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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箭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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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翁是个看起来并不算慈祥的人,说得更露骨些,老翁的长相有点精于算计的狡诈之感。
邵堂并不擅长窥探人心,只是却也知道眼下这老翁必然会利用自己达成什么目的,问完之后,便静静地倚在门框上等着。
他相信,有所图之人,必会献殷勤。
果不其然,只见老翁高深莫测地笑笑,起身将收回屋里的那一麻袋战利品又折腾了出来,从里面翻出一枚做工精巧质地上乘的碧玉发簪,道:“这簪子,可是那小姑娘的?”
邵堂看着这簪子,只觉呼吸骤然急促起来,伸出去的手不住发颤,问道:“正是小妹发簪,敢问老翁,可曾见过小妹本人?”
老翁忽然冷哼一声:“见她本人?小公子莫不是要老朽去黄泉相见?”
邵堂闻言不由倒退半步,受伤的脚猛然着地,痛彻心扉。
勉力扶住门框站稳,邵堂道:“老翁只管说见过与否,何必动辄反唇相讥?”
老翁眯着眼,将邵堂好生打量片刻,道:“老朽觉得公子是个明白人,老朽究竟是反唇相讥还是直言不讳,我想公子不会真的分不清吧?公子从西北角密林中醒来,醒来时即被群狼环饲,幸得我孙儿相救才能保住一命。至于那林子里其余的人,若是早已死去,则沦为狼腹大餐;若是侥幸活着,林中陷阱机关密布,多半也是走不出这林子的。不幸的是,老朽今日在林子里逛了一天,什么活人也没瞧见。”
听见没有,什么活人也没瞧见!若是侥幸活着,是否也与自己这般,被捕兽夹所累,最终也只得一个命归黄泉的下场?
一念及此,邵堂悲从中起,不由得湿了眼眶。
便不再多言,接过那簪子,一言不发,跛着脚进了里屋,斜靠在床上发呆。
片刻后,少年走了进来,他坐在邵堂床前,安慰道:“我祖父脾气不是很好,就喜欢怼人,你别往心里去。”
邵堂摇摇头,表示自己未曾介怀。
那少年见了,又道:“虽然我不知道那姑娘是你什么人是否有机会侥幸逃生,但是我知道,倘若她真的不幸身亡,那你得好好活着,活着,才能为她报仇,嗯?”
邵堂点点头,随后拽起被子,连脑袋带身子将自己全部捂住。
少年见状,只得再三叹息,随后沉默离去,临走时,不忘将屋门关上。
夜深人静时,邵堂将哭湿的枕头取出丢在了床尾,随后平躺在床上默默看着天窗外沉寂的夜色。
既然大势已去,有些事情,他不得不抛开悲伤努力谋划了。
繁洲远在整个王朝的西南角,距离京都少说要走两三个月的路程,路上要是遇到些流民草寇,少不得再三耽搁。
若是想快点去京都,倒是有捷径可走。
繁洲与京都之间,隔着一个盆地,三座巨大的丘陵地带,五座高耸的山地,以及一座巨大的雨林。寻常官道将这几处地方避开绕行,路程多了两倍不止,因此,他若是直线穿行,定然可以省下不少的时间。
只是如此一来,路上必须有身强力壮的人多背负些干粮饮水,否则这翻山越岭的途中饿了渴了,那就只能就地取材了。
偏偏西南之地烟瘴林子遍布,就地取材多半是有毒之物,只能自己备下食物饮水。
念及此,邵堂在心中细细地将沿途路程做了规划。
这一夜,他直到天际发白才迷迷糊糊睡去。
而这一夜,同样难以成眠的还有西屋里的祖孙二人。
中堂西边的屋子里,少年正跪在地上聆听祖父的训话。
他是个遗腹子,出生的那天又害得亲娘难产血崩而亡,是个地地道道的克父克母的煞星,好在总算他是个男丁,不至于让这户人家绝了香火。
于是老翁便将他悉心教导,文策武略多有涉猎。
只是这世道,最讲究的便是出身二字。
老翁自信自家孙儿不比那些王公子弟差,可是身份摆在那里,由不得他不服。
只能大隐隐于林,静候时机,如今机会来了,岂有不抓住的道理?
落难至此的,可是邵氏将军府的嫡子啊!
邵氏自前朝以来,历代公卿数不胜数,传至邵堂父亲邵华这一辈,偏偏从舞文弄墨改了口,成日里舞枪弄棒征战沙场,好好的清闲王侯不做,偏要做那生里来死里去的沙场好汉。
幸而邵氏走运,偏偏就立了大功,将那西北犯境的异族驱逐殆尽,便从此换上了一品军候的将军府门楣,笑傲群雄。
孙儿要是跟着邵堂,能在邵氏门下混个军功挣个功名,哪怕是末流的下品低阶武将,也好过在这林子里籍籍无名一生的好。
老翁将自己心中所想和盘托出,少年静静听着,虽知此去将是与祖父天涯两端,眼中,却闪着一种跃跃欲试的光彩。
翌日清晨,少年早早起床,去那林子里给邵堂采了些活血化瘀的草药,回来后捣碎了连同汁液一起收在一只小碗里,打算来给邵堂换药。
推开门,却见邵堂早已穿着妥当,正坐在窗前泼墨挥毫。
原来邵堂只睡了片刻便又被梦中那火光冲天的景象惊醒,正好天色渐亮,便环视一圈屋内,找到了收在床底的一盒文房四宝。
顾不得客气什么,取出纸张,便将早先设想好的行程分洲分县分地段细细画下并做了注释。
这一忙,便忘了时间,直到少年推门而入,他尚浑然不觉。
少年默默站在他身后看了片刻,目光落在邵堂少了半截的袖子上,随后又默默走了出去,取来了老翁的战利品之一:一整包小郎君的换洗衣服,那尺寸他看了,正好是邵堂的不假。
邵堂见了道一声谢,随后收笔,更衣。
少年心中似乎已经认定了邵堂将是自己追随的主人,便亲自帮邵堂宽衣解带。
待邵堂露出里面洁白的皮肤,少年忽然倒吸一口冷气,道:“你!你身上怎么有箭伤?”
“什么?怎么会呢?”邵堂诧异地低头看了看少年指示的部位,那里一块鸡蛋大的地方黑漆漆的,而这黑斑中间,正好是个箭矢造成的伤口。
邵堂不解:“既有箭伤,为何我丝毫不觉疼痛?”
少年可顾不得邵堂是什么身份尊贵的将军府嫡子了,抬手在邵堂额头上一探,不由得惊呼:“老天,你在发烧你知道吗?你中毒了!”
“毒?”邵堂好奇地抬手摁了摁腰间漆黑的箭伤部位,随后叫少年猛地在他后脑勺一拍,顿时一阵天旋地转袭来,晕倒在少年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