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怀》明戈之稷

6、五

　　春转夏，天气依然那么亮，透过简陋的茅屋，使房间内变充斥着无比的寒意，郑诚穿着厚衣裳，思忖的在屋内踱步。
　　上边儿的人走后，命令就算是生效了，他要尽快把这件事情告诉辰珺，可怎么开口，这让他着实犯难，他不是个会说软话的人，两个人从开始走到现在都能算是彼此的心有灵犀，他们都是内向的人。
　　“珺儿，我们结婚吧。”他一边踱步，碎碎念道，对，就这么说！把话说出来就是了！
　　此时说的轻松，她这么一个大活人站在面前，就真能轻轻松松的把话说明？？司令员叹了口气，狠狠地拍了拍额头，不行，他肯定做不到！
　　“珺儿！你听我说，上面开始紧张了，我们必须结婚！”
　　说罢他使劲摇摇头，这时，门外响起了政委的声音
　　“好！现在就去打报告结婚！”
　　政委不解风情的前脚踏进屋内，见平时雷厉风行的副司令一脸无奈，“跟你就没那么多事了！”
　　“我说。。”政委笑着调侃道“你这个样子要是被延安那边瞧见了的话，不笑掉大牙！“
　　“那好你该说我怎么办？晋察冀这边抗战局势算缓和了下来，此时是说这件事的最好时机”
　　“你就直跟他说嘛”政委倒了杯热水，温着手说道。
　　两人正谈及此，送信的人来了，又来了不少信封，有些还是家属的，司令员一眼就找出了署名辰珺她姐姐的那一封信。

　　不一会儿，辰珺拆开信看了良久，神色凝重。
　　“怎么了？”他关心的问道。辰珺家里面的情况以及够糟糕的了，他更不希望雪上加霜啊！
　　“姐。。。”她看了看四下无人，小声道“姐姐恐怕要去台湾了，走之前想见我一面”
　　“准假，你去！”他想也不想，回道
　　辰珺深呼吸，鬼鬼祟祟道“拜托，我姐他可是和国军那边的。。”
　　“再是国军，她也是你姐，你去，你们之间有什么话都说清楚，等后悔就再也没机会了，这次是我让你去的，责任我来担！”
　　“诚哥~~~！”辰珺心头感动的要命。当下就收拾了行李，去往了上海，临行前郑诚送她到村口，想说的话也都咽下肚了。
　　“珺儿。。”他开口
　　“怎。。怎么了？”他还是第一次这么称呼她。
　　“没事去吧，回来我跟你说。”他笑了笑，眼里满是温柔，目送着她的身影渐行渐远。
　　上海的黄埔滩，人员依然那么多，只是曾经风光不再，空气中也多了一丝沉重，因为这里是日占区，人们纷纷低着头，像做贼似的，不敢抬头，不敢发出脚步声，甚至不敢和路人对视，连普通的日常交流都要畏畏缩缩，码头处更是日军重兵把守，对来往的人群严加检查，幸亏辰珺会日语，又有京子老师离开前留给她的通行证，勉强顺利见到了姐姐。
　　只是这次姐妹俩见面和以往任何一次不同了，姐姐抹去了脸上浓墨重彩的装束，也抹去了染红的指甲，褪去了妖艳的旗袍，一下变为和普通的路人没两样，他们在码头不远的一家宿舍见了面，再过三天，姐姐就要从这里出发，前往陌生的海峡彼岸了，姐妹再见之时，遥遥无期。
　　辰珺坐在了沙发上，一旁姐姐忙碌着再给她泡咖啡，空气顿时沉默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来，尝一尝我泡的，加了一勺糖，苦的话我再给你加”
　　辰珺端起咖啡，苦涩的问道顺着舌尖划入口腔内，咖啡香也充满在了味蕾中，虽苦，但不讨厌。
　　“合适了，不用再加糖”
　　“你不错嘛，不喝咖啡的人能适应这个味道”
　　姐妹俩相视一笑，好久都没见姐姐笑过了，她们也好久没有这么笑过了，这之后，俩人也都缄默了。良久，听姐姐说：“他是国民政府外交部的办事人员，对我不错，正从重庆赶回来，你明天就能见到他了。”
　　“你喜欢他吗？”
　　“比起喜欢，最重要的是他对我好，我就知足了，你姐姐年龄大了，也没有多少时间像以前那样。。”
　　辰珺没说什么，既然是姐姐喜欢的，那就要支持，那一晚，姐妹俩说了好多没有说的话，辰珺也把她和郑诚的情况和姐姐说了，瞒了家人那么久，她是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好在这份感情得到了姐姐的信任。辰珺心里曾经那种面对亲人的不安彻底消去了，去带而之的，是离别的伤感，那一晚姐妹好久没有像小时候那样，同睡在一张床上，说着彼此之间的悄悄话，只是今晚彻底不同，她们各怀心事，带着复杂的心情，迎来了这个离别的早晨。
　　一大早，传说中的姐夫救回来了，辰珺仔细打量，儒雅的气质，清秀的脸庞，一身深灰色西装正如他人一样俊雅。他对辰珺笑了笑，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吴天元，很早就听辰露说起你这位妹妹，现在终于见到了！”
　　辰珺也笑了笑，第一次见面，印象不错，感觉是可以把姐姐托付给他的人。他们在家里拾掇一番，带齐行李朝码头而去。从很远的地方就看到游轮早已停泊在码头旁，等待着离去的人们。
　　走之前辰露最后想对辰珺说几句话，天元带着所有行李在一旁等候着。
　　“妹妹。。。”她叫出了好久好久没有说过的这个称谓，辰珺心头一酸，眉头微蹙，点头答应。
　　“。。。”一阵哽咽，最终，姐说道“替我。。照顾好父亲。”霎时，泪水决堤，辰露控制不住的哭着，现在自己的父亲尚未清醒，她却要远离，而且什么时候再回来都说不定，这叫她如何放心的下，把长女的义务全都交给了妹妹，这叫她于心何忍？看着脸庞还带着几分稚气的辰珺，她哭的更厉害了，她还没有照顾好父亲，还没有安顿好妹妹的下半生，就要一走了之！她不得不走，可此时此刻，她真的。。。好愧疚。。。好伤心。。
　　“辰珺对不起。。。。。”她抱紧了自己的妹妹，两个人都哭了，辰露想到以前对她的种种冷眼和嫌弃，身为姐姐的她愧疚更深了！
　　“对不起辰珺，照顾好咱爸。。。”辰露哭着哽咽的说道。一旁吴天元也上来劝慰，说有机会一定寄信，回来探亲。
　　最终，游轮长长的鸣笛，像是为姐妹的最后时光敲响终止符，她们心里都明白，天元的话不过是安慰罢。
　　离别，还是到来了，从此，妹妹在此岸，姐姐在彼岸，两岸相遥，故人何时再相见？

　　在送走姐姐后，辰珺立刻踏上了回程的路，走了一周又一周，回到了熟悉的华北前线。
　　不久，日本无条件投降，全中国沸腾了，得到消息后辰珺和郑诚都特别兴奋，辰珺细思不知道在彼岸的姐姐知道这个消息时怎样的兴奋。
　　日本人打跑了，要庆祝，而且是大大滴庆祝，郑诚指挥部一改往日面貌，被装点的跟过年是的，还挂上了红灯笼，当地百姓自发拿出家里面的特色美食，有些还亲自下厨，都是在抗战年代你很难见到的，大鱼大肉，以及当地的美食，这时，辰珺以及随大部队转移到了延安，也顺理成章的进入学校学习深造，而郑诚再为保卫延安的事宜，和上边几位大老总联合商讨。不过此时正逢抗战胜利，国庆日还放假呢，上面有命令的，什么工作都放下休息几天，所以才有了这出联欢会的场面，西北野战军上万号人，挤在这大坝前颇显壮观，郑辰代表起来发言，端起酒杯先干为敬，随后战士们就放开了，该吃吃，该喝喝，辰珺在一边和其他女干事坐一桌，其中有一位就是已成人妻的同届不同班的同学，俞霁清。那还是辰珺来延安后碰见的。谁想到俞霁清已经结婚了，她丈夫就是三纵的副司令。她和辰珺更熟一些，所以谈话自然就多了一些。
　　“你们同班同学郑秋棠，知道吧？席间，俞霁清突然说道？
　　辰珺眼前一亮“知道！她怎么了？”
　　“你别紧张，我就是告诉你啊，我丈夫那纵队副司令员不是换了么，这次来的新作战参谋就是她了？”
　　辰珺听这话有些恍惚“等等，秋棠可是，女的？？？作战参谋。。这？？”
　　“没错啦！就她没错！我军第一个女作战参谋啊！了不起？”
　　“你确定她能胜任？？？多年前辰珺见她还只是个在舞会上找帅哥跳舞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女人一枚。
　　俞霁清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啦，那要看她来了在说”话说我听老公说的，副司令不一直都没成家么？你猜彭老总这几个意思？
　　“彭老总可不是这样的人！说不定真的是秋棠开窍了？”
　　联欢会至深夜，该醉倒的都醉倒了，没醉的也洗洗睡了，郑诚被猛灌了好几杯酒，他本来就不喝酒的人肯定有些勉强，他摇摇晃晃的朝辰珺走来？
　　“你喝多了”辰珺上前扶住他，说道。
　　郑诚迷迷糊糊的指着外面，嘟囔道“走。。。走走，走走。”他的意思是出去走走散散酒。辰珺就扶着他往外走，今夜的月亮又大又圆，余光照在乡间的路上，照得一旁哨兵的倒影轮廓也很明亮。他们慢悠悠的走着，听着郑诚说道
　　“辰珺，我有句话，憋。。憋了好久了，想要对你说。。。”
　　“说吧”他们走到一条河边，她扶他坐下，他就拉着她的走手，“辰。。辰珺，我是个不会多说话的。。人。。。我就。。就想告诉你。。。”
　　“嫁。。。嫁给我吧！”他用酒后不撑展的舌头，吞吞吐吐的向辰珺求婚了。
　　辰珺站在原地，看着他上下眼皮打架的眼睛，和微醺的脸庞，若有所思，那表情，让郑诚读不懂。
　　“我。。我们之前在一起的。。事。。。被人发现。。。了，恩。。。恩来他来找过我。。。以。。。为我犯纪律。。。了，所以我。。。就。。。告诉他了。。。。。他说。。。那还不如。。。结。。。婚。。。”
　　。。。。。
　　“辰珺，我。。。的话，让你。。。生气了。。。吗？”
　　“没有。”她看着他，“你知道我是不会拒绝的”
　　“辰珺！”他欣喜若狂，眼皮也不打架了，酒也解了，睁大了眼看着她
　　“郑诚我告诉你，等你这句话等很久了，只是。。。怎么你现在才跟我说啊。。。”辰珺有些语无伦次，她不知道为什么他的一句“嫁给我吧”能让她就这样的反应，欣喜，激动，感动，等等情绪浮上心头，眼角也湿润了，从小到大，哭了那么多次，她才知道，原来不只有悲伤才能让人哭泣。
　　月色依旧，照着两个人拥抱的影子。
　　翌日清早，事情已传遍了，不知道是昨天晚上哪个站岗的士兵漏出去的，上午的会议，彭老总及全军通报祝贺这件喜事，辰珺更是觉得，走到哪里都有灼热的目光向他投来，婚礼也很热闹，和联欢会一样吃吃喝喝，折腾到天黑，其实结了婚的生活和现在不无两样，只是辰珺从干事变为家属。她在学校的课程仍然继续上，一年后毕业时，秋棠正式来报到了。辰珺和霁清两人蜷在司令部门口，等秋棠做完报告，十个多年后再见，秋棠已然从学生时代那个大大咧咧的野丫头，成长为一个沉稳，知性，谨慎的指挥员，辰珺目瞪口呆的看着她拿尺子自如的在地图上进行作业，真奇了怪！学生时代明明学的就不是这个呀~？为什么她现在能摇身一变成为作战参谋了呢？
　　“秋棠啊？能不能告诉我？这些年你头发生了什么事啊？怎么。。。突然变化好大？”
　　秋棠笑了笑，“也没什么，就是女扮男装在前线待了一年，为了生存，学了一些东西，我随方先觉将军的第10军，在衡阳前线，同日军作战，本来是送消息过去的，但回来已经晚了，日军快攻到城下，方先觉是说先打，等有机会再送我出城，结果。。。”
　　秋棠沉默了，辰珺上前拍了拍秋棠的肩膀，这时三纵大批人走进办公室，领头的一位长的十分高的人，帽檐下的脸庞暗到看不清楚，口气生冷的说道，现在三纵准备开作战会议，闲杂热等一律离开这里。
　　“哦。。”辰珺回了一声，给秋棠使了个眼色就出去了。
　　“刚才那位，该不会是新来的三纵司令？？”辰珺问到。霁清点点头“恩，他叫关钺，可别小看人，他已经率领三纵吃掉胡宗南一大半兵力了，”霁清使了使眼色“这是，伏击战和响起战一齐打。”
　　“得了吧你~！”辰珺推了她一下，两人离开了三纵司令部，真正见到这位关司令庐山真面目时，还是在晚饭时间，郑诚戴上她一起去吃饭，才看到他摘下帽子的样子，恩。。。很严肃的一个人，脸上只有一种表情，不苟言笑，话也不多。
　　“大家别客气了，吃吧，来!欢迎我们的新同志。”郑诚发言，组织大家吃晚饭。“辰珺，你们老同学凑在一起了，要多来往，多关照关照她哈”
　　辰珺笑了笑，自然是答应了，晚饭时，全体一致默认的让秋棠和三纵司令坐在一起，辰珺看在眼里总觉得奇怪，她也没多说什么吃完饭和秋棠聊了很久。晚上回屋时，才拉住郑诚问“你觉得他们有戏么？”
　　“我怎么知道，又不是要给我介绍？”
　　“那好！我觉得他们根本不可能！！”辰珺撅了撅嘴，“我觉得那个人好恐怖。。。肯定不好接触”
　　“媳妇儿，你别这么说，他比你我任何一个人在前线待得时间都要长，他的一身起码有三分之一是在拼搏和厮杀中度过的，这次真的是西柏坡电令让调到司令部来的，长期见惯了血腥的人是要花一些时间来调整自己，说不定你的老同学就能治愈他啊”
　　辰珺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其实，秋棠和关钺还真没化学反应，两人公事公办，公事以外毫无交集，都说强扭的瓜不甜，人家不来电，你们外人再着急也没用。
　　关钺是个十分认真的人，他将秋棠一视同仁，完全不把她当女性看待，部队迁移跟着行军，而且还要跟上，上前线跟着去，炮弹打到跟前都不下令退一步的那总，为此郑诚专门找她谈话问她是否吃得消，秋棠爽快笑笑“司令对我严格，说明瞧得起我，我一定努力不辜负司令部的期望！”
　　正当秋棠为事业拼的起劲时，果然该来的还是要来，秋棠的出色为她带来了题干的机会，当她去教导旅报到时，正直换新旅长的时候，此人也是从一线部队撤下来了，因为左手被炸断了一只，便成了我们西北野战军独臂将军的代表之一，他已经过了不惑之年，所以很自然的就把秋棠当小鬼一类的看待，一开始，秋棠还为这件事跟他提过意见，希望严格要求自己，总之，这一切都在她写给辰珺的信中娓娓道来。
　　“当我知道了他断手原因后，真的从心底对他产生了敬佩”秋棠在信中写道。当辰珺看到这封信后吗，心里自然有数了，她知道这件事就算告一段落了，也由衷的为老同学感到庆幸~！
　　所以，当秋棠从教导旅归队后，带回来的不止是排长的头衔，还有她教导旅长夫人的身份。那天天气以外的好，那位独臂旅长和秋棠一起回到西野司令部，彭老总亲自出来迎接，场面一片欢乐，让人们感到最意外的是，平时一言不发，习惯沉默的关钺主动前来和独臂旅长握手，他说道“我的兵就交给你了。。。”
　　一句话，几乎让秋棠热泪盈眶，她当场敬了个礼，说道“司令你放心，我郑秋棠走到哪儿都是你的兵！”那天，鲜少微笑的关钺露出了淡淡的微笑，那眼神就像是长辈看向晚辈一样。这件事情让不少人对他有改观。
　　不久，扶眉战役，胡宗南大败，退守宝鸡，西北的战事即将进入下个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