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弱猎妖师》锦小一

30、舞伶3

　　纪小迟收到冥寂给他的短剑的时候，正是准备出发的时候，说是短剑，其实也只有手臂长短，他爽快地付了两千四以后，放进了背包里，那把匕首因为短小钝，所以就放到了外套口袋里。

　　颜子蓉和队长已经开一辆单位的车先走了，约了在西城碰头，纪小迟私车公用，开着宝马去接了阿葛才出发。

　　纪小迟倚在窗边，迷迷糊糊地有点想睡觉，感觉冥寂给他盖了一件衣服，他就心安理得地闭上了眼睛。

　　他自从进入猎妖组以后，好像很少做梦了，可是这会儿在车上，以前骚扰过他的梦境再次降临了。依然是一片黑暗中，他茫然地站在那里，纪小迟不太清楚这一片黑暗和以前的黑暗有什么不同，但是确实是有些地方改变了，他站在那里，茫然无措，有种想要逃离般醒来的感觉。

　　然后，他就看到了剑灵。

　　子墨站在一片黑暗中，安静地看着他。他的眉眼明明与自己的一模一样，却从上面泛出刀锋般冷冽的气息，光是站在那里，就让人觉得畏惧。

　　纪小迟下意识地问：“我在做梦吗？”

　　子墨走过来，手里还抱着那把剑，他说：“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这里能找到你。”

　　纪小迟看起来迷惑极了，他有一大堆的问题想问，却一个也问不出口，只能呆呆地看着子墨，这个容貌与自己相同，却又完全陌生的人。最后，他小心翼翼地问：“为什么我们长得一模一样？”

　　子墨盘腿坐在黑暗中，手中依然抱着那把剑：“因为我是剑灵，没有自己的容貌，”他顿了顿又说，“我只是来看看你，我总是一个人，现在……我大概有点理解你以前的感觉了。”

　　纪小迟不明白，他倒是不介意子墨来看他，一个人跟他长得一摸一样的陌生人站在他面前说话，这是一般人难得的体验。虽然，对方说的话，他从来没有听懂过！

　　子墨黑色的眸子看着他，忽然说：“封印有所松动，你的力量正在慢慢溢出……不久你就会感觉到了。”

　　纪小迟问：“什么力量？”

　　子墨举起手，纪小迟的手像是被人控制住了一般，跟着举起手，两个人的动作一模一样，就像在照镜子。纪小迟试图把手放下，但是手却一点也不听使唤，他惊讶地看着子墨。

　　子墨低垂着眼帘，轻声说：“你要学会掌控它，因为你马上就要用到它了。”

　　纪小迟有种准备读武林秘籍般的感觉，但是好像又有点什么地方不对劲。

　　这时候，黑暗如同潮水一般褪去，纪小迟听到了对话声，似乎是冥寂在说些什么。

　　“怎么会这样？”冥寂的声音有些不安，“你确定吗？”

　　阿葛说：“确定啊，所以这次我打算跟着去看看，难道你真的以为我是为了完成什么遗愿吗？”

　　冥寂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如果真的是这样……小蓉会怎么样？”

　　阿葛的声音也有些低沉：“按照颜家的做法总是过于偏激，杀鸡取卵这种事情他们最拿手了，不怪颜家破败到这个样子，家主都是眼皮浅的，事情早晚出在他们身上。”

　　冥寂没有说话，阿葛又问：“你要找的东西有线索了吗？”

　　“差不多了，”冥寂的话有些含糊，看起来是不想多谈。

　　纪小迟悠悠地醒转过来，拨开盖在头上的衣服，打了个呵欠问：“到哪了？”

　　冥寂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递给纪小迟一瓶水：“快到了，你也真厉害，睡了一天。”

　　纪小迟有点惊讶：“我睡了一天吗？”怪不得独自饿了！

　　阿葛笑嘻嘻地从后座递给纪小迟一袋零食：“你从早上就开始睡了，昨天晚上没有睡吗？”

　　纪小迟没想到跟子墨在一起的那个梦会做这么久，于是说：“我做了一个梦，反正……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他看到车子开进收费站问，“到了吗？我们先去吃饭吧！”

　　一天没有吃东西确实饿惨了，车子开进西市里，他们在一家别致的饭店里开吃，冥寂打电话给颜子蓉他们过来汇合，没想到颜子蓉和队长的手机都是关机的。

　　纪小迟终于吃饱了，喝着果汁问他：“他们不接电话吗？那我们先找家酒店住下？”

　　这个建议很快就被另外两个人采纳了，由于这次领队的人不在，所以就由他们中地位最高的，也就是纪主任来付账。基于级别不一样待遇就不一样的原则，主任出外勤任务，公费补贴翻倍，于是大家很愉快地住进了五星级酒店，前台小姐还很体贴地送了自助早餐券。

　　西市属于三线城市，不如他们M市里热闹，不过他们也不是来玩的，开了一天的车，就准备回房间早点睡觉，冥寂还在跟他们打电话，可惜一直都没有人接。

　　阿葛有点捉急：“孤男寡女的非常不妙啊！”她越想就越被自己的想象力给征服了，从包里摸出一只小笼子，里面竟然有一只黄色的小鸟正在睡觉。

　　“它不会……死了吧？”纪小迟看着那只Kitty的旅行箱，心惊胆战地问，看起来不但防水还很密封，真的适合把小动物塞进去吗？

　　阿葛打开鸟笼，然后击了三下掌，那只小黄鸟像枚炮弹一样飞射了出来，在半空中飞了一圈以后，落在阿葛伸出来的食指上，黑豆般的眼睛硬是做出了一副闪闪发亮的样子。

　　阿葛拿出随身的药饼，掺了点水放在碗里，等药饼融化了让小黄鸟吃。小黄鸟吃的很慢，而且努力做出一副仪态万方的样子，看起来有点搞笑。

　　纪小迟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品种的鸟，所以也不敢笑，就是一个劲地瞧着那只鸟看。

　　这时候冥寂从浴室里走出来，看到他们正围着一只鸟。

　　“连这只鸟都带出来了，”听冥寂的意思好像有点惊讶。

　　纪小迟就好奇了，问冥寂：“这是什么？”

　　冥寂一边擦头发一边说：“是阿葛他们家养的鸟。”

　　……这个我也知道啊！

　　阿葛看着小黄鸟吃，一边说：“小蓉不见了，你能帮我找。”

　　小黄鸟的头偏了偏，口吐人言：“着急吗？”

　　阿葛连忙说：“急啊！”

　　小黄鸟用红色的嘴梳了梳脖子下面的羽毛，抬了抬小细腿说道：“急也等着，我吃饭呢！”

　　阿葛默默地退到一边，把正在擦头发的冥寂暴露在小黄鸟面前。

　　小黄鸟：“……”

　　它飞快地在碗里吃了几口，连水也不喝，“扑扑”地拍动翅膀，又化身一枚黄色的炮弹，向外展翅飞了出去——“嘭”的一声，它又撞上了窗明几净的玻璃，从玻璃窗上摔下来以后，在地上滚了几圈，又扑腾着翅膀飞到半空，瞅准了一闪半开的窗户，一下子飞了出去，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这样的敬业精神简直可歌可泣，让纪小迟有些恍惚。不过想来，这只小黄鸟大概是阿葛的宠物，像阿葛这样的世家，肯定有些密不外传的特殊技能，比如驯养小黄鸟像狗一样找人吧！

　　这个世界果然很大很奇怪，纪小迟在心里感叹了一下，没有说出口来，省的冥寂又要笑他土包子。

　　阿葛看到小黄鸟飞走了，似乎安心不少，收拾了东西就去旁边的房间睡觉了。虽然他们都是熟人，“江湖儿女”的，但是毕竟是男女有别，加上纪小迟又是土豪，自然一个住一间房比较舒服了！

　　等阿葛把一大堆粉色的东西拖走了以后，房间就安静下来，纪小迟偷偷地打量冥寂。冥寂穿着浴衣，浴衣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露出肌理分明的胸口，腹肌漂亮地让纪小迟自卑。想到上次看冥寂洗澡的时候，信誓旦旦地准备去健身房，现在回想起来，自己一直被当做路人凑人数，什么时候才能去健身房呢，简直好虐！

　　冥寂被纪小迟看的有些发寒，于是转移他的注意力，恶神恶气地说：“你干嘛还在这里，不去洗澡吗？”

　　纪小迟一脸不在意，抱着被子滚在床上：“我昨天洗过了！”夏天就算了，冬天才不要天天洗澡！

　　冥寂也不勉强他，打开电视机开始看新闻，纪小迟放下杯子蹭过去，就跪在冥寂后面好奇地想看看他的纹身。因为冥寂穿着浴衣，所以后背根本看不到，但是又不能很禽兽地去剥衣服，这样一定会被冥寂揍趴。

　　纪小迟各种纠结着，只能在冥寂背后爬来爬去，于是冥寂终于忍受不住了，回过头来准备揍他一顿。谁知道他转过头的时候，纪小迟正在研究冥寂脖子下方的纹身，那诡异华丽的纹路就像某种已经佚失的古老文字，无声地昭示着一个另一个不为人们所知的文明。

　　纪小迟有些着迷地看着那段果\露出一小截的纹身，这是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是偏偏就像萦绕在身边的烟雾，无法捕捉。他忽然想起梦中，子墨说的那些话，他所指的“力量”到底是什么？

　　等到他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冥寂已经转过头了正在看他。那双黑色的眼睛很容易让他想起子墨的眼睛，同样是如墨般的浓厚深沉，仿佛连接着另一个不为人知的世界。

　　纪小迟眨眨眼睛，才发现两个人距离太近了，对方呼出的气息拂在脸上，让他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怎、怎么了？”他有些心虚地问。

　　冥寂眯起眼睛：“你在干嘛？”

　　纪小迟小声问：“你的纹身，不，你的封印……是把你给封印住了吗？”

　　冥寂似乎在想怎么回答，最后他淡淡地说：“是啊，它把我的五感都给封印住了，只剩下不可靠的第六感。”

　　纪小迟吓了一跳：“你现在看不见我吗！”一般来说，人的五感指的是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冥寂说五感被封，就相当于他完全感觉不到外界的任何东西了——不过看起来完全不像啊！

　　冥寂沉默了一会儿说：“不是人类的五感……应该是作为神族的五感，我现在跟普通人类一样，所以有时候也感觉不到妖魔鬼怪之类的东西。”

　　纪小迟理解地点点头，怪不得觉得冥寂看起来不太像人类，原来是这样啊，他是神啊，那就怪不得了……得了得了得了……了……

　　“我大概从七十年前开始呆在人类世界，所以老一辈的猎妖师还知道我的身份，现在年轻的一辈——像肃清他们就不知道了，”冥寂漫不经心地说，一边好奇地打量纪小迟恍惚的反应，觉得很有趣，“我跟我爸闹翻了，他在我身上下了九重封印才许我到这里，简直没有人性！”

　　这样说自己老爹，真的好吗？

　　纪小迟不知道该做出一个什么表情，就是呆呆地看着冥寂，他一直猜测冥寂是怎么回事，他一直生活在这个圈子中，却又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这种矛盾的感觉一直让纪小迟对他忍不住多看几眼。当答案摊开在他眼前的时候，又觉得那个答案遥不可及，就像是在做一个梦——

　　当他已经接受了这个世界上有妖魔鬼怪，魑魅魍魉的时候，上天又再给了他一个考验，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神！有神就算了，其实很多人都是相信的，但是一个神就坐在你面前，然后看着电视，刚洗好澡，轻松地告诉你，语气就像在剧透天气预报一样自然的时候……

　　他又发展性地想到了叶公好龙的故事，如果顶礼膜拜的神忽然出现在信徒面前的话，一定会不知所措吧？会不会把冥寂当做外星人呢？想到这里，由于这样的画风太美，纪小迟总算不紧张了。

　　两个人沉默地望着彼此，纪小迟终于开口说话：“你到底来这里干嘛的？”

　　冥寂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松动，他低声说：“我来找……一只妖。”

　　纪小迟激动：“我就知道！神族男子恋上妖，就像那种总裁文的片段！”他拍着冥寂的肩膀说，“你放心，我会帮你保密的！”

　　冥寂郁闷地看着纪小迟：“我没有想要保密好吗？”他顿了顿说，“我只是……觉得每次都向人类解释一次很烦。”

　　纪小迟一点也没有关注这一点，还停留在那只妖的身上：“是什么样的妖，很漂亮吗？我听说狐妖什么的都很漂亮，是那种种族的？她……”

　　“他偷了我的东西，”冥寂忽然冷冷地打断他。

　　纪小迟从没听过冥寂用这样的语气说话，自打认识他来，这个人虽然看起来很冷酷，说话没什么热度，但是，他却从来听过冥寂这样说话。

　　“他骗取了我的信任，从我这里偷了东西，逃到了人界，”冥寂冷冷地说，“他敢骗我，我就要他付出他承受不了的代价，让他悔不当初。”

　　他翘起唇角，露出一个格外冰冷和嘲讽的笑容。纪小迟透过他的眼睛，就像看到了曾经在梦境中看到过的，那翻涌着的浸透着血腥气味的黑暗。他想象不到冥寂的眼中会透出这样的仇恨的色彩，以至于他就觉得那是冥寂灵魂深处的色彩，黑暗地难以想象。

　　他觉得自己的声音都有些生硬，他问冥寂：“……是什么东西？”

　　“一件无所谓的小东西，”冥寂轻声说，“你不会感兴趣的，你又不是妖族。”

　　他想，他并不是真的想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只是在那一瞬间，他觉得冥寂很可怕，跟原来那个“刀子嘴豆腐心”的男人一点也没有关系，他带着一种杀伐果决的傲慢与被欺骗的恨意。

　　“你真的……是神族吗？”纪小迟再次确认。

　　冥寂点点头。

　　纪小迟好激动，伸出手停在半空中问：“我可以摸一下吗？”

　　冥寂瞪着纪小迟，纪小迟觉得好无辜，虽然以前跟冥寂在肢体上也接触过好几次，但是这回知道他是“神”，那感觉肯定不一样嘛！他拼着被冥寂揍，伸手小心翼翼地碰到了冥寂的眉毛。

　　高耸的眉骨，在眼窝上遮出一片深沉的阴影，冥寂黑色的眸子就在阴影里看着他。他的手指顺着冥寂的脸颊轻轻地划下来，他忽然想，在那个人类无法企及的地方，这个人作为神，是否是那么冷酷无情。人们都说“天若有情天亦老”，神祗是不是就不存在感情呢？

　　可是如果神是没有感情的，那他为什么还会去憎恨那个骗取他信任的妖呢。也许冥寂真正在意的并非是那个被妖骗走的东西，而是他被欺骗了，被他所信赖的人所背叛了。他曾经全心全意地相信那个人吗，把他当做朋友吗，不顾忌他们之间种族的差异，不顾忌他作为神的教条和信念……

　　“摸完了吗？”冥寂冷着脸说。

　　纪小迟连忙把手收回去，担心爪子的动作慢了一点就被冥寂给砍掉。他想安慰冥寂，但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有些局促地坐在冥寂对面。他忽然想，早知道他就不要问这个了，如果不问的话，冥寂就不会说，尽管只是几句话，但是对冥寂来说，可能又是再一次撕开伤口。

　　于是，纪小迟小声说了句：“抱歉。”

　　冥寂看着纪小迟的样子，那样子好像是他做错了什么一样，他忽然说：“你想知道羽凛的事情吗？”

　　纪小迟眼睛亮了亮，有些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羽凛……也是神吗？”纪小迟想起黑暗中，剑灵抱着剑的孤独身影，他的身影如此单薄和清透，仿佛会被周围浓厚的黑暗吞噬一样。

　　冥寂想了想，然后点点头：“是啊，可是天界对外宣称他已经死了。”

　　纪小迟眨眨眼睛：“死了……神也会死吗？”

　　冥寂点点头：“会。”他顿了顿又说，“而且没有什么轮回转世，死了就是死了，这个世界上不再有这个人的点滴气息。”

　　纪小迟吸了口气：“那我看到的……”

　　冥寂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的五感被封印了，那把剑名唤子墨，是羽凛的佩剑。”

　　纪小迟见冥寂难得愿意说这些，立刻抓紧时机：“那么……羽凛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为什么会死？”

　　冥寂皱皱眉头，似乎在思索这个问题，最后他问：“你知道希特勒吗？”

　　纪小迟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你是说二战时期的那个德国总统希特勒吗？”

　　“就是他。”

　　纪小迟点点头，这个名字如雷贯耳，甚至在现代生活中的应用范围也非常广！

　　冥寂轻声说：“羽凛在天界，就相当于希特勒。”

　　简直好……炫酷狂霸拽！

　　冥寂鄙视了一下纪小迟眼里的神色，说道：“天界里的第一凶神，天帝的第一宠儿，基本就相当于《圣经》里的炽天使米迦勒。”

　　纪小迟忍不住叹道：“这么腻害也会死吗？”

　　冥寂淡淡地说：“我就是打个比方，跟天使相比，羽凛从未拯救过谁，他只会破坏，只会杀人，所以遭到了天界的谴责……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天帝呢，他不管？”

　　冥寂冷哼一声：“就算是皇帝也不能堵住悠悠之口，更何况天界的神祗仙人哪个是好糊弄的。天帝想坐牢这个位置，就不能犯众怒。他想保羽凛，也不看看羽凛之前得罪了多少人。”

　　“那……是怎么死的呢？”纪小迟继续追问，就算是被众仙的唾沫给喷死的，也是死因啊。

　　冥寂有点不耐烦了：“谁知道啊，我又不在天界，就是听说他死了，完了！”

　　看到冥寂快要抓狂了，纪小迟连忙打住：“噢，这样啊……那我睡觉了，你……”正要蹭到自己床上去，忽然被冥寂一把抓住，本来就跪的脚发麻，主要是听神话剧太投入而没发觉，现在被对方一扯，就直接摔冥寂怀里了。

　　“干嘛……”纪小迟小声抱怨，可是冥寂抱着他，让他无法动弹。

　　“别动！”冥寂低头小声在纪小迟耳边小声说，“你这个方向能看到窗外面的情况吗？”

　　纪小迟整个脸都被埋在冥寂的胸口，忍不住骂道：“尼玛我脸都贴你身上了，还怎么看……”其实也没有这么夸张，纪小迟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边桌上面有一面镜子，正好照到了窗外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