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起（捉虫） ...
-
“这就是您想要告诉我的故事吗？”西本愿寺的主持镜如微微欠身，将另一块白炭放进风炉内。
那位名叫帕卡尔的客人所讲的故事太长，直到结束两人已经在榻榻米上坐了许久。早晨的太阳爬到了半空，冬日里的阳光透过阿弥陀堂茶室纸糊的窗格，微弱地印在帕卡尔的脸上，他略有些干燥的嘴唇抿了抿，低头喝了一口手中的茶水。
镜如这才发现帕卡尔手中茶杯里的茶水早已凉透，连一点稀薄的白雾都不再有。
“真是太失礼了，”镜如歉意地躬下.身，然后重新抬起火钳拨了拨身前已经只剩下一点点火星的茶炉。“您这个故事太令人感慨了，以至于我竟然只光顾着听了。”
他接过帕卡尔手中的杯子，然后另取了一个干净的杯子，重新满上茶壶中尚有余温的茶水。
“请务必再就着茶水试试寺里的点心，这是山下的老师傅家传的手艺呢。”镜如抱歉地说道，“希望客人您还能原谅我这个糟老头的不周到之处，留下来再尝些粗鄙的薄食。”
“没有的事。”年轻人爽朗地笑起来，“明明是我打搅了您，还得多谢您愿意坐下来听我讲完这么一段旧事。”
“哪里哪里，”镜如抚掌感叹道，“我很荣幸能够得知世界上还曾经有过这样不为人知的事情。只是……”他沉吟道，“不知道那位勇敢的女士，是否就此离开再也没有回日本，也没有再找那位少年武士了呢？”
帕卡尔捏紧了手中的杯子，薄薄的茶胚那么像那个时候容易破碎的旧事。他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摇了摇头笑道：“那个时代……想必对于她来说，再次来到日本是件十分艰辛的事情吧？”
“原来如此啊，”镜如长长地叹息了一声，“那个时代，那个时代……”
当帕卡尔走出西本愿寺的时候，天色已经沉甸甸地坠入了黄昏。他回头看了看西本愿那不算太高的屋檐，这么多年过去了，它一直安静而沉默地在这里，四十年的时光匆匆而过，它从来没有变过。
帕卡尔裹紧了身上的衣服，京都冬日的傍晚的风还有些大，他想了想，匆匆忙忙地向着油小路町走去，那里还有一家不知名的老酒馆。
当他掀开布帘的时候，看见了早就坐在角落中喝酒的老人。
“藤田先生……”帕卡尔快步向他走出，露出明朗的笑容，“让您久等了。”
老人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挪了个位子让他在自己的旁边坐下，默不作声地继续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
作为西洋人的帕卡尔看上去和这间狭小的旧酒屋格格不入，酒屋内的三两个客人用眼角悄悄地打量着这位身材高大得年轻人。
“呀，客、客人，”台子后的酒屋老板娘有些讶异地看着他，“请问您要来点什么？”
帕卡尔点了一壶清酒，然后开始同老人絮絮叨叨地念了起来，一点也不在意老人的沉默寡言：“我才从那里回来，那和他们说的不一样呢。北集会所和寺院本堂间可没有什么竹栅栏呢，不过我看到了爷爷说的那个小佛堂，没想到香火还是那么好。诶呀，他可是非常怀念那里呢。”
听到帕卡尔提到的人，老人放下了杯子，抬起眼皮看着他。
“哎呀，我就说，肯定能在这里看到你们呢。”这时他们身后传来了爽朗的说话声。
“您来了啊。”帕卡尔看着一位身材矮小的白发老人，嘴里咬着酒壶走进来，精力十足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洪亮。
“从江户回来了呀，事情办得怎么样？”
“是，我从东京回来了，今天清晨到的。托您二位的福，我也替他们完成了他们的愿望，这下也好安心地回去了。今天晚上，我们就一起好好地喝上一场吧，顺便还想看一看他说过的能剧。”
“对对，”矮个子老人拍了拍自己的脑门，笑嘻嘻地说道，“真是人老了，忘了早就没有什么江户了。”他坐着帕卡尔让出的空位子，冲着另一位老人说道，“阿一，你看他说话的表情像不像那个家伙？”
“藤田五郎。”老人皱了皱眉眉头，又倒了一杯酒。
“哎呀，我都这么大年纪了，你就别强迫我改习惯嘛。”矮个子老人不以为意，转头看向年轻人，“对了，我又忘了你叫什么了？你那外国名字可真不好记呀，也不知道那家伙说的顺不顺口。”
年轻人轻轻抿了一口酒，他眼睛里有愉快的光芒，清脆地说道。“你也可以叫我宗次郎呀，祖父把他的名字送给我了。”
“嗯？”矮个子老人扬起眉毛，随后哈哈笑起来，“这还真像那家伙会做的事情。”
笑完之后，他又叹了一口气，“唉，都这么多年了，没想到那家伙没回来，倒是让你来了。”
“祖父……也上了年纪，”年轻人有些抱歉地说道，“他现在和祖母留在农场里，已经坐不了海轮了。”
想起这个，他也放下了酒杯，叹了口气，“当初是没有办法回来，现在年纪大了，也没法出远门。”
“喝酒，喝酒，”矮个子老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知道他还活着就好。哎呀，”他忽而皱起了眉头，“你再跟我说说，他跟着你祖母——玛丽，是叫这个名字吧？到了西洋，又做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好的，”这位也叫宗次郎的年轻人爽快地点点头，“那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起（捉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