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里的湖》寻蓝

5、不回

　　许可的店叫“不回”。
　　“不回”亦是“不悔”。对过去种种，她不悔，但再也不会回去。
　　生下自己的父亲是个被判死刑的人。母亲是个靠出卖自己肉身生存的人。
　　直到八年前，她一直都认为自己是个不被许可出生的人。但在西西出生后，她就给自己改了个名字叫许可。户口上的名字是鲜红的许可，她和施乐的结婚证上也是鲜红的许可。
　　她是为了西西而存在的。她是被允许存在的。
　　仔细的检查着这个月帐本，核对无误，满意的点头，看了一眼在她身边忐忑不安的人，这个粉嫩的姑娘才18岁吧，看着眼前这个眼里还带着天真的，许可不由想起自己的当年，当年的自己也是粉嫩的很，但可是标准的一个愤青。行事乖张，也怪癖，除了老好人施乐，谁也忍受不了自己，也没有人想去忍受包容。
　　“你做得很好。”许可抿了口茶，恩，茶泡得也不错。正宗的铁观音啊。
　　听到了赞许，小姑娘一直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那她是不是可以留下来了啊？三个月的试用期里她可是见识了什么叫反复无常啊，眼前的老板虽然长得漂亮，可性格却是让人…………………
　　“这是三个月的工资，你可以走了。”
　　怔愣的小姑娘不懂，这三个月里她可是起早走晚，兢兢业业，切帐本的数目没有半点不清楚，凭什么让她走？“为什么？”
　　许可眨巴了无辜的眼睛，笑，妖媚不已，“因为你不适合。”
　　明明就是一个三流中专学校的学生，却骗人说是重点高中，因为家境贫寒无法读书，明明家里就有一个瘫痪的老父，却骗人说自己没有父亲，明明家里没有多余的钱财，却脚踩安踏身穿歌里亚挎背米奇………………..
　　“哪里不适合？！”强忍着怒气，小姑娘满腹委屈。
　　呦，生气了？许可笑眯眯的开口，口气轻柔，“因为你不孝爱撒谎贪慕虚荣。”
　　轻抿口茶，双手优雅的交叉放着，笑吟吟的望着快要哭出来的小姑娘，“最重要的一点，我，讨厌你。”
　　“哇！！！！！！！”小姑娘终于哭着跑了出去。
　　许可望着小姑娘跑出去的身影，啧啧叹气，“这年头，怎么这些个小孩都不禁打压啊！” 眼眸转向一边笑的直不起腰的二十好几都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没人要的，明天八点准时上班不要忘了啊。”
　　被喊的人马上转头磨着闪亮的白牙，死瞪着眼，半晌才恨恨的开口,“遵命！死巫婆！”
　　装做没听到，许可起身拿起包包，对还死瞪眼的老姑娘温柔笑道，“那就辛苦你了。我去接西西了。”

　　西西现在读小学，说好的，轮流去接，虽然懂事乖巧的西西已经可以一个人回家了，但现在社会治安不好，谁放心啊，再加上西西又承袭了许可漂亮的模样，才八岁，就已经迷倒了不少纯真小孩的心了。
　　看着手里西西亲手交给她处理的一叠粉红情书，许可无语…………….现在的小学生啊。
　　再看看，乖巧安静的西西，背着可爱的流氓兔书包，穿着许可亲手设计的洋装，许可反省着，是不是应该把西西打扮得普通点呢？瞥了一眼安静无语走在她身旁的西西，西西太安静了吧。刚出生时候，别的小孩哪个不是大哭大闹来的？西西就不是，安静的冲她和施乐微笑，害得施乐整天提心吊胆这孩子莫不是不能说话，还打算着怎么教育这个特殊的孩子，还好，后来哭了，也咿呀咿呀了，两岁而已，就开始冲着许可害羞微笑着，“妈妈，我饿了。”
　　但这性格怎么就不像她呢？也不像那个混帐，倒像施乐多点。
　　“妈妈。”
　　一直胡思乱想的许可吓了一跳，回过神，忙弯腰温柔的笑，“西西，有事吗？”
　　“我是你和爸爸的孩子吗？”
　　望着西西一脸认真，许可一怔，这孩子在问什么？谁告诉她了吗？施乐吗？不可能！施乐答应过的一辈子都不说的。那还有谁？！那个混帐吗？更不可能！他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更别提孩子了！
　　“妈妈！”西西扯着许可的袖子，仰着粉红白嫩的小脸，一副不得到答案不罢休的样子。
　　西西很安静，很懂事，很听话，从来都不吵闹着要什么东西，但很倔强。许可还记得那次，西西参加学校的作文比赛，因为对手是校长的女儿，结果西西只得了个二等奖，心理委屈得要死，明明要哭出来的样子，非咬着牙，怎么也不肯在别人面前掉泪，回到家，把自己关在小房间里哭得个淅沥哗啦惊天动地，可心疼死她和施乐了。
　　“你当然是爸爸和妈妈的孩子了。”许可心里叹气，蹲下身，轻轻的抱住西西，柔声的问，“为什么这么问？”
　　在许可怀里的西西十分安静，但肩膀抖着，小声的哽咽着，“妈妈骗我。”指控着，天真无邪的大眼闪着委屈，“爸爸根本就不是生下我的爸爸。他的血型根本就不是！”
　　血型？！许可张大嘴。现在小学的教学有教到血型吗？？

　　回到家的施乐脸色还是很不好。想起不顾他的意愿把他送回家的宁海在临走时候，微笑的，客气的要求，他就一个头两个大。
　　“可以吧，因为我真的很喜欢吃你做的菜。也耽误不了你多少时间吧。只是负责晚上一餐就好。工资我会另外付给你。”语气恰到好处的诚恳，神情也是刚刚好的渴慕和希翼。但气氛，那种气氛，宁海利用自身的气势所营造的气氛。施乐知道，自己根本就没有选择。只能点头沉默接受。
　　进门，施乐就觉得气氛不对。许可神情凝重有些凄伤的坐在沙发上。这几年来，他们日子虽然不是宽裕，但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生活平淡快乐，许可这样的神情已经是多年不见，能够让许可露出这样的神情，只有过去！许可的禁忌的过去。
　　再看一眼趴在许可腿上小声呜咽着的西西。西西怎么哭了？西西很少哭的。
　　“怎么了？”施乐赶紧上前问。话音刚落，西西就冲了过来，一把紧紧抱住施乐。“爸爸，爸爸是西西的爸爸，对不对？妈妈说的是假的对不对？？”
　　施乐脸色一变，猛的望向许可，说了吗？什么都对孩子说了吗？！
　　许可神色平静，但眼睛里涌动着凄伤和愤恨。望着施乐无声的询问，许可只是沉默的点头。
　　施乐有些生气，怎么可以对孩子说这些呢？但看着许可疲惫的神情，那点气也就咽了下去。
　　望着西西哭的脏兮兮的小脸蛋，施乐蹲下身，抱起西西，坐到许可身边，接过许可的纸巾，轻柔的擦拭着西西的脸蛋。看着孩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抽咽着，许可也很心疼，接过孩子，紧紧的抱在怀里。
　　“西西喜欢爸爸吗？”施乐摸着孩子的头，轻声的问。
　　西西抽泣着点头。“西西最喜欢爸爸和妈妈了。”
　　听到这话，许可更紧的抱着西西。
　　“只要西西喜欢爸爸，那爸爸就永远是你爸爸。”施乐柔声的说着。
　　“真的？”西西小小声的问。
　　“当然是真的了。”施乐微笑。
　　知道真相的孩子只是害怕自己最喜欢的温暖会就此消失不见，害怕那只是幻影。只要让孩子确认温暖是不会消失的。孩子的不安就会消除。
　　“那爸爸要说话算数哦。”西西伸出手，“打勾勾。”
　　“好。打勾勾。”
　　抱起哭累了睡着的西西到他们的卧室，今晚让西西和他们一块睡好了。
　　回到客厅。已经黑了的天，客厅的灯却还没开。施乐本想开，但看到抱着自己双膝埋下脸的许可就放弃了。
　　无声的走到许可身边，温柔的拍拍许可的头。
　　“我已经好久没有想起以前的事情了。”许可低低的声音冷漠也压抑着。“西西真的是那个混帐的孩子。虽然她的样子像我，性格像你，但她的智商却是那个混帐给的。”
　　施乐沉默着。西西很聪明，学校的老师多次要求让西西跳级，但都被他婉言拒绝，甚至去参加奥数的比赛也让他拒绝了，这些事情他都瞒着许可，也不让许可知道，就怕会勾起许可对那个人的恨。
　　“我一直都很爱西西，可是你知道吗？但我看到西西说出那些高中生才懂的哪些血型什么的时候，我就想起那个混帐，想起那个混帐，我就，我就推开了西西，我推开了她！”最后一句话，许可说得艰难晦涩，颤抖的身躯，不断重复的话语。“为什么我要推开西西？为什么？为什么？”
　　施乐摸着许可的头发，轻声的低语。“没事的。可可，你只是害怕而已。你只是想起那个人对你做的事情，你只是害怕了。没事的，你不是想伤害西西，不是的。我知道，你爱西西，你比谁都疼她，我知道的。　”
　　温柔劝慰的话语似乎产生了效果，许可终于压抑不住，低低的哭了出来。先是低低的哭，最后是大声的号啕大哭。
　　望着床上头靠着头的许可和西西，施乐无声的按下了健。留下最温馨的一张照片。
　　都是生活在冰冷里需要温暖的人，一出生就被人唾弃，活得艰难的许可，她那么想要给予她伤害的人的孩子，只是想弥补她曾经的遗憾。施乐何尝不是如此？
　　坐在沙发上，摸着手腕上的疤痕，今天宁海问他，手上的伤怎么来的？
　　怎么来的？施乐只是轻描淡写的笑，不小心割伤的。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有点郁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