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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 2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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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慧年岁数近五旬,比木慧然足足大了七岁,早不想看她脸色,“这时代不同了,你说得可都是老黄历,嫡出怎么了,她嫁都嫁了就不该干涉娘家的事情!”
木慧章听他言语不客气,微皱了皱眉头,却没反驳,木慧年心知这大哥肯定也是偏向卖产业了,便道:“明日我就去寻章子来,大哥,莫再犹豫,如果咱们四处筹款的消息传了出去,更多的人来折现,说不定黄家也不干了哩。”
木慧章不点头不摇头,只“嗯”了一声。
木慧年隔天火速取来了印章,迫不及待地同黄以哲见了面,三人会谈了整整一天。
木家的银行从此易主,改姓黄了。
消息传回木公馆的时候,木慧然人都呆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她没有发脾气,没有一点表情,当真是心如死灰,说了一句:“分家罢。”
岳于连叹了一口气,大舅,二舅当真糊涂,若是有生意,他日还可东山再起,眼下便卖给了黄家,虽然借了急困,可日后这生意之路就断了,两个人仅靠老本当个寓公,也可安度晚年,不过想要再要有番作为只怕是难了。木家的基业几乎就这么没了。
木家分家产,请了一个洋律师作证,一板一眼,分得清清楚楚,将赔完罚款以后的地产与资产以及白玉楼的折卖价分为四股,木慧章,木慧年,木慧珠,木慧然每人一股。
木慧然得到的祖产在北方,是两处大宅子,一所在北平,一处在东北。现钱不多也不少,刚刚三十万块钱。
木慧然拿着房契和票据,带着青宝和于连,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到岳公馆,家中气氛也不甚祥和,青宝逃婚之事已不再是家里的重心,岳秉国陷入了弹劾风波才是家中的矛盾源头。
虽然总统府并未表态,可是岳秉国深受木家牵连,早有不满之声,街市上甚至开始流传“岳氏计略”一类的小册子,发册子的都是一些进步学生,册子上写岳秉国鼓吹民\主,自己却纳妾,又斥责他铺张挥霍,总理府修得富丽堂皇,甫来省城,便大摆官架子,车队长列却不见人影,浪费公共资源……
发册子的学生很多,岳秉国暗中调查了很久,也没查出这本册子的具体出处。弹劾闹了多日,言论甚嚣尘上,直到岳秉轮来到省城,才渐渐偃旗息鼓。
岳秉国的胞兄岳秉轮是徽派军首脑,是岳秉国最大的官场倚仗。
岳秉轮渡江而来是为总统阅兵一事,也为裁军一事。不只陆家,桂家要裁,岳秉轮也要裁。
未见总统以前,岳秉轮自要去岳公馆住下。
岳秉轮和岳秉国样貌长得极像,只是多年际遇不同,两人气质产生了很大的变化,前一个体形状一些,皮肤黝黑,后者还是文人形象,看上去更加斯文,不过两人站在一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自家兄弟脸。
岳青宝并不大畏惧自家父亲,不过从小就对这个大伯有些害怕,提着茶壶见到岳秉轮,便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大伯好。”
岳秉轮颔首,脸上微带了点笑意,“青宝长这样大了啊,上次婚礼没见着,这会儿子终于见到了。”
的确,上次岳秉轮受邀来参加岳青宝与余幼之的婚礼,人刚踏上渡轮,就被告知不必来了,自然是没见着。
岳青宝羞愧地低了头,又抬头起来讨好地笑了笑,往岳秉轮的茶杯里新添了热水。
岳秉国近日事多,一直没抽出时间教育岳青宝,见自家胞兄提起此事,面上有些挂不住,转过话头道:“大哥,打算住上几日?”
“不过两日,后天便要去迎接大总统渡江阅兵。”
岳秉国事先并不知情,惊讶道:“为何这样急?”
岳秉轮答道:“说是要剿匪,依我看,却是日本人最近频有异动。不放心罢了。”
岳秉国点头,“若说是倭寇一流,乃是东北地区的一大心腹大患。”
岳秉轮冷嘲一笑,“拿我们练靶子,不如去阅他们的兵,不过人家不领命,电报都不屑回一个。”总统确是想阅陆家的兵,可惜难以成形。
岳秉国见客房中只站了青宝一人,便问岳秉轮道:“依你看,陆家兵力如何?”
岳秉轮想了想,实话实说:“听说他们新买了飞机大\炮,从英国人手里到的,桂勉不也怕了他们嘛。兵强马壮,惹不起。不过,他们现在窝里闹得起劲,也无暇顾及外面。”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岳秉轮看了看青宝,开口道:“余市长不是什么讲义气的人,这桩婚姻不成,也没什么遗憾。”
岳秉国冷哼一声,“他当我不知道谁在背后兴风作浪,我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青宝站在一旁,听得糊涂,却不敢去插话。
岳家两兄弟说了小半日的话,晚上便是一轮家宴。
木慧然气色恢复了不少,穿着黑牡丹的旗袍,围着貂毛披肩,虽然木家败落了,她看上去依然高贵。
过了两天,岳秉轮奉命去车站迎接大总统。
按照规格,岳秉轮带了二十五个副官,大总统此次前来,不愿声张,因此没有奏乐的鼓号队,只有岳秉轮一个人带了二十五个兵。
火车缓缓进站,月台上旁人不多,岳秉轮站在最前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待到车轮停稳,便见车厢门打开,大总统穿着米色西服,人从火车上走了下来。
卫队齐整地敬了一个礼,大总统笑道:“素闻岳将军训练有素,今日一见果然不假。”
人群陆陆续续走下火车,皆驻足回头望向有兵的地方,岳秉轮为了总统安全,不作久留,道:“司机已在外面等待,请大总统随我出去罢。”
话音刚落,忽然听见人群中发出一声枪\响,轰得一下,人群全乱了,从四面八方涌来。
岳秉轮大喊一声:“列队!”
二十五个士兵迅速围成一个圆圈,将大总统护在中间,岳秉轮朝天放了一枪,吼道:“哪个王八羔子给我滚出来!”
西北方又传来一声枪响,一个男人应声倒地,他一旁的女人叫起来:“杀人拉,杀人拉!”
岳秉轮眼若疾鹰,瞥见一个穿灰布长衫的男人逃窜而走,可是火车站人太多,他不便开枪,只得一指方向,命令两个士兵追去,“捉活的回来!”
其余人匆匆护送大总统往外走,身后却又是几声枪响,岳秉轮皱紧了眉头,携着大总统的肩膀钻进了汽车,催促司机道:“快开,去岳公馆!”
司机前额全是细汗,压低了帽檐,应了一声,只顾开出去。
坐在车后座,大总统惊魂甫定,问道:“方才开\枪的人是谁?”
岳秉轮没有看清模样,只记得那人带着昆帽,遮挡了大半面目,冷哼一声,并不作答。
车子滑出一大截,岳秉轮听见脚底突然传来“滴滴”两声响,他霎时大惊,“停车!停车!”
司机却充耳不闻,把车开得飞快,岳秉轮拔枪越过椅背,抵住司机后颈,“你他妈的停车!”
司机怔忡了片刻,下意识地一踩刹车,车速缓了片刻,脚底传来急促的“滴滴滴滴”,岳秉轮猛地打开大总统身旁的车门,使劲全力把他推出车外。
紧接着轰然一声巨响,玻璃碎片四溅,火光冲天窜得老高,车顶盖都被炸得飞了出去,路旁的行人惊叫起来,只看着那一辆黑色汽车停在路中央,滚滚黑烟而出,只剩下半个残骸。
岳秉轮拼尽全力推出了大总统,自己却被炸死在了汽车里。
总统遇刺,举国大惊,总统虽然保住了性命,却也受了重伤,住进医院,一趟就是半个月。
副总统身担大任,成了临时的代总统,而总理岳秉国胞兄新丧,整整两个礼拜没有踏进总统府大楼。他一下子就像老了十岁,原本斑白的两鬓如今全白了。
岳公馆上下笼罩着愁云惨雾,短短月余,世事翻覆。
悲痛之外,岳青宝陷入了巨大的愕然,没了外公,如今连大伯也没了,究竟是哪里出了错,岳家竟然到了如此地步。
岳于连比她想得远,岳家以后的路更加难走了,没了木家的财力,没了大伯的依仗,父亲是一个文人,从政多年,想要施展抱负,却在如今显得过于理想了。他主张的□□不成,如今的代总统历来与他政\见不合,只怕更加难以施展。
与此同时,蒋云烟也有了自己的心思,她有三个儿子,可个个都在官位,与岳秉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虽然懂得不多,但是也看得出来,岳家要不行了,她得提前为自己谋划一条出路来。
冬夜凄清,平日里热热闹闹的岳公馆沉寂了下去。
岳秉国坐在书房的长绒沙发里,人整个地陷了进去,手上擎着一支高脚杯,剩下半杯烈酒。
木慧然进来的时候,闻到满屋的烟味,不禁皱了皱眉头,她走到他面前,伏下|身去,“重卿。”她只在两个人的时候才会这样叫他。
岳秉国抬眼看了她一眼,可是眼中的图像朦朦胧胧。他晃了晃头,才看清是谁,“你还没睡……”
木慧然拢紧了披肩,低声道:“我见你这样,睡不着。”
岳秉国没有言语,只听木慧然又道:“大哥故去,谁都不能预测,你们兄弟情深,你心中悲痛,我们都知道,可是你不能一直这么消沉下去,你还有你要做的事情,这个家还得靠你。我……”木慧然说着,微低了头,“父亲故去,我也消沉了好些时候,可是每每想到有你……我才觉得世上还有人可依……如今……”
岳秉国伸手握了握木慧然的手,“我明白你的意思。”
木慧然点头,“明日是你第一天复职,你且记得,无论怎么样,还有一大家人支持你。”
岳秉国微弱地笑了笑。
隔天一大早,岳青宝就同岳于连出门去寻正经差事,北平报馆是回不去了,前些日子,岳青宝给报社去了电话,向孙亚说明自己没办法再短时间内回北平了,孙亚犹豫地说,乔登先生又找了别的通译,岳青宝丢了北平的职位。
两姐弟一合计,家中现状如此,便决心出去谋划事业,争取尽早独自自主,不至于拖累家中。
岳于连的打算是要办实业,他们现在可以动用的现金不算多,木慧然从木家分得的家产中给了两姐弟一人十万块钱,盘一个小型工厂倒是没有大问题。
两人早晨出门,就是要去商会找转手的工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