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信多情》宋斯尹

3、闭起双眼你最挂念谁

　　李小姐开始给我打电话，还会约我吃饭。
　　我以为我可以装作毫不在意。但是我忘记了，对于她，我从来不知道如何推托。无论是七年前，还是现在。她就像是附在我身上的诅咒，平日没事的时候也会时时刻刻都担心着什么时候会发作；但看到她的时候，符咒就开始灵验了，随时都为她准备着。

　　“你变得少话了很多。”她切了一块牛排，不大不小，刚好能含在嘴里。
　　“……”
　　她嚼了几下，吞下牛排，拿起高脚杯欲与我碰杯。我自然而然般地，也作出了同样的动作。
　　“那你这几年，还好吗？”
　　“嗯。”
　　“我们分手了。”
　　“……”我想了很久，才醒悟过来，这个“我们”，不是“我们”。我们已经不是“我们”很久了。
　　“就在一起之后没多久。”她优雅地又抿了一口酒。
　　“……”

　　我忘记了这个晚上我是怎么过来的。她好像喝得很醉，后来扶着她帮她截车的时候，还一直喃喃地不知道在说什么。我不记得她有梦呓的习惯，但她还是一直念叨着什么。或许她想要跟我说些什么，但是我什么也听不清。
　　回去之后，我热了杯牛奶喝。但我还是睡不着觉。

　　“我以为我已经好了。但是最近又开始了。”
　　“什么时候开始的。”唐先生说。
　　“……”
　　“是不是八月二十六？”
　　那天是我们聚会的日子，但是不是。其实是更久之前，就是发现客户是她的那天。“更早之前了。”
　　唐先生叹了口气，说：“你真的很让我感到挫败。”
　　唐先生是我的初中同学，也是李小姐的高中同学。他是唯一知道我跟李小姐交往过的人。在三更半夜安慰我不要难过的人是他，而他在大学的时候主修心理学，到了后来也是一直给我开导的人。
　　他从来没有把我当过他的病人，没有对我实施他对其他病人犯病的时候用的方法，他只是跟我聊天，然后尝试着用他的思维，引导着我用其他角度想这些事情。譬如说，一件事的结束就是另一件事的开始。用他的话来说：“我们是朋友。这样的生活让你感到为难，我一定会帮助你的。”
　　但是也依他的话来说：“我一直在引导着你，但是你从来未曾走出来。”当他以为我的失眠已经好得差不多的时候，李小姐回来了，一切又回到原点了。

　　“她有没有找过你？”
　　“有。”
　　“那她知不知道你这四年多以来一直这样？”
　　“不知道。”我想了想，“我没有跟她说。”我怎么可能跟她说。
　　“你需要聊天吗？还是先静静待一会儿？”唐先生的其他客人预约的时间到了，他的前台护士在催他。他每次都先这样问我，我知道如果我说我需要聊天，他肯定会推了其他人，先跟我说说的。但是我不想耽误他。每一次我都在他的休息室，靠着他平时用的按摩椅，看着他匆忙离开的背影。李小姐当初也是这样，先给我一个背影，然后匆匆离开。然后，到之前几个月为止，我一眼都没有再见到她。
　　上天还是怜悯我的，但是我这次还是没有好好珍惜。我实在是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尽管心里像是有千万句话已经涌上了喉咙，但我只能说出：“嗯。”
　　再见到她的时候，一定要用力地看上几眼，道别的时候也一定要认真一点，若是她再次离开，我也没有这么遗憾。

　　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透过唐先生休息室的落地玻璃看到了城市外面璀璨的灯光，我又想到了不夜城的说法。这个城市里有太多太多的人，他们在为着归人点着灯等待。但是，我就像是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子，走了一站停一站，不留痕迹，不沾灰尘，也不知道为我留灯的是谁人。
　　“你醒了？先喝口水。”唐先生在冰箱给我打开了一瓶水。他的休息室里什么都有，床，按摩椅，冰箱，浴缸。他追求生活品质，不像我。他来我出租屋看看的时候，虽然没有说什么话，但是一直皱着眉头，想来他是不习惯这样的生活的。那不是我的家，只是我的一个容身之处。起码在打雷的时候，我还可以在餐桌下找到一个空位置躲着吃面。
　　“谢谢。”我尴尬地笑了笑，说着是失眠，但在别人这里睡了好几个小时。他应该也进来很久了，但是我也未曾察觉。“不好意思，你应该休息了，但我还打扰你。”
　　“你休息休息也是好的。”他好像知道我的疑惑，“你过来我就知道你应该是又失眠了，提前准备好香薰蜡烛的。放松就能够睡觉了，你可以试试。”
　　“谢了。”

　　但是回到出租屋的时候，我点上刚才和唐先生一起买的香薰蜡烛，躺在床上一直做着深呼吸放松身体，等到四点钟都没有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