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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故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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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等着吧。”诺拉达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是的,他不能让这个女人的几句话就击溃自己的意志。
如果连拉姆瑟斯的女人他都无法战胜,他还有什么资本去扳倒拉姆瑟斯?
只是一个女人而已,只是一个女人。
诺拉达抬头,睁眼,一次次地告诫自己:最后的胜利者,只能是他。
身后的随从也同时感受到了他们主人几乎发疯的愤怒。
以及那和愤怒交杂在一起的排山倒海般的恐惧,由此而诞生的,毫无理智的残忍在同一时间也毫无保留地撕裂着那些彪形大汉们的神智。
在这个阴暗而绝望的牢笼里,他们同样感到寒冷和恐惧,甚至于,期待着再见到女神的眼睛,却又害怕靠近她的身边。
力大如牛的汉子觉得自己的双脚在颤抖,颤抖地无法支撑托盘里那四根其实并不太沉重的铜钉。
颤抖地,连移动那短短的距离,都仿佛要历经千年。
可是他们却不得不勉里抬起自己反复灌铅的双腿,慢慢地向落难的女神走去。
脚步声在拥挤的囚室里,就那一刻就如同是敲响的丧钟,颓然而可怖。
梅艳没有睁眼,但是那依稀可闻的脚步声和金属撞击发出的声音却毫无遗漏地钻进她的耳边,让她连拒绝聆听的权利都没有。
努力克制自己的恐惧,只是在心里静静地祈祷。仿佛是一个虔诚的殉道者,把自己的生命和希望,全部忠诚地托付于万能的天父。
有祂来,抚平她的痛楚。
天父啊,当你将心爱的圣子献祭,当异教徒的刑具穿透圣子的圣体,他所承受的痛楚您是不是感同身受?
圣子面对死亡的时候,是不是曾经坚强地睁眼凝望着那些残忍终结他生命的异教徒,又是不是,即便在生命的终点,仍然用宽容与仁慈,期望化解异教徒心中的仇恨与原罪呢?
原来,自己还是怯懦与恐惧的啊,软弱地没有勇气直视那尖锐的铜钉,没有勇气直面自己的命运,也没有勇气去履行基督徒应该拥有的宽容。
依然害怕——害怕用自己的眼睛――去看——
然而即便梅艳可以刻意拒绝自己的视觉,神灵却没有仁慈地封闭她的其它感官。听觉、嗅觉和触觉,仍然缓缓地凌迟着她的意志。
感觉到一双粗糙冰冷却无比有力的手用力掰开她的手掌,让她的左手无法抗拒地平摊在固定她身体的那十字形原木上。
聆听到铜钉相互碰撞发出的沉闷而清脆的撞击声,以及铜锤和陶制托盘相碰发出的难以描述的声响,一声声地,忽而安静,忽而撞击,让人禁不住紧绷起已经疲惫不堪的神经。
不知道沙漏里的沙子究竟流了多少,但是梅艳觉得即便是这样简单的几个动作,也已经持续了一个世纪之久——
好像――永远都不会结束。
直到那尖锐的铜钉顶尖残忍地抵着她的左手掌心,微微的冰凉和刺痛让梅艳不禁想要蜷缩起自己的手掌,下意识抵拒绝那明知无法躲过的痛楚――
“女神陛下,对不起。”沙哑低沉的男声在耳边喃喃地响起,带着沉痛的无奈与悲愤,双臂却毫不迟疑地举起――
沉痛的男声让梅艳一愣,一时没有想明白为什么诺拉达的随从会对她说这样的话。
但是她已经没有时间去思考了,因为排山倒海的痛苦已经在下一个瞬间席卷了她的全身。
原来――原来铜钉钉入身体的痛楚是这样的绝望,仿佛整个身体被撕裂一样,一时间,她多么希望那被蹂躏的左手不属于自己的身体,甚至希望她是死去的,而不用或者承受这样的痛苦。
直到现在才明白,曾经让她数次昏厥的鞭笞,是这样的仁慈――
是这样的――温柔。
司刑的大汉怔怔地看着自己满手满身的鲜血,以及诺拉达张狂而得意的笑脸。
沙哑的嘶喊回荡在囚室里,让每一个人感到毛骨悚然。
不一会儿,惨叫声已经慢慢淡去,变为难以辨认的痛苦呻吟,最后终于归于沉寂。
原木上,粗长的铜钉已经精准地穿透梅艳的左手掌心,牢牢地钉在身后的原木上,雪白的手指上已经被鲜血覆盖,鲜艳欲滴的血液还在不断地流淌,渗进早已布满暗红的原木上,也迅速渗进囚室的沙地,很快消失。
被绑在原木上的梅艳已经陷入晕厥,人体的自我保护机能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拒绝这种无法承受的剧痛。只有纤细的左手还在无疑是地抽搐,而每一次的抽搐又会牵引着全身的痛觉神经,一次次地凌迟着残存的意志。
大汉觉得自己的双手在颤抖,明明已经出色地完成过无数次的刑罚,明明已经锻炼得宠辱不惊、面无表情,甚至明明做过比这还残忍百倍的事情。却只有今天,才会感到――无法承受的悔意的悲怆。
知道迅速的行刑可以最大限度地减轻痛苦,然而即便如此,这样的事情,仍旧不是一个女人可以承受的痛苦――即使她是阿蒙神赐予的依西斯女神。
大汉痛苦地闭了闭眼,不敢再看原木上那个女人满身是血的样子。
在他身后的诺拉达笑得更加狰狞了,狰狞地连跟随他多年的随从们都感到恐惧。
这样的铜钉,他真的是要“审讯”吗?在他们看来,诺拉达也许已经变态到了泄愤多余审讯吧。
天空中的艳阳还是娇艳地辐照着大地上的万物。
但是如此明媚的阳光却照不进阴暗的牢房,就好像天使的光辉抚慰不了地狱的绝望。
血还在一滴滴地流淌,仿佛永远止不住一样,想要流尽所有的生命。
痛竟然能这样的固执,那样固执地蚕食着人的身体和精神。
无尽的折磨,就好像永远没有尽头。
黑暗,没有阳光。
拉姆瑟斯的府邸此刻也同样的胡乱不堪。
拉姆瑟斯的出征并不是第一次,甚至可以说是家常便饭,每一次,这个偌大的府邸都井井有条,一切平静。
但是这一次,却仿佛失去了主心骨一样,人人自危。
气氛沉重地让一贯冷静不下男儿的聂芙特小姐都近乎于崩溃。
“梅艳究竟怎么样了?诺拉达对她做了什么?她有没有受什么伤害?告诉我,奥西里斯。”聂芙特狠狠地摇晃着奥西里斯,紧紧盯着他的脸,期望从他好比蚌壳一样的嘴里挖出点什么。
这些天奥西里斯都不许她出门,更不用说去牢里探望梅艳,憋了一肚子火的她在一看到奥西里斯就拽住他决不放手。
她知道梅艳绝对不可能毫发无伤,但是最起码,不要是什么太令人毛骨悚然的刑罚。
奥西里斯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抬头,看似平静地回答:“小姐不要太担心,诺拉达只是用了鞭子而已。”
“只是用了鞭子?你确定?”聂芙特有些怀疑地盯着奥西里斯。
“我保证。”奥西里斯毫无迟疑地回答。
聂芙特松了一口气。
虽然她自己都觉得这口气松得莫名其妙。
鞭子?以梅艳的身体来说,就算是鞭子恐怕也会要了她的命,而她们此刻却会因为“只用了鞭子”这种话而松口气。
这算是什么世道?
聂芙特觉得如果拉姆瑟斯再不回来她会崩溃。
而那坚硬的石板地也会被她走穿掉。
所有的杯子都会被她砸碎。
所有的侍从都会吓得逃掉。
虽然明明知道这是迁怒。
但是她就是没有办法平静地等待,等待一个怎么看都是悲惨之极的结局。
而一个不速之客的到来让已经混乱的府邸更加混乱,已经戒备的士兵更加戒备,已经愤怒的聂芙特更加愤怒。
“拉姆瑟斯家的小姐,麻烦你稍微冷静一点。”接住了径直飞向他的第十个杯子以后,不速之客瞅着火冒三丈的聂芙特小姐身边暂时没有什么可以当“暗器”的什物之后,才无奈地开口。
面对气氛的聂芙特和冷眼警惕的奥西里斯,不速之客俊朗的脸上写满了难以描述的无可奈何。
“哼。拉姆瑟斯家的风度在你这种人面前,没什么好说的。”被奥西里斯拉住的聂芙特还是无法平静满腔的怒火,“如果当初不是你大张旗鼓地发难,梅艳根本不会被带到底比斯,也就不会跟哥哥分开,哥哥就不会娶那么多女人,就不会有伊瑟被杀的事情,那么梅艳就根本不会被关到牢里。”
噼噼啪啪地说了一串,连聂芙特自己都觉得这样的迁怒有些牵强,但是她还是恨恨地瞪着那位气度非凡的俊朗祭祀。
“还有,我们拉姆瑟斯府邸,招待不起你这位高贵的祭祀,索那斯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