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事务所》五蕴盛

2、第 2 章

　　域岷摊摊手：“没有，我找警察局的熟人查过，没有家长报案，到处的新闻我也查看了，最近没有孩童丢失的新闻。”
　　现在的小孩子都如珠似宝，失踪二十四小时，家长要一夜白头，哪有不报案的，资讯又这样发达，孩童失踪的大事，哪有媒体新闻不去跟进的。
　　江凌有些泄气：“还是同一个场景，”
　　域岷问：“那件球衣，再仔细形容给我听听，记不记得球衣左胸部有个LOGO标志？那一般是球队的队徽。”
　　江凌想一想说：“是个桂冠。”
　　域岷精神一振：“画出来我看看。”
　　LOGO好像一个圆圈里含着一个一顶桂冠。江凌形容：“圆圈是五彩的。”
　　域岷左看右看：“看着有些眼熟，但想不起来。我上网搜搜看。”
　　小许伸头过来一看：“不用查了。这是五冠队的队徽呀。我读初中那阵红极一时，连续三年拿过联赛的冠军，被誉为王者之师。可惜早就没落了，现在联赛都改名超级杯了，五冠队俱乐部解散了，换了新老板，队徽也早改了。”
　　“江凌你怎么知道这个图案，当年大街小巷的男生，都以穿他们的队服为荣。”小许挠挠头，“你是女生呀，你也喜欢棒球？”
　　域岷与江凌对望一眼：“你读初中是哪一年？”
　　“十五年前呀。”小许笑，“岷哥你忘了，我只比你小三岁。”
　　江凌迅速心算，那是九十年代初。
　　域岷若有所思：“现在这种天气，一般人还是穿长袖长衫。”
　　江凌竦然：“你的意思是……？”
　　域岷静静的看着妹妹。
　　江凌低头：“原来又是……来找我。”
　　域岷拿出一叠文件：“小许，祝太太的CASE拖了这么久了，你还不去跟。”
　　小许得令而去。
　　域岷给妹妹倒了一杯水：“昨天你说到球鞋是三叶草，我就在想了，这是AD以前才用的图案。”
　　江凌如冰水淋头：“他还那么小。”
　　多少年都是这样，只有冤魂才入梦来，他掉进洞里，不是意外。所以一次次的提醒她，要她帮助他，找出真凶。
　　还以为是次预报，她多希望能救出一个活泼泼的孩子。
　　域岷说：“我再找局里的师兄们查查十五六年前的资料。”
　　江凌还有一丝侥幸：“如果是陈年命案，为什么现在我才梦到？也许就是眼前的事。”语气也不置信。
　　域岷说：“多想无益。先找资料。”
　　江凌打开电脑上网查看本地新闻，问哥哥：“如果在古代，我们这样行侠仗义，是不是叫做智勇双侠？”
　　网上最近铺天盖地都是“王氏”家族的新闻，从起步到发家，从故居到祖坟，从正妻到绯闻，都被狗仔队挖掘出来。
　　王家十余年前移居海外，将中国人克勤致俭，吃苦耐劳的精神发挥得淋漓尽致，连锁超市世界各地开花。王震成本来是家中老四，前面有两姊一兄，王老先生老当益壮，又是传统想法，一心培养大儿子王震申做接班人。谁料，王老先生突然心脏病发，抢救无效，来不及留下遗言就归西了。
　　老先生过世之后，一帮名誉董事与执行董事本来顺理成章拥护王震申接管王氏。但是二小姐王知竹在董事会上突然倒戈，全力支持小弟，并将自己手头股份的百分之五十转赠给王震成。王知竹一心向佛，长年吃斋，从不染指公司事务，此举一出，举座皆惊。但法令明文，王震成最终以持股比例第一荣登董事长之位。
　　记者们真是掘地三尺，连最低调的王家二小姐照片都找了几张放出来，其中有一张王知竹小乔初嫁时的旧照，明眸如星，秀发披肩，与丈夫携手并肩而伫，一看就是好家境好人家出来的淑女。
　　网上连篇累牍都在介绍王震成，多年来，他子承父业，尊老敬业，也颇有经商头脑，鏖战商海，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家族生意蒸蒸日上。王氏股票是蓝筹大股，年年有丰厚红利回报中小股民，王震成被各地媒体争相报道，赞誉言表，俨然是王氏集团的新一代的掌权人。
　　而关于可怜的大少爷王震申的消息就少了许多，廖廖带过，只说他仍踞王氏，负责海外市场。
　　自古以来都是成者王，败者寇。
　　江凌读得津津有味，豪门世家的故事向来曲折跌宕，如一本传奇小说。
　　王家最可贵之处在于多年来热心慈善事业，为学校医院孤儿院捐钱捐物，如恒河沙数，王震成执权之后，将这一传统把发扬光大。新闻上说，王先生此次回乡，除自带项目投资故乡之外，还将斥巨资，为本市的有百年历史的“梅溪小学”修葺一座全新的电教楼。
　　并非所有有钱人都是无良奸商。
　　朝中有人好办事，一会功夫，传真机嘟嘟嘟的响，警察局里的资料已经传真过来。
　　两人扑上去看，九十年代初，本地失踪报案的孩童有十三单，警察局当年捣毁一个拐卖儿童的犯罪团伙，但只成功获救了五位儿童，另有八位小孩下落不明。因是重案要案，资料保存完整。
　　传真纸上附有孩童当年的头像。
　　江凌一张张认真翻看，到第六张，脸色煞白，手微微颤抖。
　　域岷接过去，轻轻的读出来：“周伟东，男，九岁……就读于梅溪小学……放学未归……失踪时，身穿……家住解放大道归元路十八号平安里……”
　　大街小巷的地名都是平安里、吉祥路、文明巷、解放道，喻意国泰民安，但有的孩童，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域岷照着资料上留的电话拔打过去，传来查无此号的嗞嗞茫音。
　　域岷收拾桌上东西：“我们现在就去他家看看，希望他们不要搬家了。”
　　一路上，江凌沉默不语，公车站有对小恋人，女孩子显然为何事生气了，男生急得搔头弄脑。如果周伟东无恙，现在也正是花样年华，为讨好小女友煞费苦心。
　　乘换了两趟公车，到了城区的另一头，江凌从来没有来过此地，域岷因为生计需要，对这个城市了若指掌。
　　下车后，两人又步行十来分钟，域岷手持地图，来回巡溯，面前是一座现代化的大型购物中心，占地千坪，楼高数层，往来客人如潮。
　　域岷问了几个路人，都说这个购物中心已经建立好多年，再问起之前的景况，纷纷摇头。
　　江凌灵机一动，拉着域岷窜到正街对面。那里还残留着几条阡陌交织的小巷，一片低矮陈旧的平房。
　　正是晚饭时间，有菜饭香味从东家传到西家，放学的孩子踩着自行车，叮叮呤呤在街头巷尾间穿行，邻里之间守望相助，一片和煦。
　　江凌乖巧的唤坐在门口理菜的老人：“阿婆，向您打听个事。”
　　老人抬头看她，面前的姑娘，乖巧甜美，特别是一双眼睛，滢滢生辉，让人顿生好感。
　　江凌问起以前对街这一片的情况。
　　老人说：“走了，都搬走了，政府征地修路，十几年前就都陆续搬走了。”老人问：“你们问这个做什么？”
　　江凌说：“我们是学生，在报社实习，来寻找一些老城区的故事。”
　　她的学生腔把老人逗笑了：“老故事有什么好听，现在年轻人都向往外面。”
　　有风徐徐的吹过来，她觉得脖子后面一片凉，鸡皮疙瘩起了一圈。
　　域岷拉她离开。
　　天色渐晚，路人行色匆匆，域岷略一沉思：“明天周末，学校放假，等下周一，我们去梅溪小学看看。”
　　无功而返。
　　域岷告诉她：“这个月的生活费，我已经帮你打进卡里。回去查一查。”
　　长兄如父。
　　江凌问：“这个月，我们的开销又超支了吧。”
　　域岷亲昵的拭一拭妹妹的刘海：“别担心钱的事，”
　　江凌叹气：“都是我找来的事。”
　　域岷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话一出口，觉得这话有点好笑，两人相视而笑。
　　域岷正色说：“令人沉冤得雪，也是无限功德。”
　　江凌说：“很多时候，我都想放弃，冤情太多，实在爱莫能助。”
　　域岷语气平静：“上天给不同的人不同的使命，江凌，既然你身赋异秉，就要好好运用它。”
　　“哥哥你的使命是什么？”
　　域岷说：“照顾家人。”
　　江凌一楞，还以为他会说锄暴安良，为民除害。
　　域岷从小就有侠客的情结，玩起官兵捉贼的游戏，从来选兵，他一不做官二不做贼，正义凛然，不居功不护短。
　　毕业后在警察局当差，意气风发，满腔热情，人又聪明机警，跟着师兄们破过几单大案。但被告只要有钱请到大状律师，就能在法庭上颠倒黑白，指鹿为马。无罪释放后，对着媒体镜头，侃侃而谈，讽刺政府浪费纳税人的钱。
　　域岷心灰意冷，明白师兄们为什么每天计算着“还有多少多少年退休领长俸”。后来又发生一些事，愤然辞职。将祖屋略为改造，树起“山水咨询调查事务所”的招牌。
　　二楼是三房一厅，父母车祸去世后，域岷搬去大房间住，把从小挤上下铺的两个妹妹换置出来，梓菁与江凌终于拥有了自己的房间。那时候没钱请人回来粉刷墙壁，梓菁将历年的旧挂历撕下来，反过来就是洁白滑腻的铜板纸，她跟妹妹一张一张沿着墙缝贴上去，忙了一个下午，三间陈旧的房间都变得亮亮堂堂的，太阳一照，光洁可鉴。
　　梓菁离家出走了之后，那间房再没有人入住。域岷后来请人重新修葺了大家的卧室，换了地砖与墙纸，三间房又是一色一样的装饰，但梓菁未带走的物事，他原样未动。江凌未住校之前，由她负责打扫卫生，现在每个周末回来，她也会推开姐姐的房间进去看看坐坐，素色床单，照样一尘不染。
　　家中没有旁人，其实哥哥一样对梓菁念念不忘。
　　躺在家里的床上，连做得梦都香甜一些。
　　春风拂面，一群小孩子在江滩的草地上放风筝，蔚蓝的天空上，白云如絮，风筝形态各异，有美人掩面图，有长脚蜈蚣，有五彩蝴蝶，手工精细，孩子们欢声笑语，个个唇红齿白，笑靥如花，路边有学生模样的人三三两两，支起三角画夹，各色颜料，以孩童为点，以蓝天为片，悠闲写生。
　　江凌看得心驰神往，只觉得浑身每个细胞都在跳跃，仿佛也要翩翩起舞。听到有人招唤，“伟东，伟东”，前面飞跑的小男生回过头来，正是小伟东！他眼睛骨碌碌乱转，脸如小面团，粉暴暴的惹人忍不住想去捏一把。
　　江凌心中一喜，正要上去招呼。突然间，天边一道闪电，乌云滚滚，大风四起，吹得风筝断线。这些落地风筝地上翻着跟头，全活过来，变成大大小小的人儿，拖手拖脚不让人走。江凌惊恐悚厉，一边怕踩到这些小人，一边怕他们拉住自己，来不及的奔跑，她仿佛听到什么，转头看去，只见伟东被众人远远拉在后面，闪电一道接一道，有撕裂苍穹之势，天空中不断掉下风筝，呼喊着人名，伟东尖叫：“等等我！等等我！”没有一个应他，他渐渐淹没在风筝小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