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明日同人]影月》糖果之家

47、后续（一）

　　后续（一）

　　庆丰四年，八月初七，神月教覆灭。

　　也正是这一天，司马长风一刀结束了影月的性命。

　　但站在上官燕的坟前，司马长风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反而无比的沉重的。
　　他相信燕儿若泉下有知，一定不愿意看到这个结果。

　　那一天，燕儿倒在他怀里，对他说，“长风，那盒子里是还魂丹，我把它还给赛华佗，因为我们已经欠了他太多……”
　　他懂得她。
　　燕儿想让赛华佗活着。让她选择，她会选择牺牲自己。这就是她的意愿。
　　他从来都是尊重她的。
　　即便他会终生承受巨大的痛苦，但燕儿的心愿他一定会助她完成。
　　那天晚上，影月就是不刺出那一剑，他也会竭尽所能的劝说大家选择救赛华佗。
　　但影月却刺了那一剑。那一剑是对燕儿的轻视和侮辱。
　　所以他不能原谅影月。

　　他要报那一剑之仇，可他真的没想杀她。他顶多就是打算砍上影月一刀就足够了。
　　谁知道她居然没躲，酿成了这样的结果。

　　影月临死前说：“上官燕的债，只有你有资格讨……”
　　她的债是还了，却把他变成了罪人。

　　凌风一言不发，将她染血的外衣慢慢褪下来，递给他：“哥，这件外衣请你替我交给赛华佗。这是他应得的。”言罢，抱起影月的尸体就离去了。
　　他追出了好几步：“凌风，你要去哪里？”
　　凌风没有回头，淡淡道：“完成她的遗愿。”
　　司马长风局促的说着：“凌风，我，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哥，我没有怪你。”依然是淡淡的口吻。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司马长风看着他的背影，目光是殷切的，这么多年他们两兄弟聚少离多，三年了，他好不容易才将他盼回来，现在他又要离开。

　　凌风没有回答，甚至自始至终都没再转身看他一眼，停顿了一会后，便抬步渐渐的远去了。
　　司马长风望了他的背影很久。他的白袍在清风中微微飘荡，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了天边。

　　司马长风茫茫不知所措。他拿着那件染满鲜血的外袍在上官燕坟前站了很久，垂着头，视线却并未落在墓碑上。
　　“对不起……”他最后轻轻说了一声。

　　……………………

　　瓢泼的大雨连下了几天几夜，就像是当年皇宫里那几日，电闪雷鸣，雨雾蔽天。令人无比的压抑和沉重。
　　凌风离去后的第三天晚上，赛华佗一头闯进了护国将军府。
　　他浑身被暴雨浸湿，连头发都在淌着水，衣裳上遍布着泥污，显然是在暴雨中疾赶而至。
　　三年未见，司马长风被他这个样子吓了一跳：“赛华佗，你回来了？”

　　“她在哪里？!”赛华佗迫不及待的问道。被雨水淋透的身子在颤抖着，双目含着惊恐，这样的神态令司马长风的心一下就沉了下去。
　　神色凝重的看了他片刻，司马长风转身进到内室，取来那件染血的外袍交给他：“这是凌风让我转交给你的。她……死了。是死在我的龙魂刀下……”然后将当日的情况向赛华佗交代了一遍。

　　赛华佗听罢，身子狠狠的晃了一下，靠在门边，面上的血色已经褪尽。
　　司马长风很担忧，连欧阳盈盈和高易山离世的时候也不曾见过他这个表情。只见他苍白的面容上浮现出了某种古怪，司马长风察觉到一丝异样。
　　“赛华佗。”他伸手抓住赛华佗的肩头摇了摇，对方却没有回应，而是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片刻后身躯一弓，哇的喷出了一口血来。

　　司马长风被吓得不轻。赛华佗急火攻心，真气走岔，这可是会要命的事情。司马长风赶紧抵住他的胸口，将内力源源不断的输入进去引导赛华佗乱窜的真气重归丹田。
　　平缓下来后，赛华佗已经脱了力，整个身子倚靠在门框上才能支撑。司马长风想将他扶入室内休息一下，却被拒绝了。
　　“她在哪里？”还是这句问话，但声音已变得有气无力。
　　“凌风带她离开了……”
　　“去了哪里？”
　　“她临死前交代凌风，将她火化，骨灰撒到她家祖坟边上……凌风应该是带着她的骨灰去了那里。”

　　漫长的沉默，司马长风忐忑不安，气氛较之先前更加的沉闷和压抑。
　　过了很久，赛华佗才又开口，声音轻飘得快令人听不清了：“她有什么话给我吗？”
　　“未听到提及……”
　　赛华佗麻木的点了点头，默默的接过那件染血的外袍，默默的转了身，默默的走出了将军府。
　　“赛华佗！”司马长风呼喊着。
　　但那个飘忽的背影没有给他任何回应，就这样一步一步挪进雨雾，消失在了夜色中。

　　片刻后，司马长风的铁拳重重的砸在门框上，哗啦一声，掉落了几块木屑。

　　………………………

　　边疆老人愁得头都快大了。
　　好不容易才把自家的宝贝徒弟盼回来，这下好了，离开的时候好歹还有个人样，回来时却完全成了个游魂。
　　他这个徒弟一向最注重仪容仪表，哪曾这幅形容过？而且一回来就把自己关进厢房内，再不出来。
　　边疆老人知道，那个凌厉的丫头死了，对明日的打击很大。边疆老人想，让他一个人静一静，给他点时间缓缓也好。
　　但这一缓就是三天，不吃不喝，每天食盒什么样子摆在他门外，就什么样子收回来。而且还什么人都不见。鬼见愁，臭豆腐，小豆芽，就连他娘也来过很多趟了，他就是不出来。不仅不出来，连个声都不发，一个厢房弄得像个死气沉沉的坟墓。
　　大家都在为他担心，玉竹没事就坐在大堂上拿袖子揩泪水。
　　三年未见了……可怜天下父母心。
　　现在整个欧阳山庄都笼罩在了一片愁云惨雾中。

　　“哎。”边疆老人真的快愁死了。
　　他太了解自己这个徒弟，一向就是个死心眼，而且心思还很重。当年死了个弄月公子，他也把自己折腾到坟墓里不出来。
　　显然这次的情况比那一次还要严重很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孩子才能度过这个坎。

　　边疆老人愁归愁，但好歹还能沉住气。可有人却沉不住气。

　　哗啦一声，龙魂刀将房门直接劈成了碎屑。鬼见愁气势腾腾的闯进了明日的厢房。
　　“赛华佗!”这二愣子把一柄龙魂刀塞到明日的手里，“影月姑娘是我杀的，你可以杀了我替她偿命！不要这么折磨你自己。”

　　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明日直接一根天机金线将人打出了厢房，连刀也扔了出来。

　　看着像根木头桩子一样僵立在庭院中，满面愧疚，不肯离去的鬼见愁。边疆老人简直气都不打一处来。
　　“我说你这傻小子，还能更愣一点吗？！嗨!”重重的一摔袖子，边疆老人摇头走开了。

　　不过鬼见愁这么一闹，还真的起到了一点效果。明日走出了厢房，三日过去了，他气色更差，身躯薄得像片纸，脚步还有些虚浮，他走出厢房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想去宫里走走。”

　　…………………………………

　　欧阳明日独自一人走在皇宫中，心境十分的落魄。
　　这个地方承载着他太多的回忆。

　　他走过东城门，高阳殿，观景台，明月楼，御花园，莲花池……这里到处都遗留了小瑛的身影，遗留了他们曾经的点点滴滴。
　　当年，正是在这个地方，她热情大胆的追逐着他，爱慕着他。也正是在这个地方，他将自己的心丢落在了她身上。

　　现在景色依旧，故人却不在了……

　　今天是小瑛的头七，民间有这么一个说法，死去的人会在这一天回来重温过去，将这一生所走过的路再重走一遍。

　　不知道小瑛走过这里的时候，会不会流连片刻？
　　他现在踏着过去的旧路，会不会撞见她？

　　小瑛，你在不在？

　　耳边只有呜呜的冷风吹过。欧阳明日苦笑了一下，觉得自己真的幼稚得可笑。传言岂可信？况且就算小瑛真的在此，怕也是不会理睬他的。

　　他又把事情办砸了，他总是把事情办砸。
　　弄月公子让他保护好小瑛，他却没有做到。

　　本来，他差一点就要做到了。他用娑河环境来制造六年的夫妻之情，下美人酥来刺激她的感受，然后帮她，救她，讨好她……终于重新开启了她的心扉。
　　在醉仙楼最初的那段日子，他们真的好快乐。
　　水乳交融，缠绵缱绻。快活似神仙。

　　若有什么能超越她心里的仇恨，那只能是他。只要他能给她更多的安全感，她一定会回报他更多的信任。那么她应该就不会再走上这条路。

　　“明日，上官燕的债我还。以后你不用再愧疚。”

　　现在她死了，上官燕的债还了。自己糟报应了。
　　弄月将那件血衣留给他，是要提醒他的过错，让他永受煎熬。
　　每天看着那件血衣，他的心每时每刻都在被凌迟着。
　　这的确是他应该得到的。

　　他很想解释。其实上官燕那件事他早就不怪她了，他只是不能原谅自己。
　　小瑛问他：“你爱上官燕多一些，还是爱我多一些？如果上官燕杀了我，你会为我报仇吗？”
　　他不回答，只是没发回答。他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上官燕，他欠了上官燕太多。他还有什么脸在人家死后去恶意假设，玷污人家的德行？

　　他想告诉小瑛，他对上官燕的愧疚由来已久，并不是因为她那一剑造成。那一剑只是断绝了他赎罪的机会。而他欠上官燕的却是在那以前就已经欠下，与她无关。即便是她偿还了那一剑，他对上官燕的愧疚也不会因此减少，将永远存在。

　　他还想告诉小瑛，他宁可背负着对所有人的愧疚，也不要失去她。
　　失去她的痛是远远比背负着那些愧疚更折磨他的事情。

　　可一切都晚了。
　　他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点让她明白？!好不容易才将她拉出了深渊，是自己带给她的不安，才让她退走了。

　　从灵涧醒来的时候，他一路拼命的跑，拼命的跑，日以继夜，累垮了两匹马。但他一刻也没敢休息，本来轻易就能知道的结果，却一直害怕去做。不敢占星，也不敢卜卦……夜晚，他策马从繁星底下跑过，甚至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沿途听到很多传言，议论纷纷的都是她——
　　血影魔姑杀了端惠王，令整个朝廷为之震动；血影魔姑连同四方城护国大将军杀上了神月教，将整个神月教彻底剿灭；神月教覆灭之后，血影魔姑不知所踪……
　　始终没有听到过她被害的消息……

　　本来他还抱着一线希望，也许，她还在那里，还在等着他？

　　但事实却无比的残酷。
　　她死了，连尸体都没留下，甚至一句遗言也没有。

　　他知道，她又将他彻底的舍弃了。

　　即便是弄月公子，也得到了在最后时刻相伴着她的机会。
　　她却什么也没留给他。

　　欧阳明日怀疑自己是一颗灾星。注定是一世孤寡的命，克亲，克友，克妻……
　　从一出生，他就被至亲抛弃，克死了保护他的忠仆，才得到师傅的垂爱。
　　后来，最亲的兄弟又为他牺牲。
　　一句骨肉分离的誓言，将妹妹害死。
　　接着朋友一个一个的死。
　　最后小瑛也去了……

　　他自诩为万事通，但所作所为，只给周边人带来了源源不绝的灾难。
　　真不知道自己这样的人还活在世间做什么。

　　“大哥，别伤心了，人死不能复生。”站在他面前的臭豆腐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快乐开朗的小捕快了，如今穿着君服，气概非凡，只是曾经无忧无虑的脸上已写满了沧桑和寂寞。

　　同是天涯沦落人……

　　久别重逢后的一顿寒暄。
　　“臭豆腐，这些年你将四方城治理得很好，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身在其位，当谋其政。再说盈盈一直希望看到四方城百姓安乐，我不能辜负她。”
　　“盈盈…你现在放下了吗？”
　　“谈什么放下不放下，不管她是否活着，都在我的心里。”

　　“大哥，我知道你的心情。现在说什么安慰的话都是没用的。但命由天定，我们谁也逃不了，只能接受。回去吧，你已经走了很久了，大家都在担心。这个地方早已物是人非，多待片刻，也只是徒留伤悲。”
　　“物是人非……”欧阳明日呢喃着这句话。
　　“是啊，我常常会希望当年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臭豆腐将视线遥遥的凝在了远方。

　　的确，如果一切都不曾发生该多好，要是一切都没有发生……
　　那么现在他应该还坐着轮椅，易山还好好的待在他身边，古灵精怪的妹妹也会时常做了佳点来看望他，上官姑娘或许已和鬼见愁成亲，甚至诞下了麟儿。
　　而小瑛，也还在那里……

　　回到欧阳山庄后，欧阳明日将轮椅搬进了小瑛曾住过的小院，放在那棵巨大的海棠树底下。

　　然后，他静静的坐在轮椅中，抬头看向那枝繁叶茂的树梢，视线穿过了重重的时光，彷佛看见了当年的小瑛，抱着酒壶，惬意的挂在枝头上，长长的发丝从枝叶间垂悬下来。她神采飞扬的对他喊着：“欧阳明日，你这庄子不错，本姑娘喜欢!”

　　欧阳明日露出了微微的笑容。

　　…………………………………………

　　玉竹夫人泣不成声。
　　一切都是孽障。

　　三年来她日思夜想，才盼得儿归。
　　丈夫疯了，女儿死了，这个儿子已是她唯一的念想。要再有个三长两短，她真的活不下去了。

　　从皇宫回来之后，明日还是没有任何好转，将自己又关进了海棠小院。这一次，为防他人打扰，他在院外设下了阵法，任何人都没法靠近。

　　五日了，未曾吃喝，也不知现在怎样了！
　　玉竹夫人掩面悲哭。

　　边疆老人在旁边急促的来回踱步，满腔的怒火。
　　“玉竹，不要再哭了，”他停下来，愤慨的说道，“我这就去把那不孝子揪出来，给你赔罪！”

　　“前辈……”玉竹夫人很惶恐。但边疆老人不由分说，拉了玉竹的衣袖就匆匆往那海棠小院去了。

　　明日的阵法再精进，他是他的师傅，焉有破不了的道理。
　　边疆老人恨其不争。就算有天大的挫折，哪有这么折腾自己的。
　　儿行千里母担忧
　　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这些年玉竹是怎么过的，边疆老人看在眼里叹在心里。这个女人这一生已经够苦了，再也禁不得任何打击。
　　百善孝为先。就算为了高堂，为人子女也该时时处处珍惜自己，哪有这个样子任性的？

　　破了法阵，边疆老人闯入小院将欧阳明日一把从轮椅上拎起来：“不肖之徒！你还要怎么个闹法！把自己交代在这里？”
　　“师傅……”
　　“来，看看你娘！”边疆老人指向玉竹，“她牵挂了你三年，这三年来她没有一日不在思念你，盼着你回家。你考虑过她的感受吗？一走了无音信，回来又万般折腾。你把自己折腾出个好歹，叫她怎么活，你是想将她也逼死吗？”

　　欧阳明日蓦然动容，看向玉竹夫人。
　　三年的时间将她摧残得更加苍老，过去的满头花白已化作了如雪的银丝。她更瘦了，更加憔悴了，单薄的身子撑不起那笼素袍，显得空空荡荡。她站在那里，一脸的担忧，满目含泪，看着自己，那殷切的目光中满是慈母的相思和哀愁。

　　欧阳明日心头剧痛，是啊，他还有娘，自己这般做法无疑是在伤她。
　　“娘……”他一步一步走到玉竹夫人跟前，跪下，“是儿子不孝，让您担忧了。”

　　“不，不，明日，我的孩子，只要你能回来，娘就已经很高兴了。”玉竹夫人泪流满面，捧着欧阳明日的脸，慈爱的抚摸，“娘真的好想你。不要这么消沉，孩子，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娘都会在你身边。娘只要你好好活着，盈盈已经去了，我不能再失去你，不要吓娘了好吗？”

　　“是孩儿太自私了。我向您保证，为了您，孩儿也不会再继续消沉下去，我一定会好好活着。将来，还要替您养老送终。”

　　“娘不要你为了我，娘要你为了自己，娘希望你这辈子过得幸福快乐。”

　　“幸福快乐？”欧阳明日苦涩的笑，“孩儿恐怕要让您失望了，”一切都已离他远去。他说，“孩儿这辈子是不会再好了……”

　　玉竹夫人一怔，明日的万念俱灰令她心如刀绞：“我苦命的儿啊!！”她抱着他嚎啕大哭。老天爷对他太不公平，从一出生就让他身带残疾。一辈子艰辛坎坷，到头来还将什么都从他身边夺走。他们两母子的命运都是这么的苦。

　　悲恸的哭声听得边疆老人心头难受。哎，一声叹息，他转身抬离去，将这空寂的小院留给了这对悲苦的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