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蓝笙

19、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地上乱七八糟的躺着些人。最里面睡着那个在其中最小的孩子。男孩皱皱眉，踩着人与人之间的空隙走过去。
　　探探他的额头，仍旧是烫得吓人。他的眉头皱得更厉害，眼里有无措。
　　唯一的弟弟，烧了两天了还没好。偏偏这天气热得厉害，山上能挖的野菜都被大家挖走了，连口粮都没有，更遑论哪里来银子给他治病。
　　看弟弟那脸颊异常的红晕，他心里一阵难过，伸手过去把他抱起来，死死的按在自己的胸口。
　　不是没去求过那些大夫。可是这年头，有几个人会管这些小叫花子的死活。他心下一阵后悔，悔当初自己没有好好的听爹娘的劝。如果学过，即使是那么一点点，至少，他就能知道该挖什么药草给弟弟吃了。
　　“小楠……你不要吓我……”他低喃，抱住人的手又紧了紧。
　　“小寻，小寻。”突然有人大叫着他的名字冲进来。
　　他无神的朝门口那人望一眼，看着他焦急的冲过来，一路踩了不少睡着在地上的人。
　　“啊……好痛……”
　　“你干嘛……痛痛痛……”
　　“小寻，快，跟我走。我找到可以为小楠治病的人了。”
　　他一怔，心下不由得绷起来了那么一瞬。随后，慌张的抱着弟弟，跟着来人一路朝外走去。

　　“他怎么样？”按捺不下焦虑，他有些无措的围着为弟弟诊治的人绕圈。
　　“你叫什么名字？”那人却是答非所问。
　　“涂寻。”下意识的开口回答，但随即蒙上自己的嘴。涂寻心下一震，没想到自己竟然焦虑得这么没分寸。他有些警戒的盯住那人，目光里全是戒备。
　　“嗯，小寻。”那人却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迅速的回身，走到桌旁捉着笔，快速的写了些字，然后把纸张塞到他手上：“立刻去回春堂抓药，然后三碗水中火熬药。”
　　涂寻呆了呆，随后反应过来，迅速的往外冲。
　　过一小会儿，又慌慌张张的冲进来，满脸窘迫。
　　他低垂着头，咬咬牙，正要开口，眼前突然出现一只拿着银子的手，然后听到那微微带了沙哑的声音缓缓的响起：“忘了给你这个了，抱歉。”

　　等到看着涂楠喝了药，被那人将其用被子包裹得密不漏风了，涂寻脸上的焦虑才缓了一些。
　　“让他出身汗，两个时辰后再灌一次药，然后给他喂一些米粥。”那人淡淡吩咐。
　　“是。”涂寻握握拳头，咬咬牙：“……那个……谢谢……”
　　“一句谢谢就想打发我？没那么简单。”那人闻言反倒是笑了起来，哑哑的声音里竟是带了得意的。他挥挥手：“给我倒杯茶来。”
　　涂寻脸色白了白。但看看床上的弟弟，乖乖的去了桌子边，捉起茶壶。
　　“给你。”他的口气并不好。
　　不过那人却不生气，接过来饮了一口，然后微微一笑：“这样就可以了。”
　　“嗯？”涂寻怔一怔，没理解这句没头没尾的话中的含义。
　　“这杯茶，就抵了你弟弟的诊治费吧！”他的口气里含了挪揄。
　　涂寻的脸突然有些涨红。第一次觉得，即使被这样的人捉弄了，都无法生起气来。
　　“不过你也太脏了。”那人似乎还没玩够，朝柴房的方向指一指：“去那里自己烧点水，把身子给弄干净，否则不能接触病人。那边的抽屉里有些干净的衣服，自己拿去弄吧！”
　　涂寻愣了一会儿，低下头轻轻的答了声：“是。”然后起身乖乖的去了。
　　“另外，晚饭也交给你了。食才厨房里有，自己想办法。”在他快走到门口时，那人的声音又响起来。
　　涂寻没来由的拉开了一个笑容，随后又垮了下去。刚刚那人吩咐他做事的样子，是根本没拿他当外人……他要是以小楠为借口迫自己做苦力，估计也得做了。
　　不过复又想想，自己这个样子，去做工人家都嫌弃人太小身子太单薄，如果可以靠为他做点杂事来养活自己和小楠，倒也比做叫花子有一顿没一顿来得好。

　　涂寻很努力的把菜端上桌去。厨房的食才是新鲜的，但他会做的实在没几个。所以，在他用菜刀在自己手上割了第一道口子后，那个人就嬉笑着过来把自己赶走了。
　　虽然对他的印象并不好，但是……他做得菜，确实比自己做的香。
　　“好闻吗？”盛了饭端过来，那人见着涂寻眼里的渴望，取笑道。
　　“嗯。”下意识的点头，但立刻又顿住。涂寻几乎想磨牙，这个人怎么个性那么扭曲，总是以逗人为乐！
　　“这是香儿教我做的呢。可惜了，你今天来得不是时候，她去山上给她娘亲拜祭去了。”他倒是对涂寻脸上的愤怒不以为然，递了碗饭到他手上：“对了——”
　　涂寻怔住，接过饭碗没动筷子，以为他要说什么，却只看到他轻轻的夹起一些菜往自己嘴边送。
　　“你想说什么？”难得和他绕弯子，干脆直接发问。
　　啧啧。他心里叹息，这孩子的反应，比南生要快！
　　“没什么。”他倒是掩不住嘴角的笑意了，轻轻的撇开嘴：“我叫玲生，傅玲生。”
　　“嗯。”涂寻点点头，有些不明白他把名字告诉给他这个孩子做什么，于是继续发问：“然后呢？”
　　他又慢悠悠的塞了一口菜，突然咧嘴一笑：“没什么，我只是单纯告诉你我的名字而已。”
　　涂寻突然觉得自己要被这个人气晕了。

　　吃过饭，去给小楠灌药兼灌粥，折腾了一个时辰才弄完。到厨房一看，碗碟果然没人收拾。涂寻认命的挽起袖子，任劳任怨的干活。
　　待到所有的都弄好了，他回到小楠的房间看了看，然后朝走廊走去。
　　“小寻？”他闭着眼，感觉到多了个人，轻轻的叫了声。
　　“我叫涂寻。”那称呼让人不惯，会让他想起很多很多。所以在听到的一瞬，下意识的反抗。
　　“小寻很难听？”那人慢悠悠的睁开眼来，月光轻轻的洒在他的脸上，倒是显得平静而柔和。
　　“我不喜欢别人这样叫。”涂寻握紧拳。
　　“哦，那么正好，以后我叫你小小寻吧。”而某人举一反三的能力实在很强。
　　涂寻突然觉得自己的脾气变好了。换作以前，他一定毫不犹豫的先冲上去给这种人一顿拳头。
　　“你弟弟的情况并不好。”似乎完全没感觉到他身上的低气压，玲生的嘴角还带了笑。
　　“什么意思？”涂寻的低气压立刻消失，满满的全是不安。他几乎按捺不住要冲上去揪住他的衣领，让他一次性把话从喉咙里全部吐出来。
　　“他的身体一向都不好吧！”玲生淡淡的看向他：“虽然我不知道你们的身份，但是，他这样的身体能活到今天，说明你们以前的生活不错。”
　　涂寻握握拳，唇角动了动，但没开口。
　　“但是，你们现在的环境，甚至是我这里的环境，都不适合他。他停药几个月，身体里的寒毒已经入侵五脏六腑。他会发烧，就是那毒引起的。”
　　“你知道他中毒了？！”涂寻大惊。
　　“我是大夫，自然是知道的。”玲生给他安抚的一笑，但脸上却不轻松：“他这毒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常年用药，身体自然有些免疫，但却不容易拔除毒性。虽然我不知道毒源是什么，但是，如果他继续在这种环境里活着，不出半年，就要准备后事了。”
　　涂寻的拳头握得死紧，可是却无法开口。
　　这些话，曾经也有人告诉他们。可是那时，可以为小楠担心的，还有他们在。然而现在，却是自己要面对的了。
　　“小小寻，你不要哭丧着脸嘛，好像我是庸医似的。”看着他的脸色慢慢的灰白下去，玲生怔了一阵，才慢慢出口安抚。他脸上的脸色自己曾经在娟生身上看过，可是再见到，却仍旧让自己胸口紧滞。
　　“你可以治好他？”涂寻不敢相信的望向他，满眼里都是紧张。
　　“不能。”答复让他眼底小小的希望之火又短促的熄灭，玲生叹息了一声：“但是，你或许可以。”
　　“我？”涂寻微微一怔。
　　“他的身体需要慢慢的调理，一次性治愈是不可能，但至少能用药保证他一直活下去。这日期是漫长的，也许要你付出一生。你愿意吗？”玲生淡淡的开口，轻轻的望着他。
　　“你要我怎么做？”涂寻怔了怔。
　　“你又背着我乱给我惹麻烦！”出乎他的意料的是，玲生没有回答，倒是另外一个人先开了口。
　　房梁上倒吊下来一个人，破旧的衣服和带了皱纹的脸，让涂寻吓了一跳。
　　不过来人却都没正眼看过他，只是一个劲儿的朝玲生皱眉头：“你你你你让我带着这么个小鬼到处跑，兴许哪天他就死在路上了。”
　　“我知道啊！”玲生笑眯眯的，倒是让涂寻怔了怔。这半天下来，他并没少见玲生笑，但现在，却觉得自己像是第一次看到他在笑一般。
　　“那你怎么还揽祸上身！你甚至都不知道这小子是什么来路！”来人是扶生。
　　“因为，这祸又不是上我的身。”玲生笑容满面，顺手把自己脚边的小坛子酒递到扶生面前。
　　扶生原本接酒的姿势被她这句话给打断了。这个小妮子！为什么他总是被这个宝贝徒弟给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啊！
　　“我我我绝对不接手！”扶生大怒，接过酒就往房顶上窜，打算逃走。
　　“那么这桂花酒，就是最后一坛了。以后，您老人家自己酿吧！”傅玲生的一句话让他踩了个空，直直的摔落到地上。
　　“你！”他愤怒的转头，对上玲生弯弯的眼弯弯的眉，内心吐了一口血。明明知道他最喜欢喝她酿的桂花酒，却正往着这软肋踩。
　　“不过您老人家放心，他暂时先跟着我学学简单的医术，也顺便学学你老人家寄放在我这里的武学书籍。等到两年后您来接他时，他一定会成为你救死扶伤的好帮手的。”
　　“你说什么？！你还要把武学书籍留给他！你这个家伙！”扶生的眼珠几乎都要掉出来了。
　　“嗯。”傅玲生笑得像灿烂。
　　“我一定不会收他的！”扶生怒极。
　　“我会教他酿蜂蜜酒。”
　　“……我不干！”
　　“松子酒。”
　　“…………我不……”
　　“桂花酒。”
　　“……”扶生顿了顿，脑海里飞速转起算盘。如果这小子会酿那么多种酒，那么，他一直跟着我，也算是有可取之处的……
　　“师父……还是不同意吗？”傅玲生唇角弯弯，看扶生脸上阴晴不定的神色，心知他已经上钩了。
　　鱼儿已上钩，那么是时候，下点猛药了。
　　她眸子里光芒一闪，故作惋惜的口吻：“可惜了。那我只好去找找贺小商师伯了。”
　　“你敢！”扶生一听立刻跳起来：“我答应了！不准你把桂花酒拿给那个混蛋喝！”
　　“成交。”傅玲生笑得像狐狸。而扶生，几乎被她给气晕过去。

　　涂寻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那因为生气正在庭院里狂喝闷酒的人，再看看傅玲生，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虽然他不知道来人是谁，可是听他们的对话，他知道傅玲生在帮自己说话。他咬咬牙，眼底升起一些热意：“……谢谢。”
　　“天上没有掉馅饼那么好的事的。”傅玲生只是转过头来，对他浅浅一笑。
　　涂寻心里咯噔一下，但一想自己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唯一可以保护的，就是小楠。那么傅玲生提出的任何条件，他都只能接受。
　　“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去做。”他咬咬牙。
　　“是吗？”傅玲生轻轻的看着他，看这孩子目光中的倔强和隐忍，唇上挂了笑，但脸色却摆正了。
　　受他脸色感染，涂寻的背下意识的挺直了。是的，为了小楠，他什么都可以做。
　　却在良久之后，才听到玲生的声音慢慢的响起来。

　　“你只要，珍惜自己的命，努力让自己活下去，努力让自己活得比他更久，就可以了。”

　　不要再让你的弟弟成为第二个傅玲生，一生里大半的时光，都在不断的惋惜和痛恨自己，孤单的一人活在世上无所适从，就可以了。

作者有话说

　　还有几章就完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