”
黎安‘唔’了一声。
“但其实丽妃娘娘找的那名舞姬脚并非是自己扭伤,而是有人趁她不注意的时候有人推她让她摔下了楼梯,虽然无性命之忧,但这舞是不能在作了,这时辛妹妹知晓娘娘难处,才主动请缨……“
”你想说有人知道婉仪代替舞姬一舞,因此特意在鞋里放针伤了她?“
廖婕妤平吁了一口气,小心的瞧着黎安的眼睛:”皇上,从舞姬遇害一事就是有预谋的针对,并非意外,而且皇上且静下心来想一想,妹妹从才人到婉仪不过一夜的时间,明里暗里定受小人排挤。请皇上看看这个。”廖婕妤从腰间拿出一个普通纹样的荷包。
黎安若有若无的瞧了她一眼,他接过荷包,打开之后,赫然出现了十数根比平常短半截的针,黎安取出一根,仔细对着烛火瞧了瞧,发现每一根都是特意被截断的。
廖婕妤在黎安闪动的目光便知他存了疑心,她紧紧抓住这个机会,又开口道:”这些就是臣妾在秋容身上发现的。“
黎安面无表情,生冷的冒出一句话:“朕会在养心殿亲自问一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