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秋色入心便是愁 ...
-
秋色入心便是愁。帝都的秋天是多雨的季节，绵绵秋雨落在青石板上，落在仕女伞上，溅起的是水花，更是雨中伞下行人郁郁心思。
一辆用材贵重装饰却极为低调不知道来历的马车在帝都延陵负有盛名的沁园门口停下。沁园是一家高级餐厅，前身是皇族某位王爷的私家园林，后来被一位神秘人买下，改造成如今的沁园。马车刚在门口停下，两扇大门便被缓缓拉开，稍后马车朝园子内驶去。
沁园极大，假山流水，小型湖泊，春兰秋菊夏荷冬梅，一座园子尽数囊括。马车沿着青石板车道，在幽静的竹林间驶向沁园深处那围着湖泊而建的几栋精致餐厅。半晌后，马车在一栋小楼前停下，车夫身手利落地跳下马车，打开车门，一名侍女撑着一把梅花仕女伞沿着车夫摆好的脚踏下车，然后转身将伞撑高，为后面出来的主人遮去秋雨的寒凉。
一名年轻女子在闲来无事聚在沁园会友的客人们殷殷期盼的目光中露出真面目，顿时惹来无数声叹息——就在女子出来之前，一众闲人首先看到的是一只纤细白嫩如上等玉脂的手，都说手是第二张脸，有那么美丽双手的女子，想必容颜必然不差。于是闲极无聊的这些上层社会名流们开始幻想一张美人脸有多倾国倾城，却不曾想竟是那么平凡普通的一张脸，失望之下暗叹无趣，纷纷移开目光，
作为当事人的女子一点都没有自己一不小心让不少的人美梦破碎的觉悟，只是下了车，捻起裙摆不让与地面接触，姿态柔美端庄地站在伞下扭头朝马车后方望去，似在等什么人。
美梦破碎，愁绪入心的名流中有人眼角余光扫过那平凡女子所在方向，看到一名身材颀长挺拔的男子撑着一把黑伞与女子会合，然后两人并肩进入茶楼。有平凡女子作陪衬，男子清俊的面容顿生惊艳之感。
无意中看到男子面容的那名客人脑海里顿时升起“暴殄天物”四个字，那等姿容挑一的美男子怎叫一个丑女给糟蹋了？太不公平了！
看到那名男子心生同样想法的不止那名愈发愁容满面的客人，还有位于三楼兰室的一名少女。
那少女生得真真是冰肌玉骨，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朱，芙蓉面桃花生腮，粉色长裙曳地，两只蝴蝶结形状、一看便知价值不菲的钻石发夹别在两耳处，与耳垂上同样造型简洁的红宝石耳坠相映成辉。
少女名叫关晓萌，是帝都四美之一，关家第三代中最得关家家主宠爱得孙女，除关晓萌之外，帝都四美另其三分别是渭城公主幺女沈苇，七大家之一宫家的第三代嫡女宫诗音，以及富家二房嫡次女富青青。
这四名少女不论品性，单论美貌堪称绝美，天之宠儿，各具风情，帝都有好事者将四美以花为喻，关家关晓萌是芙蓉花，渭城公主幺女是牡丹花，宫家诗音小姐是梅花，富家二房嫡次女是兰花。
四美之中最为活跃为人知晓的是关家芙蓉花与富家兰花，在帝都你可以不知道梅花跟牡丹花，但是绝对不会不知道芙蓉花与兰花，因为两者交恶，碰面必呛声，比如沁园楼上的兰室，关家芙蓉花明知道富家兰花爱极了那儿，硬是将兰室包了下来。也不知道那些恶意从何而来，只能感慨磁场相冲，总之上层圈子里的人都知道关家那朵芙蓉花极为厌恶富家那株兰花。
关晓萌认识那名面容平凡的女子，因为那名女子是她最讨厌的人的姐姐——富家二房嫡长女富安安。
一声冷哼，撇开脸，眼底闪过一抹异色，随即便垂眸掩去眼底的复杂情绪。
富安安不知道她这一路行来多少人心底生出各异心思，只是与吴凡径自上了三楼贵宾区的竹斋。沁园的主人心思极妙，兰室里摆放着价值千金的兰花，竹斋里竟然异想天开地种上了一丛嫩竹。要知道这里可是三楼。
竹斋里早已经有人在，白吟岫小朋友正在围着那一丛竹子好奇地打量，看到富安安，指着竹子说：“竟然能养活，了不起。”跟着眯眼望着吴凡，“吴凡哥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两日不见，我都有六年不见你了，你可好？”
富安安失笑，拉着她入座，一边迅速点餐，跟随进入的侍者动作迅速地在便携式电子菜单上记录下来，说了句“请贵客稍等”便躬身后退到竹斋门口后才转身离开。
很快，侍者过来上菜，待一切就绪，侍者退出包厢，富安安与白吟岫也开始谈论今日见面的目的。
“昨天，我跟父亲视频见面，那些人在你离开东陵星后不知为何突然都死了。”白吟岫收起脸上灿烂的笑容，冷着一张稚嫩小脸说。
富安安眯起眼，手中红泥小酒杯在指间缓缓转动，语气凉凉地道：“一群不把别人的命当回事，任意收割的人说死就死，倒也称得上‘亡命之徒’四个字。虽惊讶倒也不意外。”
“那现在怎么办，那些人都死了。”白吟岫对这结果很是惋惜，那些人还真是够绝的，不知道幕后那只手给了那些人多少好处，利益足够多大他们可以无视自己的生命。
富安安想到马车上与自己的那位大伯的对话，微微一笑，执筷夹了一片白玉兰清片放在吴凡面前的碟子里，动作自然得就像这事经常做。吴凡表情平静，一如他往常给人的印象，沉默似影子，默默地夹起白玉兰清片放入口中，无声咀嚼。白吟岫大睁着眼睛盯着吴凡看了会，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心里有些好笑自己有些大惊小怪了。
富安安手上动作不停，给吴凡夹过菜后，又给白吟岫的碟子与自己的碟子里天了一筷子的煮干丝。然后才对上白吟岫的眼睛，笑道：“再等一等。我必须确认一些事情。一旦确认了，那些人死不死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一次事端的挑起由我开始。”
那段躲在矿井里的日子，富安安沉浸在失去水漾的悲痛中，后来吴凡问她，她死了对谁有好处时，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继母与一双弟妹。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想要她死的幕后指使者该得多恨她？富安安仔细想过，将自己与富家宅子里的那些人的利益牵系作了深刻分析，最后还是觉得富家最想她死的人就是自己的继母与弟妹。
至于富家外面的竞争者，那就不关她的事了，只是仔细想来还是觉得如果真是外面的敌人针对富家动手，却找她这个二房的女儿，是不是太蠢了？她托请大伯调查那些有可能出手的竞争者，一旦确定与外界无关，富家内宅这池水将会在她不遗余力地制造的混乱里浑浊起来，到时候就是她出手的时候——也是她找到幕后那只手的时候——水漾死前那凄惨模样夜夜都会在梦里出现，时刻提醒她墓园里那一幕不可原谅！
……
富家长寿苑里，老夫人得知富安安刚回来两天就出门，并没有多问，只是询问了下孙管事富安安带的人是否能保障她安全，待得到可以放心的答案后便让人退下了。屋子里只剩下老夫人与富中恒夫妇，下人们都退出至屋外，他们知道屋子里老夫人在谈很重要的事情。
“丫头是这么说的？”老夫人戴着老花眼镜，手里拿着一本古卷，问话时，目光依旧在书卷上。
富中恒与妻子对视了眼，点头说道：“是的。我想安安一定已经有了猜测。”说道这儿，不知意味地笑了起来，“母亲，您一定知道是谁想要安安的命吧？”
老夫人头也不抬，平静无波：“既然丫头那么说，就让她做去吧。”经过一夜的深思熟虑，在内宅里斗争了近乎一辈子的老夫人从震惊愤怒中回过神后迅速找到了幕后那只手，当然她也没有证据，但是不介意借着这件事让自己最疼爱的孙女真正成长。至于那只被她怀疑的手，在老夫人眼里是随时可以丢弃的卒子。
思及此，淡淡地哼了声，也终于抬起脸来，被岁月浑浊了的眼眸里掠过一抹嘲讽冷意：“自以为聪明的人，不过就是井底之蛙，以为自己看到的就是事实。如果安分守己倒也罢了，就是怕心大了心野了，想拥有那一片不属于她的天，却从不曾想想自己是什么身份！”老夫人是生气的，怒那只幕后黑手竟然胆大包天到想要害死她富家的子孙，更气自己当年费尽心机挑选出来的儿媳妇竟然是一只养不熟的白眼狼。
“母亲，喝口茶。”大夫人适时地上茶水，神态据知一如当年沉静温和。老夫人看她一眼，接过茶杯，没再说话。
“母亲，难道我们就这样看着？”富中恒又问。
“都说家和万事兴，一个‘和’字，富家数代人一直在努力，可是有人的地方怎能没有因利而起的心机？”老夫人抬起眼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富中恒，又以洞察一切的目光扫过大媳妇的脸，垂眸喝茶，继续道，“富家尚且如此，外面，比如七大家比之我们富家内宅环境更为险恶，其他那些名门世家又岂是好相与的？丫头将来终是要嫁人的，作为娘家人不能保护她一辈子，她也该看到一些人性阴暗面。这件事就让她自己去做吧，要是连那种自以为聪明的东西都能斗倒她，也是她命该如此。”
……
坐在沁园里的富安安不知道富中恒将答应她不说出去的事告诉给老夫人，更不知道向来疼爱她的老夫人决定放开手，让她自己去面对人生风雨。吃完饭的她领着白吟岫与吴凡离开竹斋，却在楼梯口与刚从兰室出来的关晓萌碰上了。
富安安知道关晓萌不喜见自己，与富青青碰面更是三言两语便会吵起来，因此朝关晓萌微微一颔首，牵着白吟岫让开楼梯口，让关家这位脾气不好嘴巴又尖酸刻薄的大小姐先下楼。她这样做在旁人看来是自降身份，因为在旁观者看来她是先到楼梯口的。
关晓萌似乎很满意她的识相，扫了眼白吟岫与吴凡，从富安安面前将将要走过时，突然顿住脚步就站在富安安面前，扬起的娇媚脸蛋上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屑与嘲讽：“真难得见到你没跟你那装腔作势的妹妹走到一起，也对，如果我是富青青我也不喜欢身后总跟着一个脑子简单的大姐。”
许是心境的变化，富安安从关晓萌的语气里读出了恨铁不成钢的味道，心里不由得无奈起来，自己敢情还有受虐倾向呢。
“再感情亲密的姐妹也有各自的私生活，我也不意外。”富安安语气淡淡地道，脸上挂着浅浅笑意。
根据以往经验，面对自己的冷嘲热讽，富家这位大小姐可都是避之唯恐不及的，怎么的，才近三个月不见，怎么感觉变了个样？关晓萌不走了，就站在楼梯口上下打量富安安，脸上神色越来越怪异。
“你是富安安？”她突然开口问道，问的问题令人哭笑不得。
看着眼前这个歪着脑袋，一脸疑惑，透出几分可爱的关家小姐，富安安不知道为何怅然了起来，开始反省自己以前是不是真的太蠢笨了？怎么以前就觉得关晓萌是个让人接受不了，一点千金小姐样都没有的粗鲁女孩儿？紧跟着又想到自己在离开东陵星之前做的那个手势，忍不住笑了起来。
柔亮的眼睛望着因她的笑而惊讶的关晓萌，表情严肃认真地说：“如假包换。”
关晓萌眯起眼盯着她看了半晌，突然摇着头下楼，嘴里嘀咕着：“不像，不像，一点都不像，那个蠢丫头什么时候变聪明了？”边说还边摇头叹气，一副撞鬼了的表情。
富安安一脸囧囧有神，瞥见白吟岫那想笑又努力忍着的脸，再抬眼看向早已经扭头望向窗外的吴凡，即便自己其实也有想笑的冲动，还是板着脸申明道：“我以前只是天真简单纯粹，可不是笨。”
白吟岫的嘴角抖啊抖，可能是忍不住了，扯了扯吴凡的一角：“走了。”拉着吴凡就下楼。富安安在后面很是不满地追着道：“我说的是真的。”
可惜前面的人忍笑已经忍得很辛苦了，没空理她。
关晓萌与富安安一前一后离开餐厅，富安安望着关晓萌头也不回地坐进马车，眼里有一丝丝亮色闪过，转件消逝不见。白吟岫站在她身边也望着关晓萌乘坐的马车离开，嘴上好奇地问：“她是谁？”心里却在想很多年后那个撞柱而死的女子，原来年轻时是如此直率灵动。
“那是关家小姐。”富安安道。
白吟岫跟着她坐进马车，笑道：“你们以前关系很差？”
富安安与关晓萌同年同月出生，关晓萌只比富安安大两天，如此缘分再加上双方家世差距不大，本该结为好友，只是在富安安的记忆中，关晓萌每次见她都不给好脸色，如今倒是懂了，关家那位小姐不是讨厌她，而是讨厌她那个妹妹，况且以前她跟富青青的感情极好，什么都听她的，难怪在关晓萌看来她是个蠢丫头。
摇摇头，笑道：“我想以后我们的关系会很好。”是的，富安安有预感，今日之后她与关晓萌会真如她们那从出生便注定的缘分，成为好姐妹。
白吟岫撑着下巴，大眼睛得意又骄傲地眨着，说：“学姐，以我阅人神准的眼光来看，关家那位姐姐很不错，值得结交。”
富安安笑了：“我知道。”
“对了，”白吟岫突然想到了一件事，问道：“还有两天就要开学了，学姐，吴凡哥哥怎么办？”
富安安闻言愣了愣，面露苦笑：“回去我跟他谈谈吧。”她都忘了要开学这回事了。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秋色入心便是愁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