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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第一警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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岐封山虽然山势连绵,山色秀美,山青水秀,山...,而且山脚有大片空旷处可作村镇,但因巨兽横行,从没有人敢在这里居住。
十八年前,这里来了对年轻夫妇。男的看起来聪明,女的看起来机灵,可是,居然都不听劝告,傻傻把家安到了岐封山里--注意,不是山脚,是山里!偶尔进山来的猎户心地淳厚,见一次劝一次,并随时做好替夫妇两收尸的准备。
谁知--
一年过去了,两年过去了,三年也过去了--这对夫妇不但没成尸,还自封岐封山主,让岐封山突然冒出个岐封镇来。先是零星有几幢瓦房建起,挂出酒店客栈的旗子,供零星客商打尖。一转眼,零星瓦房变成街,零星客商变成商队,车马一天天多起来,人气一点点旺起来。等十八年后今天,俨然一个全国最大的药材商铺聚集地!
为什么?
因为,不巧,这夫妇中男的是经商天才,女的是练药天才。两个天才加起来,这岐封山想不成才都不行。先是自家卖药,后是把药方子卖给别人月结分红,药铺一间间多起来,附设的衣食住行也一天天旺起来,再后来,聚集到这里的已经不止岐封药一种,各地有名的药材铺也往这里开分店。于是,规模就这样形成了。
当然,岐封山主的药,仍是这里最神奇一支。
有歌谣为证:岐封药,阎王要,阎王吃了不敢尿。
“嘎嘎嘎...放屁,又粗又俗,还敢称‘歌谣’?再说了,阎王爷不敢尿,和药有什么关系?”
这声音尖而夸张,特别是开头嘎嘎嘎三声大笑,压倒酒楼里所有喧闹,清清楚楚传到在座各人耳中。众人先是一阵静默,继而哄一下笑开。
因为那个嘎嘎嘎...实在太有特色了。
笑声中,大伙的目光有志一同转向靠窗那张桌子。坐在那里的,是一老一少两个男人。老的山羊胡子,眯眼珠子,戴一文士帽子,打一白色扇子,很“儒雅”笑着。那少的二十来岁,头上玉簪、指上金板指、腰上紫玉环,衣衫靴袜无一不上等,皮肤白白身子胖胖,典型富家公子,如果不是眉眼有点歪牙齿太黄,还是勉强入得眼的。那嘎嘎声,正是这公子爷所发。
“少爷所言极是,其一,歌者雅也,山野粗人又如何能懂哉?其二,文理不通,岐封药如果真的神奇,就该说‘岐封药,阎王怕’,呵呵呵,又岂有‘阎王要’之理?”老文士捏着胡子,摇头晃脑间,条理分明。
“嘎嘎嘎...先生果然世外高人。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先生也!”公子爷举杯:“敬先生一杯!”
“好说,好说!少爷礼贤下士,才是我辈福气啊!”
一时间,你拍一、我拍二,老少两人旁若无人,周围生灵大大涂炭。当是时,内堂布帘挑起,走出一个女子,径自端了个酒杯站到两人桌前,浅笑盈盈:“小女子听两位客官一席话,真是胜读十年书,佩服佩服。来,小女子不才,敬二位一杯!”
这女子声音清脆悦耳,脆中又带了丝酥软,听在耳里,简直就是喝了口蜜。众食客闻声看来,又是倒抽一口气--只见她明眸如水,樱唇如朱,头上青丝盘绕如云,有几缕垂下来刚好搁在雪白的脖子上,无风情自生。这么浅浅一笑,一湖静水全给搅得春意横生。
初初的一怔之后,有几个熟客打起招呼来:“春老板好久不见你到店里来了,都忙些什么?”“春老板生意越做越大,人越来越美啊!”“春老板...”
那女子,原来就是这酒楼的老板。她转身朝众人福了一福,好一个“深山有佳人”。那公子爷被震得整个呆住,上下唇相隔遥遥。而老文士毕竟修行较深,咳咳两声回神,将酒一饮而尽:“过奖过奖,不敢不敢。”
“不过,两位客官远道而来,却是不知歌谣的意思。”春老板将酒杯往桌上一扣,空出右手懒懒扶在腰上,做这个动作的人如果是张大婶,那么就是泼妇骂街,不过现在由春老板做出,所以--好一株弱柳扶风啊:“岐封镇的药药到病除,妙手回春,这是远远近近都知道的。那阎王爷呢,嘿呵,艺高人胆大嘛,不信邪,特意要了一付来看。嘿呵,两位道怎么样?”春老板扭个身,挑个眉:“吓得他一逃三万里,半路憋急了硬是不敢稍作停留尿一尿!”
从她这么一个俏生生娇滴滴的女子口里听到“尿”字,众人都忍俊不住笑起来。老文士跟着众人要笑,突觉不妥,还未回味出到底是什么不妥,却见春老板笑容一敛神色一变,如水的双眼瞬间冰封,左脚上抬,“咚”一声狠狠踩在凳上,弱柳扶风成横刀立马。她斜斜仰起下巴,目光放到窗外,似乎再不屑看这一老一少:“我们岐封镇不欢迎你们这种客人,请两位速速离开!”
话音一落,众人轰然叫好。
“好!解气!”
“春老板不愧春老板!”
“没人敢在咱镇上放屁,春老板说得对!”
“快滚吧,老子脾气也不比春老板好!”
那文士一张老脸顿时红不红黑不黑,紫酱一片。而那公子爷却是被这一阵叫好声吓一跳,猛然回神,口水直流:“好漂亮的神仙姐姐!先生,快让爹备好聘礼,我马上带她回去成亲!”
“这个,少爷...”
“成亲?哈哈哈...”春老板笑得豪爽,越发有女中豪杰的样子:“我呸!再不滚,别怪我的伙计们不客气!”
没想到公子爷不但不“滚”,反而笑眯一双眼:“好有趣的美人!先生,可遇不可求,可遇不可求啊!”双手朝窗外啪啪两声,唤道:“来人!帮我把少夫人请回客栈先!”
从没见过这么大胆的登徒子,春老板气极反笑,就等着看进来什么人可以“请”得动她。
但见酒楼外一阵吵杂,“让开让开!”有人大喝。然后蹬蹬蹬蹬,银枪闪亮,茅头尖尖,将酒楼塞得满满,竟然是--一队三十人的官兵。
为首一人络腮胡子,匪气满身,一脸谄笑跑到桌前:“少爷,有何吩咐?”
“江队长,先把春老板请到我们客栈小住,等本少爷见到岐封山主求到药,立刻回家成亲去。”
“是,卑职明白!”江队长手一挥,小兵们便欲上前绑人。
众食客一见这架势,都不禁愣住。可以随身带着三十人的官兵,这人背景着实不简单。众伙计手里抄了棍棍棒棒拥上来,被小兵们挡在一旁。春老板脸上也是白了一白,强定心神道:“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你就不怕王法吗?”
“嘎嘎嘎...我爹是这里的知府大人,他儿子要娶房妾,还怕什么王法?”他的眼睛都快眯成线了:“绑起来再说!”
呼啦一阵,七八个小兵们围了上来。春老板见势不对,提起裙便冲。说时迟那时快,忽见横空飞来七八枝竹筷,扑扑扑,局势剧变,唉哟唉哟,七八个小兵仰面倒下,呯呯咣咣,撞到酒桌上,杯杯碗碗跌落在地。江队长按住腰刀往桌上一跳,眉毛倒竖:“谁?出来!谁在捣乱?出来!”
半晌,静默。
就只见江队长脸上青筋突起,紫酱色比老文士有过之而无不及。正要发作,忽听角落有人大笑:“哦呵呵呵呵呵~~~~~~~~~”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东南角一张显然是加位的小桌子上,安安稳稳坐了个少女。人人都停嘴观战,唯她左手持盘,右手拿筷,一口一口吃的痛快,连刚才那笑声,都是嘴巴鼓鼓笑出来的。这些嘛,算了,略过,真正惊人的是她容貌。不能形容,无可形容。先看到一双明眸,黑白分明,灵光异动,珍珠不足喻其神,星星不足比其韵,弃了这些,不如说更像两尾活鱼搁在两汪泉水中稍息,只待有个因由便大肆扑腾。鼻子小小巧巧,秀气得让人心软。同样小小的唇上挂着顽皮的笑,明目张胆那种顽皮,带点耍赖和娇纵,像是吃准了不管是谁,一律要包容她所有。一样一样分开来看,各有各精彩,一样一样合起来看,已不是“美丽”两字可以形容,该换成四字--魅惑人心。她吃相不雅,左右开弓,却让人单纯觉得这叫脱俗,一尘不染如山中精灵。
又有几个熟客显出他们的见多识广,认出她来。不过,这回他们只小小声惊呼:“呀!是她...”
“哦呵呵呵呵~~~~~~~~”少女再笑。边笑边起身,朝江队长高立的桌子走过去:“这位大哥,果然奇才!”
江队长没想到她第一句话居然是“果然奇才”,呆了一呆,得意仰头。少女很配合他,眼中满是艳羡,接着道:“你胡子好利害哦,不用化妆就是一猴子。小小建议一下,猴子比较瘦,你以后最好少吃点。”
扑...
有人喷饭有人吐血。
不理他,少女又往窗边一老一少走去。见那两人眼中惊疑不定,她很真诚的眨眨眼,拱手施礼:“两位大哥,请问我可以坐下来吗?”
没人反对。
于是少女很开心的坐下。嘴巴里的菜刚好吃完,顺手便挑桌上的菜吃:“两位大哥,你们觉得这菜好不好呢?”
两位大哥连忙点头。
“就是了!”少女猛一拍桌子,叮叮当,有什么跌到地上去:“原来两位大哥也觉得好!不瞒两位,春老板请的厨子呀全镇第一,而春老板她做的菜呢,更是比这些厨子还第一。我每隔三五天总要来找春老板央她做菜,你说,要是她跟你走了,以后我吃什么?”
公子爷咽咽口水,今天艳福不浅,见的女人一个比一个美,勉强抓回一点神思,将胸膛拍得呯呯响:“以后你就吃本少爷!只要你跟我走,山珍海味绝少不了!”
少女瞄瞄他,忽然伸手摸他的头,呵呵笑道:“我们好有缘呀,你不止声音像我家雁雁,连样子也像呢--”捏捏他的肉:“一样白白胖胖,哦呵呵呵~~~~~~~~~”
有人很进入状况:“有缘有缘!雁雁是你妹妹吗?”
“不是,”一脸天真无邪:“是我家大白鹅!”
“鹅”字尚在众人耳中,少女依旧笑意嫣然,那“白白胖胖”的公子爷只觉眼前一花,一只纤纤玉手在身上几个地方疾点。正想笑,突然发现四肢僵硬、动弹不得,笑意变成大惊:“你你你,我我我...”
“放心,点穴而已。”少女嘿嘿嘿嘿,拿起桌上的筷子:“这才是重点!”
“大胆刁民!快快放开我家少爷!”江队长从羞愤中醒来,拔出腰刀就要英勇救主。少女随手把筷子一扔,“呃!”江队长就地不动。
“哦呵呵呵呵~~~~~~~”少女手脚麻利,瞬间,作品完成。八枝竹筷作扇形插在公子爷头发上,两条青菜很艺术的挂在两侧耳朵上,两只鼻孔各塞一豆状物,唇上用浓菜汁圈出胡须。浓妆艳抹,佳人翩翩,好一只上桌大白鹅啊!
一时间,笑声四起。
“胡、胡、胡闹!”老文士目瞪口呆大半天,终于瞪出两个字。少女拿大白鹅的衣服抹手,笑着接口:“没错,胡闹!记住了,岐封镇不是可以胡闹的地方!”
“你你你!你小心,我爹会收拾你的!”大白鹅两眼翻白,眼见就要昏过去。
众食客看得解气,听大白鹅还要嘴硬,笑声更大。忽听门口有人幽幽一叹,以一种教人心痛的语调道:“鱼儿,你又胡闹了!”
话音落下,店内多了一个中年男子。首先教人眼前一亮的,是他一身衣饰。黑发由一枝白玉麒麟簪固定,洒然大方。都说女子穿耳,这人是男的,右耳上却佩了水晶饰条,小小一方若隐若现,带出丝并不妩媚的妖娆。一袭湖蓝云纱罩在月白长袍外,朦胧如诗,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万万想不到男人也能穿出这种效果。双手素白修长,只右手大拇指上戴一漆黑板指,无任何纹样,看不出什么质地,戴出男人的刚硬。整个人素淡澄净,看起来却不知比大白鹅贵气几万倍,简直是云和泥的区别。而他眸中目光,由浅浅的愁意和浓浓的爱护交织组成,定定看向那眉飞色舞的少女。
“爹爹!”少女飞身扑过去,笑容更加张扬:“我没胡闹啦!是鹅鹅想带春老板走,我怕爹爹以后吃不到好吃的菜,所以...”
“还不认错?”男子话重,神色轻,明明不见他抬步,人却忽然移到大白鹅跟前,彬彬有礼:“这位公子请恕罪,小女年幼无礼,冒犯了。听说公子要向岐封山主求药,不知求的是什么药?”
“我家少爷是位孝子,老夫人咳嗽多年,时好时坏,听说岐封山主有奇药,便千里迢迢来求药。没想到...”老文士一脸悲愤。
“岐封山主的药是好,不过难求,据说,求药人要做自己最难的三件事才行。区区咳嗽,我家铺里就多得是药能治。”转向少女:“第七年第二十二号药带了吗?”
“爹爹...”少女有些不情愿。
“拿来。”不容分说。少女无奈,乖乖递上药。男子倒出一颗,塞进大白鹅口中,“鱼儿,做人就是得心狠手辣,你还太善良。”待他吞进去,满意地道:“好了,两年之内你不能说话了。记得到我店里来买咳嗽药和解药,不然两年之后你还是说不了话。”眼见大白鹅要晕倒,他只好转头对老文士说:“不好意思,本店的药比别处贵了十倍,不知你家少爷带够钱没?”
点头,施礼,转身,走人。
身影翩翩,裙袂翻飞。
少女嗖--飞身跟上。她的笑声朗朗传来:“大白鹅,你记好了,我叫鱼鱼,还有,我爹爹的店里刚来了位据说是王爷的人要请他喝酒,你可以来告状哦~~~~~~~~~”
身后,留下七零八落的官兵、满身挂彩的大白鹅、灵魂出窍的老文士和一楼一街一镇满怀崇拜的男女老少:“哗!林老板和鱼姑娘又出现了!”
而春大老板,裙子一撩胸膛一挺:“嘿呵!伙计们,把这些垃圾扫出店去!”嘭嘭咚咚,好一阵欢腾。
哦呵呵呵~~~~~林氏鱼鱼者第一警言:记住了--岐封镇,不是可以胡闹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