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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二十九章:夜谈 ...

  •   如意不理会那两人,只朝着走过来的苏澈行了一礼:“大少爷,奴婢是得了二少爷的吩咐还书给大少爷,并当面道谢,二少爷还想再借一本,不知大少爷可方便?”

      到这个时辰才回来,程氏定然又是对苏澈耳提面命了一翻。但是他面上却是无一分疲意和恼色,声音在比那灯光还要明亮温暖:“你随我进来就是,我的书都在书房。”

      苏澈在外游学,每次回来除了带些地方上的稀奇珍玩给家中兄弟外,其它的便都是书。只是他带回来的东西都是一些民间玩意,特色有余却并不值钱,除了苏澈和三小姐苏桃喜欢,其它人都对此颇有怨言。

      那两个小厮连忙互相看了一眼,不放心地让如意进去了。

      夏日里本就是白日多,黑夜短,此时算起来时辰也不早了。苏澈身边跟着的是他的书僮,名叫苏文,比苏澈小三岁,是他十岁冬天那年从外面捡的一个小叫花子。当时已是年关,一场难得的大雪下了整整三天三夜,整个上京都在这鹅毛大雪中寂静下来,连朝中也免了三日早朝。待雪止天晴,再开朱门,满目皆是一片银妆素裹,尽是屋檐垂勾,青瓦累莹,玉树天成的景致。

      这场大雪,对农户来说意味着丰收,对门阀子弟来说意味着诗兴,但对衣不蔽体的人来说,只是一场熬不过去的灾难。

      那样的天气里,高门大户里连看门的小厮都不愿意出门,连马车出行也艰难,他缩在一家灯火通明的富贵家门外,只因那两只大红灯笼特别大,想以此汲取一些温暖,但最后还是冻昏在雪地里。苏澈看到他时,他身上已经覆了一层雪,脸色青白身体僵硬,除了胸口还尚存一丝温热提醒着他还活着,已同死人无异。

      当时从学堂归来的苏澈坐在马车内,挑开帘子赏景,无意门看到了他,便捡回了苏府,程氏本不愿让一个叫花子进来,但儿子要做善事,她也不好否决,便请人救了他,还赠他银两想让他离开苏府,苏文却拜在苏澈面前愿意为他当牛做马,苏澈怜悯他无父无母,便答应了收他在身边做书童,改名苏文,还把程氏安排的伴读遣了回去。

      那伴读是程氏精挑细选并培养了好久的,程氏为此生了大气,苏澈却只是遣散了众人与程氏在房中交谈了一个时辰,之后程氏便不再过问了。

      谁也不知道苏澈是怎么说服的程氏,但之后悠然院里的事,程氏便再少干预了。
      到了内院门口时,身后的两个小厮不再跟着子,三人到了书房,苏文点好了灯,便转身出去。他一直沉默着,只是路过如意时特地看了她一眼。

      对苏文,如意并不甚了解,前世也只是苏澈回府后,苏襄要对苏澈时刻意接近过他。只是苏文不同苏墨,苏墨虽为奴仆,却从小生活在苏府内,还有钱大爷这个疼爱他的爹,即使因跟了苏襄被人看不起,但也没有缺衣少食过,而且还能从小识字读书。因为天生为人老实又没有心机,是个非常平凡的人,苏襄见他如此不成气候,便也只让他做些跑腿之事。

      苏文却是从小被抛弃,流浪乞讨为生,小小年纪时便已尝遍人间冷暖,看遍世间百态,如今跟在苏澈身边已十年有余,不但忠心耿耿,而且心思颇深,听说还特地求了苏澈让他拜了个武艺师傅,习武以护苏澈路上周全。如今他已年满十八,听说苏澈早还了他的卖身契,他却仍然愿意追随苏澈。

      上辈子如意没从苏文那里得过好,现在的苏文也一样,他看如意的那一眼中,包含着警告威胁,那瞬间从他身上所爆发出来的是在苏澈面前所表现的温驯完全不同的气质,锐利而迫人。

      如意见过他这一面,但在如今看来,却已不复当初的悔和惧,只是坦然无惧地对他一笑,然后便转脸看向苏澈。

      苏文出去之后,如意含笑将书送到苏澈面前:“原物奉还。”
      苏澈接了书随意地放到一边的书桌上,声音沉稳平淡:“二弟想借什么书?”

      如意只站在那里轻轻挑起嘴唇,对他直面反问:“大少爷怎么不怀疑是如意要向大少爷借东西呢?”

      苏澈似有些失望,他微微退了一步坐到书桌后的椅子上,向来温和的眼中也有一丝锐芒:“本来我见二弟性格有所转变,也是为他高兴,只是他现在似乎走走错了。”

      如意发出一声轻笑,笑声里透着讽刺:“大少爷,你从来就没有了解过二少爷,他不是现在走错了,而是一直在一条路上走。”

      苏澈看向如意,微微有些迷惑,这些年来府中流言他虽不尽全都尽听尽信,但如意与苏襄之事他自己也是有些相信的,但现在如意所表现出来的,却是完全与往不同。如此大的转变,让苏澈心里起了一些警惕。

      如意的目光看向那本被苏澈随意放在桌上的《蜀记》,敛了些笑容淡淡道:“大少爷应该明白二少爷要奴婢此时来还书的意思。”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现在虽不算夜深人静,但若是如意有心做些什么,第二天便会有流言传出,以苏澈的品行可能会选择不去辩驳清者自清,但程氏却会忍不住,就算她忍了一次,那第二次第三次呢,流言不需要多少真切的事实,威力却比事实更容易让人传播和相信。

      “二弟想得太简单了,我若有心,你根本进不了悠然院。”苏澈却并不以为意。

      如意凤眸一转,目光再次停留在苏澈那张干净的脸上,只道:“你说得对,但是你不会以为二少爷只有这点本事吧,他可能会把希望寄托在一个可能失败的我身上吗?”

      苏澈在如意态度转变时便已经不再把她当做从小相识的那个如意,他身子坐得笔直,面上表情如月般清透,却也如月般清冷。

      见他不语,如意也不打算与他饶圈:“大少爷可以不信我,却不能不信事实,明日,便会有流言污蔑大少爷清誉,至于内容……”如意微微垂了垂眼,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暗影:“大少爷因不满二少爷得老爷宠爱,与大夫人一起在洗尘宴上毒害二少爷,后因失手被老爷囚于府中。”

      苏襄既然出手了,自然不会把希望寄托在一个小小婢女与大少爷的流言上,苏澈回京之事虽比不上宫慎得胜归朝,却也让一些文人士子非常关注,这些酸儒最会做事,便是泼墨染纸,以所谓正义之词加速这些流言传播的速度。

      苏澈看如意的眼神越来越冷,声音似珠落寒潭,冷如碎冰:“你到底有何目地。”流言不过是张口便来的几句捕风捉影之词,人人都有一张口,并不只有一人会说。

      如意摇摇头,也不惧他的质问:“大少爷,你大可不信我,但是你也应该明白,我一个小小的奴婢,且不说在苏府的处境,就算我能出府于大街呼喊,又能有几人能信我之言?更不用说如何让此谣言在一夜间传入上京那些达官贵人耳中。”

      苏澈并不言语,一身白衣在烛火旁显得有些冷肃。

      如意接着说道:“大少爷可能觉得二少爷没有这个本事,但是大少爷不要忘了,如今还有二夫人,而且,你从来没看清过二少爷,奴婢此言真伪,明日便知。”

      苏澈的表情终于有一丝松动,他看着如意一脸的笃定,略思索一番问道:“他与我兄弟,本为一体,如此对他并无好处。”

      “好处?”如意嘴解划出一丝冷冷的弧度,目光看到书桌上已经干掉的砚台,旁边放着一只用了一半的墨,一张白纸若被墨染,即便只是一滴,也已经沾上了污迹,不复纯白。这不就像人一样么,如意提醒道:“瑞王世子得胜归来,声誉名望已是鼎盛,要攀附他之人如过之江卿,大少爷刚回府就能请到如此人物,如意在这里真是恭喜大少爷了,而此事,大少爷已经将此事告知老爷了吧。”

      伤他名誉是小,此事任重而道远,苏襄自然不会觉得一桩流言便能毁了苏澈,眼下最重要的,是苏澈请到了宫慎入府。

      苏襄想要攀附宫慎,但不能是因为苏澈,因为这会让苏老爷更看重苏澈,一旦苏澈在苏老爷心中的价值超过他,不但扳倒苏澈会有阻碍,连程氏也会因此得到原谅,之前之功便完全白费。所以宫慎一定要入苏府,但只能是因为苏襄,而不是苏澈。

      此事一出,苏老爷在担心之余便会恼了程氏和苏澈,只要苏襄能在宫慎来之前以苏澈的名义前去拜访,道谢?解释?无论什么名义只要见了宫慎,那此事便是弟弟为哥哥所做之事上门陪罪,还请了宫慎入府。若宫慎因流言之事拒了宴会,苏襄也可以此见到宫慎,以苏澈被救一事与宫慎搭上关系,而苏澈,便完全成了他的踮脚石。

      苏澈显然也已想清其中关窍,想到刚才苏老爷因此事对他的赞扬和对母亲的安抚,不由对自己这个弟弟更感陌生。

      如意知他要问什么,眼中映着桌上的烛光,却似乎仍是一团暗黑:“大少爷,我想有不我解释什么是流言,什么是三人成虎,众口铄金,今日我来向大少爷说的所有话,都只是我一人之言,固然有私心,但也对大少爷并无害处,信则防,不信则放。”

      和她一番交谈便已知她深浅,如今改口不再自称奴婢,而是“我”,苏澈虽不知如意目地何为,但她的话于他确实并无害处。只是……苏澈最终只是垂下了眼帘:“便由他吧,流言纷扰,就如同雨落池塘,虽会搅乱一池清波,最终也是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若只是为了攀附宫慎,我给他这个机会又何妨?”

      如意并无意外,若他此时便愤而反击,也不是恭孝仁和,出尘若谪仙的苏澈了。如意朝外门外看了一眼,虽只看得到微微晃动的灯笼,却似乎感觉到程氏带着侍女往这边赶来。目光再回转时,苏澈坐在桌前,目光垂得很低,显得有些黯然的失望。如意淡淡地提醒道:“若此事真如二少爷所愿,大少爷有想过夫人的处境吗?”

      走在回清竹院的路上,想着刚才程氏的看到她开门而出时那恨不得杀了她的样子,让她有些好笑,却有丝淡淡的欣慰。苏澈一直很优秀,但并不是程氏所期望的优秀,她希望自己的儿子能高官厚禄,富甲天下,但苏澈偏偏却视金钱名利如云烟。但即使如此,她却依旧宠爱如故,连责骂也从无一字。

      生在苏府是他幸,也是他的不幸,程氏虽狠毒,却也是慈母。

      而自己呢,当初哥哥要入京赴考,父亲母亲要卖了她凑齐路费,一向爱书如命的哥哥竟扔了屋内所有的笔墨纸砚和书本,把他护在身后对父亲发了怒。

      “即使此生放牛种地也决不会埋没良心,卖妹读书!”从此以后竟真去为人耕田种地,一双修长秀气的手磨出了豆大的血泡和厚厚的茧子,父亲母亲每日唉声叹气,看她的眼神都也不再有以往的温和。

      后来她还是被卖了,但是那一次她没有哭闹,给哥哥留了字条之后,自己爬上了牙婆子的车。后来……后来便没有后来了。

      如意想到这里,眼眶竟有些湿了。
      “如意姑娘。”一个锐利的女声从身后的树影里传来,竟有几分熟悉的冷硬。

      如意回头,明亮的月光下,却见是那天救了她的那个黑衣女子,她一手持剑,一般黑衣机乎与树影融合,只有一张如霜似雪的俏丽脸庞在月色下,更添几分神秘。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第二十九章:夜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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