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弱猎妖师》锦小一

32、舞伶5

　　这间公司开放式的办公场里变成了一座诡异的战场，一些轻薄的东西被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气流抛到了半空中，平时看起来毫无攻击力的东西，比如纸片和笔之类的东西，简直比刀刃还要好用，它们将战场与周围隔离开来。整座战场听不见一点儿的声音，它被紧紧得包裹起来，一旦迈步进入其中，就会被撕成碎片，纪小迟手臂上的伤口就是最好的证明。不知道冥寂是怎么样把他给推出来的，直到到了门口，他的听觉才重新恢复，在那座战场里，他就像是失聪了一样。

　　冥寂当然不是不见了，纪小迟从那些遮蔽视线的纸片啊，文件夹啊之类的东西缝隙间能看到冥寂被那一群舞伶包围了，他们在他身前疯狂跳舞——至少看起来是这个样子，纪小迟担心会有更可怕的事。

　　他想打电话给警察，但是又立刻否定这个想法，猎妖组外出任务是不能惊动警察的，除非有特殊情况，特别审批，申请警察或者军队支援。

　　说起来，如果能冲破那阵奇怪的旋风就好了，他搬起旁边的椅子向那里扔了进去。

　　那张办公椅就在他的面前被纸片之类的东西肢解了，落到地上的时候，甚至都没有发出声音，或者说，在那里面就像连声音也被切割了一样。

　　纪小迟瞪大眼睛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他忽然想到一首童谣，大概是一群孩子去抓鬼却没有抓到，天黑了以后，鬼来抓他们了。现在，他们的情况就和这首童谣一样，他们本来是来猎妖的，没想到却进入了妖物的陷阱中。

　　必须赶紧想办法去救冥寂！纪小迟慌张地想，可是他却不知道怎么做，他本来就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富二代，空降到猎妖组做主任，也只是一个凑人数的人而已……

　　他的视线落在了之前他们看到稻草人的办公室里，确切来说，他们从抓住那个稻草人开始不对劲，而且一切也是因为那个稻草人而起的，那如果现在过去能解决掉那个稻草人的话，是不是就能救下冥寂？

　　纪小迟估计了一下距离，如果贴着墙边走的话，说不定就能到达那间办公室。他看了一眼距离，脱掉羽绒服，单手拿刀，贴着墙壁往那间办公室走。他也不知道这样做有没有用，或者是在拿自己的生命冒险，但是这种情况下，他知道自己必须做点什么，就算冥寂是神，可是被封印了不一样也是凡人吗？这种东西对他来说也应该是致命的。

　　纪小迟忽然想起在办公室翻阅过的一本书籍，里面虽然没有提起过稻草人的事情，但是却讲了一些法阵的常识。按照纪小迟对冥寂刚才说的话的理解，这样的情况，看起来似乎就是有人早先在这里布下了一座法阵，诱他们入阵，之后肯定是触动了某一个地方，才启动了法阵。法阵在现代，流传下来的多是一些小打小闹的用途，通常用来封印与通灵，但是最初法阵被研发的时候，却是用来临军对敌的，比较著名的是《封神演义》中截教的诛仙法阵，还有在三国演义中诸葛亮在两军对垒的时候布下的奇门遁甲，阵中草木皆兵，变化多端，杀人于无形。这些法阵大多以神话传奇的名义流传下来，到了现代已经没有人能使用攻击型的法阵了，但是这个法阵看起来显然是以攻击为主的。

　　既然是法阵，自然有阵眼之类的东西，通常那里就是力量的来源。无论法阵被用于什么用途，它都必须要有力量启动它，这个世界的所有能量的调动都是有条件的，力量不会无缘无故地出现，他如果能找到阵眼，就能破解它，迫使它停下来，这样冥寂才有机会逃走。

　　可是理论是一回事，实际情况却更加错综复杂，纪小迟根本找不到阵眼，在中规中矩的法阵中，阵眼一般是在法阵中心，这样便于它把力量分散到法阵的各个位置。可是那个稻草人又在阵眼之外，而且如果阵眼真的是那个稻草人的话，冥寂刚才肯定会先下手为强。

　　不过纪小迟一向是行动派，这种情况下，必须尝试一下，他想了想，把短刀反握在手里，蹭着墙壁往里面的办公室走去，一张纸轻飘飘地拂过他的脸颊，脸上立刻多了一跳细小的伤口，温热的液体沿着脸颊缓缓地淌下来。纪小迟忍住想要擦掉它的冲动，继续向前走，手臂上的伤口刚才来不及处理，本来划开的时候还不觉得疼，现在却是疼地想使劲抽气。

　　后面几步几乎是跑过来的，办公室里还是静悄悄地，他不小心撞到了一张椅子，椅子的滚轮发出骨碌骨碌的声音，撞到了另一张桌子，在安静的地方显得格外诡异。当然，这些声音已经不能吸引纪小迟的注意了，他跑到办公室的门口，那里跟冥寂拉着他离开的时候没有什么变化，那个稻草人还在墙壁上使劲挣扎着，但是却在稻草人身前多出了一个人。

　　纪小迟站在门口惊讶地看着对方，对方的表情看起来比纪小迟还要惊讶，那种表情甚至是想要逃跑，于是两个人默默地僵持在那里。

　　就外表上来说，这是一个十分俊美的男人，大概跟纪小迟差不多的身高，身穿一件深色的风衣，站在那种扭得奇形怪状的稻草人面前有种奇异的反差感，那种感觉就像一个大富豪站在平民窟里格格不入。只是那双在霓虹下反射出算计的眼睛，却让纪小迟有一瞬间的想要逃离。

　　虽然这个脸上满是震惊和惊吓，看起来比纪小迟还想逃跑，但是他很快就镇定下来，用一种艰难的语气说：“这不可能……”

　　纪小迟在心里吼叫，你抢了我的台词，在这种情况下，怎么会有人出现在这里，我就站门口，根本没有看到有人进来，这不可能——

　　“你不是死了吗？”那个人看起来快哭了，“怎么还会出现在这里呢！”

　　那种哀怨的语调，让纪小迟有些茫然，但是现在情况紧急，只能硬着头皮问他：“你是谁？”

　　那个人怔了怔，反问纪小迟：“跟你在一起的那个人是谁？”

　　纪小迟抿着嘴不说话，那个人也沉默着，忽然笑了一下，他笑起来极为好看，语气也变得傲慢起来：“是了，你不过是长得跟那个人相似的人类而已。”他说完这句话，好像轻松了不少，原本僵硬的身体也变得舒展开来，站在那里倒有种弱不禁风的感觉。

　　纪小迟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不知道为什么，随着对方自言自语起来，气氛非但没有缓和下来，反而更加沉滞起来，更麻烦的是，随着对方越来越轻松的样子，那双明亮的眼睛里充斥着一种血腥的戾气，看着纪小迟就像看着砧板上的鱼肉一般。

　　这种情况下出现的人，肯定不会是普通人啊！

　　难道他就是布下这座阵的人？

　　纪小迟将短刀拿在手里，低喝道：“你到底是谁？”

　　“我是凤楚，”那个人意外地不掩饰自己的名字，对纪小迟举起了手，笑吟吟地说，“要怪就怪你长得难看！”

　　纪小迟欲哭无泪，虽然他也不是帅地惊天动地，但是好歹也算容貌端正好吗，当年也是多金的校草级别，怎么一下子就被人定义“长得难看”，听这话的意思，这还是导致自己丧命的直接原因！

　　他刚想辩解，手却像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猛地握住，力量之大，令他无法握住手中短剑，短剑掉在地上，发出铁器沉重的声音，紧接着一阵枪鸣响起，结束了这个地方诡异的静谧。窗外的嘈杂声，各种东西掉落到地上的声音，一时间各种声音，充斥入耳朵，纪小迟有那么一瞬间的耳鸣。

　　他立刻想到了冥寂，随着手上的力量一松，他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凤楚正摊着双手，低头看向胸口的枪伤，那里冒出缕缕青烟，空气中弥漫着火药的味道。

　　“手没事吧？”冥寂关切的声音在身后出现。

　　当对方的手轻轻地按在自己背上的时候，纪小迟松了一口气，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你竟然敢打伤我？”刚刚还是一副想要逃命的表情，这会儿却一脸倨傲，被冥寂开了一枪以后甚至用一种“你怎么敢”的表情瞪着两个人。这时候他的身体从枪伤那里开始出现裂痕，就像一面被打破的镜子一样，仿佛连周围的空气都扭曲起来，令他本来俊美的容貌变得狰狞起来，最后化作一片片的碎片轰然迸裂，一块巴掌大小的镜子从半空中掉落到地上，四分五裂。

　　冥寂连忙跑过去，半蹲下\身体看了看那面镜子，看起来只是很普通的一种随身携带的小镜子，并没有奇怪的地方。他小心翼翼得将碎掉的镜子放进证物袋，转回头来看纪小迟。

　　纪小迟还沉浸在冥寂刚才关切的询问声中，准备说自己没事啊，很好啊，不用担心之类的话。谁知道冥寂一开口就骂：“你什么毛病！不是让你赶紧跑吗，还回来干什么！”

　　纪小迟忍不住瑟缩一下，小声说：“我以为……这个稻草人是阵眼。”

　　这个稻草人的确是阵眼，只不过刚才情况危急，一心想带着纪小迟离开陷阱。冥寂也是在阵中才发现这个稻草人是阵眼的，只要阵眼一破，刚才的那个法阵自然就不攻而破了。现在是花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得以脱身，没想到纪小迟居然没有跑开，反而又跑了回来，还遇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妖怪！

　　“我也是想救你啊，”纪小迟小声抗议说，觉得有点委屈。

　　冥寂翻了个白眼：“我还要你救吗，你自己能顾上自己就好了！”说着把证物袋放到口袋里，过去查看纪小迟的伤势，右臂被纸片割开，好在伤口整齐，也不深，看着血把衣服给染红了，其实也还好。冥寂给纪小迟简单地包扎了一下，顺便又数落了纪小迟几句，帮他脸上的伤也擦干净了。

　　“那些……人呢？”纪小迟的手被冥寂抓着查看，身体只好往他旁边探头探脑地看去，那些刚才还狂舞着的舞伶正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地上还散乱着不少稻草，看起来就像狂风过境一样乱七八糟，回头看冥寂，除了头发里插了几根稻草，别的好像……什么伤也没有受！真是好不公平！不过看现场这么混乱的样子，在法阵里一定非常惊心动魄，相比之下，自己就站在这里和一个人说话，手还被人家扭了……

　　“疼……”纪小迟忍不住叫道，原来冥寂的手指按在了刚才被凤楚按的地方，他低头一看，发现手臂上竟然有一块黑色的痕迹，他有些担心地看着冥寂。

　　冥寂冷哼一声，帮纪小迟把衣袖撸下来：“知道怕了？”

　　纪小迟只好放低姿态：“这块东西有关系吗？”

　　冥寂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没事。”

　　纪小迟将信将疑，不过很快那个稻草人马上转移了他的注意力，他看向那个钉在墙上的稻草人：“这个怎么办？”他已经不纠结这个到底是不是阵眼了，反正他也不想再被冥寂数落了。虽然心里在给自己找场子，怎么说人家也是神，就算被封印了还是神，骂自己这个凡人几句，也没有关系之类的。

　　冥寂连想也没想，伸手拿过纪小迟的短刀，反手划过稻草人的脖子。出乎纪小迟的意料，稻草人的脖子里竟然流出了暗色的血液，空气中再次染上了血的味道。这个稻草人就像个人一样，在临死前拼命地抽搐和扭动身体，无奈被匕首钉在墙上，根本无法动弹。

　　纪小迟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扒住冥寂的手臂：“这、这是谁的血？”

　　冥寂觉得如果纪小迟是只猫的话，现在身上的毛肯定都已经竖了起来，十分有趣，语气却一如既往的冷淡：“是它自己的。”冥寂顿了顿，又给纪小迟解释：“在以前，稻草人在冬歇的时候，都要被烧掉，在第二年的惊蛰再扎新的用。这是为了防止稻草人变成妖物作祟，不过现在不怎么讲究了，出妖的毕竟是少数，这个稻草人成精也是因为有人暗中操作。”

　　一般来说，人形的东西都容易成精，因为这些东西一旦有了人类般的外形，就会想要人类的身体。事实上，等这些东西想要有人类身体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妖魂，妖魂寄宿在这些物件中，等待着可以行动的机会。

　　纪小迟拉了拉冥寂，指指门外躺在地上的人问：“这些人……要送医院吗。”

　　冥寂抱着肩膀不说话，似乎在想什么事情，纪小迟只好自己过去查探。外面乱成了一片，大概五六个人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等到纪小迟走近一看，不由有种飞奔回冥寂身边的冲动。

　　那些人只是有人类的外形而已，刚才匆匆看了一眼，还以为他们是戴了某种面具，没想到他们的脸早已变得妖异又扭曲，身上看起来就像某种黏黏的软体动物，根本分不出关节在哪里，身体也变得没有棱角。从他们刚才疯狂跳舞的幅度看来，这些人的骨头就像被抽走了一样。比起那个稻草人，这些人看起来更像妖怪。

　　纪小迟没有再看下去，转身走到冥寂旁边，冥寂正在低声打电话，看到纪小迟回来就挂了电话，说道：“我让何九派人来处理，你别管了。”

　　纪小迟追问：“是因为稻草人吗，可是稻草人不是已经死了吗，为什么还……”他转头看向已经不再抽搐的稻草人慢慢变成一堆灰烬。

　　冥寂把银色的匕首从墙上拔出来，教还给纪小迟，沉默了半晌才说：“他们的骨头被抽走了。”

　　凤楚小心翼翼地将地上镜子的碎片搜集起来，放到一张雕刻着九只双头鸟的碟子里，镜子的碎片很快就燃烧起来，在昏暗的房间里仅仅照亮了楚风身上披的那间暗红色的广袖长袍。

　　等镜子在碟子里变成了灰烬以后，他缓缓地站起来，给两盏落地灯奴点上火，房间里总算亮了一点。

　　房间的门被人轻轻推开，摇曳的烛火将门口那个挺拔的人影照亮了，他站在明亮的火光中，看着凤楚轻声问道：“你在用镜返术？”

　　凤楚在软榻上坐下，露出一抹迷人的笑容：“被人破了。”

　　门口的男人皱了皱眉：“猎妖组的？”

　　凤楚有些心不在焉：“大概吧。”

　　男人顿了顿说：“我这几天有点事情，你先去店里吧，新的雀舌也该收了。”

　　凤楚轻轻点点头：“我知道了。”

　　男人似乎有点不放心，走进房间站在凤楚的身边，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别惹事，知道吗？”

　　凤楚笑出来：“我知道啦，你去忙就好了。”

　　男人脸上也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低头吻了吻凤楚的唇，火光照亮了他金色的眸子。他转头看了看桌子上的双头九鸟的盘子，轻轻地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凤楚抱着膝盖，轻轻地咬了咬唇，身边出来了小孩子的声音：“要去店里吗，去店里啦！”

　　另一个女孩子的声音说：“我很喜欢喝雀舌啊，今年的雀舌不知道口感怎么样呢！”

　　“那去吧，店里新熬了不少汤，好想喝。”

　　两个孩子说着，从两盏灯奴的火焰中跳出来，是一男一女两个四五岁的小孩子，在凤楚的脚边跑来跑去。

　　凤楚支着下巴看着他们跑来跑去，口气有点哀怨：“叫我去店里……还不是因为白水要来，哼，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这么迁就白水！”虽然是埋怨的话，但是凤楚说起来却带着一种可爱的语调，让人觉得不过是小孩子在撒娇而已。

　　凤楚忽然拍拍手站起来，仿佛在自言自语：“算了，只能自己去找点乐子了！”说着，他低头对身边的两个孩子露出一个灿若春华般的笑容：“去店里吧，带你们吃好吃的！”

　　“走吧，走吧！”

　　“去吃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