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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一部-(三)彼年无菡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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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曾经的你,有一天走到黄海边,
水浪打湿了你信步时的脚趾,
就像你小学的课文里,
浪花过来玩耍。
而那年的海水,
还正是彻骨的寒凉,
会否忘记了一只鲤鱼,
一行漂泊向南。
它或许还会带上你那天,在海边撩起水的痕迹,
带上你指尖细细的脉络,
然后飘进东海里,
飘进一个溢满了江水的沙洲。
那年的中秋,
钱塘上的潮信有如战鼓,
咚
咚
咚,
响了很久。
它向着那鼓声,
随着潮信,
一跃千里。
大概是那一年的月亮真的是太美丽了,
想遮了一层擦不开的面纱,
它太想见到月华背后的软语,
就像记忆里生出了旧世的根芽,
就像你掌心错杂的纹,
于是许下,一段梦魂。
知道它信以为真的冬天,
富春江有凋敝的江南风月,
又惆怅的散落了蓬勃的桐庐,
就像此刻山中寂寥而又老去的年华。
或许终究有一天,
它终于从长江的逆流里回过头来,
或许哪一年,
还有个名字叫三闾大夫的人,
曾经被流放到了这里,
曾经有一个莫名其妙的老渔夫,
习惯了说莫名其妙的话。
大概是孟子后来记取了当时的旧事,
于是写一本纸张憔悴的书籍,
他说,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
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
就是这样,
它风尘仆仆地来,
有风尘仆仆地被搁置了下来。
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支离破碎的梦,
当时也是月黑风高的黑夜,
在梦里是束手束脚的,
被人牵引着,
据说,
一众人等,要去云南。
就像囚徒,被杖刑着赶路,
然后偶有火车从侧身呼啸而过。
却连遮断器也没有一个。
终于逃开了,趁着人不备,
窜上了远行的列车,
而当时也正清楚,
那列火车,是回家的。
只是在梦里,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到达。
大概那条鲤鱼,怀了无尽的虔诚,
若它是人,定然会用身体丈量
一座立在西藏的雪山;
可是它也许经历了心痛,
而漂泊,却又成了一生,
原本所以存在的痕迹。
就像痕迹,
本来就曾经孤独一世。
从长江流下,
下一世的汉水,
从斑驳的襄阳城旧城墙下,
汩汩流过。
它,
可能早就不记得被放逐多年的屈平,
也自然不会记得那个章节,名叫《告子》。
只是长江的水,真的太急了,
太急了。
逆流而上的江风,
有如利刃,
从它眸间滑落。
还有猿声,
古奥的峭壁之上,
一阵又一阵。
苍老的枯松,
就在残照退去的一刻,
显出它自己的魔障。
可是一切却又不尽然吧?
五万年前有一条河,
名叫“知更”河,
后来河水就干了,
河床随之皲裂。
那年的人们,
还只是用简单的夯土起一座简单的城墙,
在后来就有铁蹄,一遍一遍地经过,
后来会有高大的车轴,碾过稀松的土壤。
而那年水干的时候,
有条鲤鱼,
就曾经寄身在车辙下,一滩小小的水里。
终于从汉江上而来的另一条鱼,
用嘴里的唾,
濡它干枯的肤色。
而又有谁知,
它从汉江来,
只是口中,
原就带着你当年,
指尖撩起的水雾和脚趾踏过的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