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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二十四 娑河幻境(下) ...

  •   不知何时下起了山雨,雨打树叶瑟瑟作响,脚下遍布着泥泞,我抱着小女孩踉踉跄跄的奔波在这漆黑的山林里,跑了很久很久。虽然我早已筋疲力尽,一身的狼狈,但却不敢停下脚步。就这样不知方向,不知目的的继续跑着,我只有一个信念:我要救下这个小女孩,我不能让她这么小就惨遭杀害,尽管我不明白那红衣杀手与她家究竟有什么恩怨,但稚子无辜,她还这么小又何错之有?

      “小瑛,其实你也尚存着善念对吗………”突然,飘渺的声音像山风一样拂来。
      我还来不及反应就发现眼前出现了一处悬崖,原来路已到了尽头。红衣杀手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不远处的山崖上,静静的看着我。雨雾模糊了整个世界,又是那股莫名的熟悉感,那道影影绰绰的红影真的令我感觉似曾相识,但为什么?我却有些恍惚……
      一时竟忘了眼下的处境,亦忘了该逃走。

      “小瑛,收手吧,既然你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我知道你本心也并不喜欢杀戮……”那飘渺的声音更近了一些,我终于听出那是夫君的声音,诧异的回过身去,果然是他。他就站在对面的树林边缘,与我隔着一笼雨雾,目光定定的落在我的脸上,他是在对我说话。
      我的心被狠狠的一撞,茫然的开口:“夫君……”
      “你还不明白吗?”他的双眼染上忧伤。我见他的视线从我的脸移向了我的身后,于是好奇的回过头去,发现那红影不知何时已停在了我背后。
      我蓦然一惊!!接着连退了好几步。
      因为那是一张与我一模一样的脸!先前我一直无法看清她的容貌,却不料她竟是长这个样子的……难怪我会觉得这样的熟悉。但这是为什么?怎么回事?
      我脑海中突然生出了一股漩涡,狠狠的搅动起来,令我头疼欲裂,跌坐在地。
      那一刹,仿佛有无数的东西猛然袭来,生生的撞进了我的大脑,像无数带着冰凌的碎片,每一片都能将人切割得鲜血淋漓。我深陷于痛苦之中,艰难的消化着脑海中的信息,感觉像经历了一场漫长的折磨……而我也最终明白了过来,原来我从来都不曾有过顺遂的人生,相师说我会一世平安,安乐无忧,只是一句可笑的妄言。
      我石瑛,其实在七岁那年就已经走入了不归路……

      雨还在淅淅沥沥,沉默像一把寂静的利刃。良久我从地上站了起来,先前白纱裙已经消失,我站在这里,身穿的是一笼火红的纱衣。
      欧阳明日看着我,眼眸中含了太多的情绪。我也静静的看着他,思考着眼前的一切。
      如果我从来没有过安好的人生,那么他亦不可能是我的夫君。
      二十多年美满的人生不过是黄粱一梦……

      “这不是真实的世界对吧……”若问这世上还能有谁玩得出这样的花招,又喜欢将人扒皮拆骨从里到外研究分析的,那么非欧阳明日莫属。
      我迅速的清理着思绪。记得弄月曾说过,世间有能摄人心魂的奇门之术,可以将人困于心魔之中难以自拔,轻则动摇人的情绪,重则引人走向毁灭,这样的术法叫做摄魂术。摄魂术如果运用到了最高境界便可制造出娑河幻境。陷入娑河幻境的人,在内心的感觉中与活在现实世界一样。高阶术者不但能在娑河幻境里为被困者制造出一个新的世界,甚至也能让自己置身其中。
      我笑了笑:“娑河幻境……”看来是了。弄月说能以摄魂术制造出娑河幻境的人稀世罕见。我不由忠心一赞,“欧阳明日,你果然深不可测!”

      但我为什么会被欧阳明日困入这娑河幻境中?他又是怎么出的手?我仔细回忆了一番。
      数月前,洛阳那两桩灭门惨案的确是我令弄月和金花去做的。当年若无君应豪的唆使和马思忧的推波助澜,我爹一个小小的员外郎,知州徐默不会将这个馊主意落到我爹头上去,他们两人可说是促成我家惨剧最根源的祸首,我自是留不得。
      而徐默,便是我的下一个目标!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却突然失踪了,弄月找寻了数月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没寻到,他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他不过一个释囚,哪来这么大的本事躲过弄月的眼线?我知道这事肯定跟欧阳明日脱不了关系。因为最初是欧阳明日在调查徐默这条线。徐默的失踪也正是在他的调查之后。

      在端慧王府里,我还记得我前去质问欧阳明日。
      记忆就是从这里开始进入了模糊。
      “你说要留下来帮我,就是这样帮的?!”我当时愠怒的质问着他。
      他则坐在那张镶着云石的紫檀木圆桌旁,闲闲的喝着一杯茶,我投过去的眼刀他视而不见,反而闲情逸致的为我也倒上了一杯:“王爷差人送过来的敬亭绿雪,色香俱佳,入口香醇,是难得的宫廷贡茶,你也品品。”
      “……”
      就在我犹豫着要不要打掉他的杯子时,他微微一笑:“好茶静人心,去去躁气,我们好好谈。”
      我这才将没好气的将茶杯接过来一口饮了,将杯子叩的一声落到桌面上:“茶也喝了,话该说了吧。你究竟把徐默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他轻叹了一下,有些坏了兴致的模样:“我若告诉你,你当如何?”
      “杀!”
      “杀?这倒是你的风格。我也不想替徐默说什么话。不过他入狱之后,这些年家眷连带受累,过得疾苦,不过是些老弱妇孺,你能否高抬贵手?”
      我说:“笑话!他害我石家之时,石家也没缺了老弱妇孺!”
      欧阳明日便苦笑了起来:“小瑛,我虽想帮你,但也不想害人。过去我助纣为虐,因为纵容我爹已造成很多不可挽回的后果。现在我不想再看着你一路走向歧途。”
      我怒火中烧:“欧阳明日,不是所有事情都需要你搅在局中。滚!这个字别让我再说第二次!我从来都不需要你留下来帮我,你也用不着看我走歧途还是正途!”

      不可否认欧阳明日是个人才。但是他永远是一颗不安定的棋子。办大事者如同观棋布局,每一步都不能行差踏错,而身边的人和手中的棋都必须尽在掌握之中。然而欧阳明日的脾性狂傲,行事诡谲,他永远不按常理出招,看似与我同一阵线,却又不受我控制,更时常与我对着干。权衡再三,这样的人即便有再大的本事,也是弊大于利。
      他私藏徐默这事便就是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这个人,到此为止,我只好与他掰了。

      啪的一声轻响,欧阳明日手中的茶杯突然裂开了几丝缝隙,碧绿色的茶水淌过他修长的手指很快在桌面上蜿蜒了一滩,他有好一阵没有动,仍保持着先前的姿态,就连面上的神色也没有多余的变化,除了脸色苍白了一些。
      良久,他笑了一声:“就算我想滚,现在居于这王府之中,也不是说滚就能滚的……”
      “这不劳你费心,我自有主意。”
      又是短短的沉默,他站起身来:“走吧,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谁?”
      “你不是想知道徐默的下落吗?”他边说边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等杯子落桌之后这才四分五裂,散成了一堆碎瓷。他转身出屋,朝着后院而去。
      我看着桌面上的那堆碎瓷迟疑了片刻,还是跟了上去。我的记忆便是到这里结束的。再后来,便是这娑河幻境中的一生。

      雨雾凄迷,他站在那树林边上望着我:“滥杀无辜乃十恶不赦。小瑛,这是你自己说过的话。是你自己的本心!”
      我想了好一会:“欧阳明日,你的确是个能人。”这娑河幻境给了我一世安稳的假象,二十多年的美好人生,竟像是真的一样。我嘲弄的笑起来,“但何为本心你想过没有?一个人的性格是与人生经历息息相关的。我不否认,若我居于和平,一世安乐,我会是那个你想要的石瑛。可那终究不是我,那样的石瑛早在七岁那年就已经死了,现在,我只是影月。”

      欧阳明日失望道:“小瑛,你何苦要执迷?”

      “执迷……”我抬头去看满天的雨雾,冰凉的雨滴从面容上滑过。当一个人长期处于黑暗中苦苦挣扎,将复仇视为唯一存活的动力和信仰,这算不算是一种执迷?
      “你觉得我是在滥杀无辜。但你知不知道家破人亡之后我明白的第一件事是什么?”我看着他,“是斩草除根。我自己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若斩草不除根将会隐藏着多大的后患。”

      欧阳明日的眸光彻底黯淡了下去,想必他已经明白此番作为不过是白费功夫。
      我承认他将我看得很透,我的确是从未真正喜欢过杀戮。很多时候我只是不去在乎,身在其局,当作其事。不能拖泥带水是暗月楼教我的生存法则。其实我早就知道君马两家死去的那近一百口人里光是妇孺便有四十七名,孩子十二名……但那又如何?做事必须这般干净利索,我不会为此而内疚,当时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
      杀孽太重当堕无间地狱。而我七岁那年便已步入地狱,还会在乎这个?

      弄月说过,脱离娑河之境的办法是消除心魔。只要能毁灭被桎梏的根源,便可脱离幻境。

      我蹲下身抱住了那幼弱的小女孩。将头埋在她的脖颈边,看向欧阳明日:“你大费周章的为我摆出了这道选择题,那么我也应当明确的给你一个答案。”
      冰冷的指甲闪电般划过那娇嫩的皮肤,女孩的脖子顿时断了一半,鲜血喷涌而出。我透过那猩红的血光朝着他一笑:“这就是我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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