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樱》水灵芝

2、二

　　悠悠流水，潺潺东逝，我知道那叫做生命的东西从我身体里流走了，与千千万万被我的剑结束的生命一样流走了。我没有轻飞的感觉，如丝的细水依然多情地缠绕着我的魂魄，让我与它一起奔向远方。天蓝如海，我听到师父的声音说，你虽然只是依附河水的逝魂，但她仍会看见你，去吧，偿还你欠下的债，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我问他，我会遇见谁呢。苍老的声音答非所问地说，这条河的尽头，是东海。
　　于是我顺水而逝，几乎与它合为一体。琰的剑在手中闪烁生辉，惟有剑锋的淤血凄然刺眼，如深红的玛瑙，低声倾诉着前世的不舍。我一直不懂，究竟是什么样的执着使它在一次次的擦拭下稳如泰山，又是什么样的冤屈使它凝结在纯洁少女的剑锋之上。透过它我看到千百次重复的脸，琰凄然笑着，说精卫，我会等你。我对她笑，然后说，我会去找你。
　　大山巍峨，连绵入目，唤醒沉埋于底的记忆。海边的少女曾对我说，这座山上落满了绮丽的汐樱石，是她父亲送给她的惟一的礼物。庄严的山不渗夕阳，隐隐是肃穆之色。我心中渐渐冰冷，我看到有着凄楚微笑和迷离泪痕的少女对我说你知道吗，发鸠山上的汐樱石没有了，在东海畔守侯的人也没有了，琰死了，死了，你知道吗。低下头熟悉的面容在深红的玛瑙中显影，她说精卫，我会等你。我茫然环视，无垠海滨一片惨白，死寂无限地蔓延。我恸然泪下，琰你居然违背了誓言。
　　恍惚间我听到她曼妙凄怆的声音，我没有违背誓言，我一直在等你，一直都在。我蓦然回首，看到白喙红足的飞鸟，目如漆玉，梦中的眼神。它飞入海上的水雾，然后我看到梦中的少女踏着粼粼微波走来，她对我笑，抚摸着我剑锋上的淤血说，对不起，我还是无法延长你更多的生命。
　　我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寒冷胜冰。她自嘲地笑着，泪水却顺颊而下。她说我本来以为杀了自己，就可以化为灵风永远追随你，在你危难的时候保全你的性命。哪知道我灵力太弱，到最后连自己丧失魂魄后的身躯都无法保全，终于害得你丢了性命。我抹去她的泪水，望着她憔悴的脸却说不出一个字。她抚摸着她给我的剑，剑锋凝血，暗红玛瑙。这是我的血，精卫。你对我说你要走的那天晚上我杀了自己，因为我实在无法离开你。我的褪化成海鸟，把发鸠山上的汐樱石一颗一颗投到海里，就是怕你回来时找不到我。其实我是等不到你的对吧，如果这滴血幻化出的怨灵，也就是焱没有去找你的话。我投到海里的汐樱石也是白白被湮灭，你是不会看到的。
　　她低婉幽怨的语气，是迷梦少女最温柔的匕首。我的泪水被海水冲刷走，我说不，我看到了，我在梦里看到你的脸，看到了你的在潮汐冲刷下依然艳似樱花的汐樱石。于是她笑了，如在夕阳中的汐樱石晶莹闪亮，一如前世的欢然。她扑到我怀里说，精卫你知道吗，我投石填海的时候一直在喊你的名字，于是那些渔人就都叫我精卫了。少女的笑容是如此满足，她说你知道吗，他们叫我精卫，用你的名字称呼我。
　　我抚摸着怀中少女柔顺的青丝，视线渐渐模糊。我听到她说，我终于等到你，余愿已足，现在我要走了，我要回到我的汐樱石中间去。耳畔划下冰凉的液体，我感到她的身躯在渐渐消散。于是我握住她的手，说琰你忘了，我也是最爱汐樱石的，你要我和它们分开吗。少女的嘴角牵出朦胧的微笑，她说精卫，你真的决定了吗，和我一起沉入东海吗。天幕逐渐消失，海水蔚蓝妖娆，如漫天挥舞的蓝绸。我说为什么不呢。晶亮的水滴从琰的眼中划落，她的笑容沉醉星辰。她说精卫你看，那里是我们的汐樱石，你看，你看。
　　视线被粉色充斥，堆积如山的汐樱石在海水柔光下流光溢彩，如易碎的琉璃。我听到它们对我说，我们在一起，永远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