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三十六）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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迁居慕尼黑市郊不过是一个月前的事。距学校较近，环境安静，而且交通便利的地方在慕尼黑很难找到，这里就是其中一处；也不知道是时间上的巧合还是本就该如此，毫不费力地就被他找到了。
刚从日本回来就忙着搬家，这样的生活怎么看都像是打仗。幸好这次并不是他一个人，手冢国光在心里感叹着，现在他还有一位妻子。不是传统意义上坚韧的大家闺秀，她像棵悄悄在温室里长大的野草，一旦打开温室的门，她就在狭窄的空间中蔓延开来，强行要钻到门外。
她是个不安分的人，喜欢摄影，喜欢文学，喜欢陌生的一切。明明是她的手续出了问题，她却像什么都与她无关一样顶着有些危险的身份开始了在欧洲各国间穿梭的旅行，带回各种各样的纪念品。
手冢觉得她拍的照片远比她写的小说糟糕，她独有的特长大概就是文艺评论了；但她对此不以为然，她不喜欢评论，她喜欢创作，她说她总有一天会成为摄影大师的。
我的卖点至少有两个，一个是女性，还有一个是著名网球选手的妻子。她灿烂地说出那两个都是她自己可以决定的优势——手冢这样指出——但她仍旧不以为然，这些是她已经得到了的，所以就是她的优势。
这次手冢从法兰克福比赛回来，她似乎又要出远门了。
沿着阿尔卑斯的北麓去奥地利，她从未尝试过的徒步旅行，显得异常刺激。手冢记得她想过等手冢空闲下来就要向他学习登山技术——他还没有空闲下来，她就迫不及待地要去了。
等学校一开学，我就完全没有时间了。我一向是在图书馆里努力的好学生。她说。
所以才会急着逛遍所有她想去的地方。
每个人都会觉得完整的生命太长又太短，经受的苦难太多，于是想尽早结束一切，想做的事情太多，于是时间便成了最珍惜的财富。就算是手冢，也会深刻地体会到这样的矛盾，更何况是其他人……他突然想起即将到来的新年，看着妻子几乎要堆到门口的行李——你什么时候走？
怎么？怕我当电灯泡所以赶我了？
不，我希望你能在家里过年。
妻子的神情中怎么看都含着些触动，仿佛当初自信地微笑着说我是要用婚姻来逃避婚姻的女孩子已经因为眼前的婚姻有所动摇。不过，她没有动摇的余地，目前这样理想的家庭，那个“家”的字眼，本就是在她的期望与现实之间找到的最佳平衡点，所有的梦想都是可以从这里放飞出去的，而在累了之后，又可以回到这里。
充满了互相理解与温情的一片屋檐，维持着个人底线的生活，在社会的任何领域中都需要掌控的度量同样适用于家庭，只要严守着，无论到哪里都是有序的。
我今天不会走，明天也不会走，直到你厌烦我的存在了我再走，如何？
她知道手冢不会真的说出有关厌烦的话，笑容里掺合进去了耍赖的成份。
不过，就算你不说什么，说不定也有人要赶我走。
不会的。手冢立即担保着。没有人能把你从你的家里赶出去。
露出了满意而不单纯的表情，她突然拍拍手冢的背部。时间差不多了，快去接他吧！他第一次出国不是吗？
……还有两个小时。
早点去嘛！难得他被说服了第一次来德国看你，你也表现出一点热情啊！我看你已经坐立不安了吧……
……没见过你这种把自己丈夫往别人那里推的女性。
手冢国光，你在害羞哦！
…………算了，我才是被赶出家门的人。手冢拎起手边的大衣。我去机场等着。
虽然我也想去看难得的机场热吻，但看起来，我去了只会刺激到某些人吧……她跟着手冢走到门边，自言自语那些手冢根本不想理会的推测。
……对了。
恩？什么？
今天我收到真田的EMAIL了。
真田？……“濑口圭吾”对吧？！怎么说怎么说？
他说他要继续写作。而且，他放弃了“濑口圭吾”这个名字，他要用本名“真田弦一郎”来发表作品。
诶……要回归自我了吗……不过，总算能继续看到他的作品了！不知道下一部作品会什么时候出版啊……
真田说，下一部作品的标题已经想好了，新年过后就会完成，然后联系新的出版社。
《不如·假如》，跟濑口圭吾的第一部作品一样的名字。
只不过，濑口的“不如”和“假如”表示出的是彻骨的悔悟，他没有发现，这两个虚词还有别的用法。
不如……
假如……
当我们对未来提出新的建议时，不也会使用它们吗？
已经不需要后悔过去了。现在，可以看见的只是未来，只有未来；其他的，都能够抛去，不必再谈。
手冢，迹部，柳，幸村，真田……对于谁来说都是一样的。
边缘泛开浅蓝的淡淡冰凌，从树枝上一直凝结到雪地中央。阳光的热度一点点攀升上去，松散的雪片湿润起来，因为温暖的波动时而聚集时而软化，踏上去嘎吱嘎吱的声音也越发清脆起来。
弦一郎……
真田……
两人看着渐渐走近的真田，同时呼唤了他。他们仍旧坐在雪地中，因为真田的靠近而没有想起要爬起来。究竟是如何摔倒的呢？真田慢慢地回忆，可是没有头绪；他似乎就看到幸村和柳在雪地里争论着一些毫无意义的东西，像是在说着未来的打算，又像是在宣布着有些什么是应该属于自己的。
那些都不重要。
“你们为什么要坐在雪里？”
没有一个人回答他，他们任何一个都说不出那些缘故，也不会说出不为什么。他们只是看着真田，那样的注视，看着看着就会变成了带有一丝恶作剧意味的难题。
就像是向父母撒娇的孩子一样等着我拉他们起来。
真田的视线在他们俩之间往来了几圈，像败给他们一般地伸出手。
两只手都伸了出去。
但没有人将自己的手递给他。真田知道，他们都在赌着气等真田收回其中的一只，任性地等待着一个选择。
被雪染遍的幸村，被雪染遍的莲二——他们甚至没有把自己肩膀上的雪掸去的意思，只是僵持在那里。
“都站起来啊！”真田开始拿出就算是在国中时都没有对他们二人展示的严肃口吻。他记得自己曾在一个比现在温暖许多的雪地里把自己的手交给了一个陌生的男孩，而如今，他们中的每一个都不是陌生的，却会因为那样的熟悉而猜度起来。
必须说，他伸出的手，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我仔细考虑过了。”依然保持着伸出双手的姿势，真田语带郑重地说，“这几年来我实在是太松懈了，荒废了太多有益于身心的东西……我想把它们继续下去。”
“网球。”
“剑道。”
“……还有写作。”
“都必须继续下去。”
“应该还可以捡回来吧？”
坐在雪中的两人在白色的映照下有些虚晃，看起来被模糊了，所有的细节却被清晰了。如此说着的真田弦一郎，还有如此坐着的幸村精市与柳莲二，逐渐冻结逐渐熔化的空气把所有的东西都晕染开来，传递着，从一个人的身体上飘泊到另一个人的。
“不跟我一起吗？”
再没有什么言语是重要的了。不再发起低热的掌心中接过的，都是因为接触过冰雪而腾起高热的手。
两只。
也许更多。
我们还有足够长久的未来，不对吗？
END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三十六）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