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赤者猪》唐弯

2、（二）艺成出师

　　嗖嗖嗖－－
　　飞过五里长的岐封街。街上车水马龙，有伙计在搬卸货物，有帐房在点数，有老熟客轻车熟路引新客进某家店铺，有三大姑六大姨聚成一堆唧唧歪歪。从屋顶上看下去，人人都矮礅礅可爱万分。
　　飞过一片荒无人烟的空旷地带。岐封山主有令，这一带除了野草，什么都不能长，以便保住岐封山“与世隔绝”的感觉。所以，这里真的只有野草。
　　飞过几十里山路。早在十五年前林老板就把路面铺上青石板砖，省得有泥巴沾到他衣角破坏形象，所以这一路，长则长矣，倒不坎坷。每隔一段路又会见到小棚子，里面有洗手的清水和解渴的花茶，林老板说了，人到山中，干净第一，解渴...并列第一。林鱼鱼按例到第八个棚子喝花茶，因为只有这个棚子的茶加糖，回头一看，咦，爹爹什么时候不见了。不在意，跟白白打个招呼，发现它又胖了点。白白是只全身白毛的大老虎，比鱼鱼少十岁，却比鱼鱼壮了一倍有余，唉，同山不同命。
　　继续飞。
　　终于，见到竹林。嘎嘎嘎...五只大白鹅从竹林里扑出来，一只一只往林鱼鱼脚下跑，翅膀一张一合，脖子一前一后，热情得没法招架。“啊啊啊！雁雁不要！”林鱼鱼大惊失色。可是迟了－－嘀嗒，有一小坨什么东西从某个鹅屁股里掉到她靴上。
　　是可忍，殊不可忍！林鱼鱼深吸一口气，再重重吐出：“好！今天我不忍了！”凌空一脚，啪啪啪－－靴子脱脚而去，打到数株竹子。一时泫然欲泪，张口就喊：“师父－－雁雁欺负我！”赤了脚穿林而过，又穿过一座小桥，再穿过一个两百米长的山洞，眼前豁然开朗，身处繁花似锦的山谷。谷中除一排八间茅房，就只有一个女子站在花丛中怔怔凝思。
　　这女子白衣白裙，纤瘦娇柔。看五官，与林鱼鱼有八分相似，只不过年纪略大，眸中也一派若有所失，教人忍不住想张开双臂替她挡住风吹雨淋。她一身素白立在百花丛中，就像朵娇怯欲开的蕾，如梦似幻。若说林鱼鱼动如脱兔，那她，嗯，就静如处子好了。
　　“师父！今天你一定要打雁雁屁股！”林鱼鱼一声大吼，打断那女子满身的如梦似幻。不由分说、大煞风景、熟能生巧地嗖－－扑到那女子怀中。
　　“啊？”白衣女子被迫抱好怀中人，瞬间回神，美目中满是爱怜：“鱼儿乖，雁儿亲你还是爱你了？”
　　啄是亲、叫是爱，如果围着你又啄又叫，那就是“相亲相爱”。林鱼鱼怒发冲冠：“都不是！雁雁把我靴子弄没了！”
　　白衣女子往下一看，宝贝徒儿果然赤脚站地上。神情一时幽幽：“唉，是为师对不起雁儿，一会就给她们做靴子去。鱼儿乖，你这对靴子就送她们穿穿先。”
　　林鱼鱼点点头，她向来不违抗师命。不过，呃...是不是有什么很重点的东西被搞错了？林鱼鱼侧头苦思。好像...她是要师父打雁雁屁股的吧？好像...不是她靴子没了这个问题吧？好像...绕来绕去，眼见就要想起根本之所在，鱼鱼师父却突然猛抓住鱼鱼肩膀，眼睛瞪得老大：“鱼儿，你师娘呢？”
　　“师娘啊...”又是一个大问题。明明和她一起回来的，半路不见人了。“听说剪云阁新到了批绸布，他可能跑去看式样了。”要不就是到叮当珠宝铺看新到的首饰。
　　“气死我了！明明说好今天午时要一起给你送行的！”鱼师把这句话一回味，顿时大喜：“啊哈哈！刚才想了老半天没想起来，现在一说倒明白了。没错没错，吉时就是午时！”换成握鱼鱼的手，努力挤出点离愁别绪：“鱼儿，为师真舍不得你。可是吉时已到，你快快下山吧！”
　　这个...那个...
　　鱼鱼自认聪明过人，可这会真的摸不着头脑，诚意请教：“师父，能不能告诉我，什么叫吉时？为什么我刚上山又得下山？”
　　“咳咳。”鱼师整整衣衫，端出肃穆神色，倒也好一派为师者尊：“说来话长，为师长话短说便是。早在十五年前，为师便与你师娘商量好，等你十五岁生日那天，便让你下山闯江湖，算是艺成出师。五年前神算子前辈在我们第八个棚子喝花茶，为了喝到加糖的茶，他替你算了个下山的吉时，据说在这个吉时行动，这辈子你便会遇到一个对你很很很很很好的人，让你一辈子很很很很很幸福。所以，在今天的午时，你必须离开岐封山，走得越远越好！”
　　“可是师父，我生日不还有三天吗？”有人抗议。
　　“顾不得了，为符合吉时，今年你的生日提前三天！”鱼师一脸凛然。突然想到什么，嗖－－冲进茅房。再出来时，手里拿了个大大大包袱：“鱼儿快走！东西我已经收拾好，吃的用的穿的全在里面！”又想起什么，嗖－－冲进另一间茅房。再出来时，手里－－咳咳，让你见笑了－－手里端着一碗面糊糊：“这是为师亲自做的长寿面，你边走边吃。”
　　“可是师父...”有人一手端面一手拎包袱，可怜兮兮。
　　“面凉了，快吃快吃。不过小心噎着，还是等出了岐封山找个地方慢慢吃。”有人连催带推。
　　“可是师父，我...”
　　“放心放心，我会代你向你师娘你大师兄二师兄你雁雁还有白白青青等等告别！”
　　“可是师父我还没穿鞋子！”
　　有人一愣。半晌：“哦，也对。”一番动作：“我的给你穿。快走！”
　　呜呼－－
　　就这样，林鱼鱼被她最最亲爱的师父赶出岐封山，艺成出师了！她好可怜，真的，你看－－“师父！这真的叫长寿面吗？我怎么老觉得吃一次，就少一年命啊？”
　　当然，重点不是这个。她更可怜的好像另有其事。可是，可是，左想右想，实在想不到具体是什么了。既然如此，林鱼鱼把包袱一背：“啊哈哈哈，那我就快快乐乐闯江湖去吧！”
　　嗖嗖嗖－－不见踪影。
　　因此当林老板十万火急赶回来，便只看到鱼师一人对花无语，凝神思索，一袭白衣在百花丛中卓然独立。心一下子变软，步子也放慢，微叹：看了整整二十年，他还是看不够她。轻轻用左手拥住她，生怕打扰了她：“宝宝，鱼儿呢？”
　　鱼师回神：“一会再告诉你。”奇怪，明明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她怎么就是想不起来呢？看向林老板右手：“咦，你抱着盒子干什么？”
　　“这是剪云阁最新款的布料，三天前我让大师傅做成两套最新式的女侠装，好给鱼儿闯江湖穿。”
　　“给鱼儿？可是她已经走了，谁叫你慢！”突然惊叫：“我想起来了！原来我忘了给鱼鱼准备银子！”天哪，她可怜的鱼儿，“难道叫她行乞江湖？”
　　“不是吧？”林老板也失了镇定：“听说丐帮的帮费又涨了，鱼鱼能撑得住吗？”
　　他看她，她看他，两人眼中，都是说不尽疼惜、道不尽无奈。一时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寒风萧萧、飞砂走石。同时一叹，想的都是：唉！鱼儿，你一定要快快遇到那个对你很很很很好的人，过一段很很很很幸福的江湖生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